天刚蒙蒙亮，听雨楼的门板就被敲得震天响。

　　不是客，是官。

　　来的是七皇子府上的管家，姓福，人长得却是一脸刻薄相。他身后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带刀侍卫，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青衫，还有一盒做工精致的点心。

　　“沈先生，殿下说了，昨晚那是试探，也是玩笑。既然误会解开了，先生这身衣裳沾了血，不吉利，换上新的，随老奴入府一叙吧。”

　　福管家皮笑肉不笑，眼神里透着股高高在上的审视。

　　沈昨非坐在二楼的窗边，手里的粥已经凉了。

　　他看了一眼那套青衫，又看了一眼福管家，没有动。

　　昨晚他用“惊蛰”杀人立威，看似震慑住了赵长缨，但他心里清楚，这不仅没让他变得安全，反而让他从一颗“弃子”，变成了一把“磨刀石”。

　　赵长缨这种人，礼贤下士是做给天下人看的。骨子里，他只信手里的刀，和听话的狗。

　　“哑娘。”

　　沈昨非放下粥碗，声音沙哑，“把衣裳收下。点心……扔出去喂狗。”

　　福管家脸色一变：“沈昨非，你这是什么意思？殿下赐的点心，那是天大的恩宠！”

　　“恩宠？”

　　沈昨非缓缓站起身。经过昨夜尸气反噬的折磨，他现在的脸色比鬼还要难看，眼眶深陷，嘴唇发紫。

　　他走到福管家面前，那双枯井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告诉殿下，我要的是合作，不是赏赐。这衣裳我穿，是因为我要去替他办事，得有个体面。这点心我不吃，是因为我怕噎死。”

　　福管家被那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他想起昨晚王断惨死的模样，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多言。

　　“走吧。”沈昨非披上那件稍显宽大的青衫，身形单薄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夏蝉衣。

　　哑娘缩在柜台后面，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抹布，眼里满是担忧。

　　沈昨非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敲了敲门框。

　　三长两短。

　　这是他和哑娘在无数次轮回中养成的默契——意思是：藏好，别出来。

　　……

　　七皇子府，书房。

　　暖阁里燃着上好的龙涎香，地龙烧得正旺，温暖如春。

　　赵长缨正在练字。写的是“忍”字，心头那一点刀，写得锋芒毕露。

　　沈昨非进去的时候，赵长缨没有抬头，直到写完了最后一笔，才搁下笔，像是刚发现有人进来一样，露出一抹温润的笑。

　　“先生来了？坐。”

　　没有赐茶，没有寒暄。

　　沈昨非也没客气，径直坐下，开门见山：“殿下这么急着找我，是因为刑部那边出事了吧？”

　　赵长缨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先生果然神机妙算。”赵长缨叹了口气，从案头抽出一份卷宗扔给沈昨非，“昨夜子时，兵部侍郎刘青的家里遭了贼。没丢钱，丢了一本账册。”

　　沈昨非接过卷宗，翻开一看，瞳孔微缩。

　　刘青是赵长缨安插在太子一党里的暗桩，那本账册记录了太子私吞军饷的证据。这是赵长缨准备在年底大朝会上扳倒太子的杀手锏。

　　“贼抓到了吗？”沈昨非问。

　　“没有。”赵长缨眼神阴鸷，“现场没有打斗痕迹，甚至连门窗都没破。那账册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负责看守的两个五品供奉，死在了密室门口。”

　　“怎么死的？”

　　“喉咙被割断了。伤口细如发丝，连血都没流出来。”赵长缨盯着沈昨非，“刑部的人说，这是‘剪刀巷连环杀手’的手笔。那把看不见的剪刀。”

　　沈昨非合上卷宗，心中了然。

　　鬼市老头说的没错，【春分】果然现世了。而且一出手，就搅乱了朝堂这池浑水。

　　“殿下想让我做什么？”沈昨非问。

　　“刘青不能死，账册必须追回来。”赵长缨的声音变得冰冷，“刑部那帮废物查了三天连个鬼影子都没抓到。先生既然能杀王断，想必也能抓到这个‘剪刀客’。”

　　“三天。”赵长缨伸出三根手指，“我只给你三天。三天后，若是账册回不来，你就不用回来了。”

　　这是通牒，也是投名状。

　　沈昨非看着那三根手指，忽然笑了。

　　鬼市老头给他三天去找人，赵长缨给他三天去追账册。这看似是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上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春分”。

　　“好。”沈昨非站起身，因为起得太猛，眼前黑了一下，但他强撑着没倒，“这活儿我接了。但我需要一样东西。”

　　“说。”

　　“刑部的驾贴。”沈昨非淡淡道，“我要光明正大地查，而且，我要那个‘红衣罗刹’柳如是，给我当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