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打芭蕉,心如枯木
听雨楼的窗户被风吹开了,湿冷的雨丝斜斜地飘进来,打湿了窗台上的那张宣纸。
宣纸上画着的,是从李营造府里抢来的《万佛寺七级浮屠塔修缮图》。
沈昨非坐在桌前,左手如同枯枝般僵硬地按着图纸的一角,右手则缠满了厚厚的绷带,那上面还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那是昨夜强行使用【桃花扇】留下的冻伤,连骨头都被冻酥了,稍一用力就钻心地疼。
“咳咳……”
他压抑着声音咳嗽,每一声都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
“哑娘,把灯挑亮些。”
角落里,夏蝉衣放下手里的针线,乖巧地走过来,用剪刀剪去了灯芯上结出的灯花。昏黄的灯光跳动了一下,变得明亮了几分,照亮了图纸上那密密麻麻的线条。
这是一座塔。七级浮屠,乃是佛家至高无上的功德象征。
但在沈昨非眼里,这张图纸上画的根本不是塔,而是一个倒扣的漏斗,或者说……一口竖着的棺材。
“李营造果然是个鬼才。”
沈昨非的手指顺着图纸上的墨线缓缓滑动,指尖停在了塔基正中央的一个红点上,“表面上看,这是为了加固塔身而设计的‘金刚桩’。但实际上,这是一根空心的管子,直通地下暗河。”
“引魂桩……”
他想起了昨夜那个黑袍妖僧的话。
万佛寺建在京城的龙脉之上,那里本是阳气最盛的地方。但太子让人在塔底打通了暗河,将整个京城下水道的污秽之气引了过来。再配合这根“引魂桩”,这座塔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抽风机。
它抽的不是风,是阴气。
等到清明正午,阳气最盛的那一刻,也就是阴阳交替最剧烈的瞬间。如果在这时候,在这个“风口”上杀人祭旗……
“轰!”
整座万佛寺的磁场就会瞬间逆转。那些受了百年香火的佛像,会被地底涌上来的阴煞之气冲撞,变成……邪神。
“太子这是要让老祖宗显灵,指着七皇子的鼻子骂他是野种啊。”沈昨非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甚至……他可能想借着‘先皇发怒’的名头,直接在大典上杀了七皇子。”
好狠的局。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
“不过……”沈昨非的目光下移,落在了图纸的最下方,那里有一行极小的标注,写着“地宫入口”四个字。
那个鬼市老头说,他的师弟和【清明】之灵,都被关在塔林底下。
“如果这座塔是‘抽风机’,那这个地宫,就是‘蓄水池’。”沈昨非喃喃自语,“所有的阴气都会汇聚到那里。也就是说,【清明】就在那里。”
要想活命,就得进地宫。要想进地宫,就得在祭祖大典乱起来的那一刻,趁乱钻进那根“引魂桩”里。
“真是……疯了。”
沈昨非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稍微走错一步,要么被妖僧打死,要么被阴气冲成傻子,要么被七皇子当成弃子卖掉。
一只温热的小手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夏蝉衣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另一只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粥。那是用鬼市老头给的“枯荣草”残渣熬的,黑乎乎的,闻着就苦。
喝。她比划道。
沈昨非睁开眼,看着这个在微弱灯光下显得格外瘦弱的丫头。她的脸色比前几日红润了一些,似乎那晚吸了灵猫的精气后,身体变好这了。但她的眼神依旧清澈得像是一汪泉水,完全看不出是个能生吞妖魂的怪物。
“我不饿。”沈昨非摇摇头。
夏蝉衣却很固执,把勺子递到他嘴边,眼神里透着一股“你不喝我就不走”的倔强。
沈昨非无奈,只能张嘴。
苦。苦得舌根发麻。
但这股苦味入腹后,却化作了一股暖流,暂时压制住了丹田里那两股打架的气息。
“哑娘。”
沈昨非喝完粥,看着正在收拾碗筷的夏蝉衣,“明天就是清明了。万佛寺那种地方,龙气和佛气太重,对你……可能有影响。”
既然她是某种“非人”的存在,或者是怨念的集合体,那这种至阳至正的地方,天然克制她。
夏蝉衣停下动作,转过身,从怀里掏出那个还没缝完的黑色布囊。
她指了指布囊上的符文,又指了指自己,做了一个“躲进去”的手势。
沈昨非愣了一下:“你是说……你能像那把扇子一样,把自己藏起来?”
夏蝉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走到沈昨非面前,拉起他的左手(那只枯萎的手),在他掌心里写了一个字。
影。
“影?”
夏蝉衣指了指地上的影子。
沈昨非低头看去。灯光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有些扭曲。
夏蝉衣突然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竟然像是融化了一般,无声无息地没入了他的影子里!
沈昨非大惊,急忙站起身:“哑娘?!”
没有任何回应。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影子里多了一股沉甸甸的分量。而且,随着哑娘的融入,那原本躁动的【惊蛰】尸气,竟然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就像是被某种更为阴冷的存在给震慑住了。
“共生……”
沈昨非看着自己的影子,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她本身就是一个还未成型的……节气?
(二)清明雨上,行人断魂
翌日,清明。
天还没亮,礼部的钟声就敲响了。一百零八响,声声沉闷,像是敲在人的心口上。
雨还在下。这雨已经下了整整三天,似乎老天爷也知道今天是个大日子,要把这世间的污垢都洗一遍。
御街早已被禁军封锁,黄土垫道,净水泼街。
七皇子的车驾停在听雨楼外。
沈昨非走出门时,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儒衫,外面披着一件厚重的蓑衣。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种病恹恹的神态却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静气。
他的影子里,藏着一个人。他的怀里,藏着一把扇子。他的袖中,藏着一张图纸。
这便是他全部的家当,也是他全部的赌注。
“先生,请。”
福管家站在马车旁,脸上堆着笑,但那笑容里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在他看来,沈昨非这次去万佛寺,多半是回不来了。
沈昨非没有理会他,踩着脚凳上了车。
车厢里很宽敞,赵长缨正端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他穿着一身杏黄色的蟒袍,腰束玉带,头戴金冠,整个人透着一股皇家的贵气。但在那贵气之下,沈昨非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焦躁。
“先生来了。”赵长缨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昨夜没睡好?”
“托殿下的福,睡得很沉。”沈昨非在对面坐下。
“本王却是一夜未眠。”赵长缨揉了揉眉心,“宫里传出消息,父皇今日身体抱恙,可能无法主持大典,改由太子代劳。”
沈昨非心中一动。
皇帝病了?这么巧?
“这是太子的第一步棋。”沈昨非淡淡道,“皇帝不在,他就是最大的。到时候在万佛寺,他说谁不敬,谁就是不敬。他说谁是鬼,谁就是鬼。”
“所以本王才担心。”赵长缨握紧了手中的玉扳指,“先生,那抓鬼的手段,你准备得如何了?”
“殿下放心。”沈昨非拍了拍胸口,“鬼抓不抓得住另说,但保殿下平安,我有把握。”
“那就好。”赵长缨松了一口气,随即从身后的暗格里取出一把短剑,递给沈昨非,“万佛寺不许带兵器,但这把剑是父皇赐的‘斩蛇剑’,我也带不进去。你拿着,以防万一。”
沈昨非接过短剑。
剑鞘古朴,并没有什么装饰,但抽出一半,寒光凛冽,显然是把杀人的利器。
“多谢殿下。”
沈昨非收起短剑,心中却在冷笑。
斩蛇剑?赵长缨这是在暗示他,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斩蛇”——也就是刺杀太子。
这哪里是保命符,这分明是催命符。一旦他拔出这把剑,无论成败,他都必死无疑,正好给赵长缨当了替罪羊。
“好算计。”沈昨非在心里给这位贤王记了一笔。
马车辚辚,驶向城外的万佛山。
一路上,透过车窗的缝隙,沈昨非看到路边的百姓都在烧纸钱。纸灰混着雨水,把整条官道都染成了灰黑色。
“清明时节雨纷纷……”
沈昨非低声吟哦,“路上行人欲断魂。”
今天断魂的,不知会是谁。
(三)万佛低眉,妖僧睁眼
万佛寺依山而建,气势恢宏。
九十九级白玉台阶直通山门,山门之上,“万佛朝宗”四个金漆大字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此时,山门外已经停满了车马。文武百官按照品级列队,一个个淋着雨,神情肃穆。
太子的仪仗在最前方。
金黄色的罗盖下,太子赵元昊一身明黄衮龙袍,身形微胖,面容白皙,乍一看像是个富家翁,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阴狠。
在他的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袍僧人。
那僧人戴着一顶巨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上的一块青色刺青。他手里没有拿佛珠,而是拄着一根黑铁禅杖,禅杖顶端镶嵌着一颗骷髅头。
西域妖僧。
沈昨非刚一下车,就感觉到了那个僧人的目光。
那目光如有实质,像是一条毒蛇,穿过重重雨幕,精准地咬在了他的身上。
“哼。”
沈昨非闷哼一声,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好强的神念!
这妖僧是在警告他。昨晚那一扇子虽然伤了他,但也结下了死仇。
“先生?”赵长缨察觉到了异样。
“无妨。”沈昨非摆摆手,不动声色地往赵长缨身后缩了缩,借着皇子的紫薇龙气挡住了那道目光。
“吉时已到——!”
礼部尚书高唱一声。
钟鼓齐鸣,梵音大作。
文武百官开始登山。
沈昨非作为七皇子的随从,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每走一步台阶,他都能感觉到脚下的石板在微微震动。
那是地下暗河的水流声。
而且,越往上走,那股阴冷的气息就越重。
“这哪里是佛寺,分明是鬼域。”沈昨非心中暗惊。
万佛寺的大雄宝殿内,供奉着三世佛。金身塑像高达三丈,慈眉善目,俯瞰众生。
但在沈昨非的“惊蛰”感知里,这些佛像的眼睛都在流血。
那是阴煞之气侵蚀金身所产生的幻象。
“跪——!”
随着太子的率领,百官齐刷刷地跪倒在蒲团上。
沈昨非没有跪。他是客卿,又不是官,而且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一跪怕是就起不来了。他只是微微躬身,躲在柱子后面的阴影里。
太子赵元昊走到佛前,接过妖僧递来的三炷香。
这香很奇怪。不是寻常的檀香,而是黑色的,只有筷子粗细,点燃后冒出的烟也是黑色的,直直地往上升,凝而不散。
“那是‘引魂香’。”
沈昨非的影子里,突然传来夏蝉衣极其微弱的意念波动。
那香是用死人骨头磨成粉做的。点了它,周围的孤魂野鬼都会被吸引过来。
沈昨非心中一凛。
太子这是要在大雄宝殿里招魂?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赵元昊,今日代父皇祭祖。”
太子高声诵读祭文,声音洪亮,“祈求上苍庇佑大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然,近日京中妖孽横行,人心不古。更有奸佞小人,混淆皇室血脉,意图乱我大宋江山!”
说到这里,太子的目光猛地转向跪在第一排的七皇子赵长缨。
图穷匕见。
“七弟。”太子拿着那三炷黑香,一步步走到赵长缨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父皇病重,无法亲临。但这祭祖的规矩不能废。既然有人质疑你的血统,不如今日就在这佛祖面前,验一验真伪?”
全场死寂。
百官们把头埋得更低了,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
赵长缨缓缓抬起头,面色平静:“皇兄想怎么验?”
“很简单。”太子指了指旁边的妖僧,“这位是西域高僧‘摩罗大师’,精通‘问心’之术。只要七弟肯让大师摸顶受戒,若你是真龙血脉,佛祖自会降下祥瑞。若你是……野种,那佛祖便会降下雷霆。”
摸顶?
沈昨非在阴影里冷笑。
这哪里是摸顶,分明是想借机废了赵长缨的武功,甚至直接震碎他的天灵盖!
那个妖僧的手掌,可是连石头都能拍碎的“大金刚掌”。
“荒唐!”
赵长缨猛地站起身,怒视太子,“本王乃父皇亲封的亲王,玉牒留名,岂容你这般羞辱?还要让一个外邦妖僧来摸本王的头?皇兄,你这是在羞辱我,还是在羞辱赵家的列祖列宗?”
“放肆!”
太子大怒,“你敢抗旨?摩罗大师,动手!替本宫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
“阿弥陀佛。”
黑袍妖僧宣了一声佛号,手中的黑铁禅杖重重往地上一顿。
“咚!”
一股肉眼可见的波纹从禅杖底部扩散开来,瞬间震得周围的官员东倒西歪。
“七殿下,得罪了。”
妖僧一步跨出,缩地成寸,瞬间出现在赵长缨面前。那只布满刺青的大手,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赵长缨的天灵盖拍去!
赵长缨脸色大变。他虽然也是武者,但不过是六品,哪里挡得住这至少四品巅峰的一掌?
“护驾!!”
赵长缨身后的影卫想要冲上来,却被妖僧身上的气势直接震飞。
眼看那一掌就要落下。
“铮——!”
一道极其细微,却又极其锋锐的风声,突然在大殿内响起。
那是风穿过扇骨的声音。
沈昨非动了。
他不能让赵长缨现在就死。赵长缨死了,他也得死。
他从阴影中冲出,手中的桃花扇虽然没有打开(因为还没到拼命的时候),但他用的是扇骨。
精钢打造的扇骨,如同一把短剑,直刺妖僧的手腕。
“又是你这只蝼蚁!”
妖僧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寒意,眼中闪过一丝暴虐。他没有收手,而是化掌为爪,想要硬接这一击,顺便捏碎沈昨非的手腕。
“【惊蛰】!”
沈昨非低喝一声。
他没有用【春分】的切割之力,而是调动了体内那一直被压制的【惊蛰】尸气。
那股属于死人王断的爆发力,在这一刻被催发到了极致。
他的速度陡然加快了一倍!
“噗!”
扇骨避开了妖僧的手爪,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入了他的手腕关节处。
虽然入肉不深,但那股带着尸毒的寒气,瞬间顺着伤口钻了进去。
“滚!”
妖僧吃痛,另一只手挥动禅杖,横扫千军。
沈昨非不敢硬抗,借力向后飘退,落在了赵长缨身前。
“咳咳……”
他又是一口血喷出来。这一击虽然逼退了妖僧,但也让他体内的平衡彻底打破了。
“沈先生!”赵长缨扶住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没想到这个病秧子关键时刻竟然这么猛。
“殿下,别高兴得太早。”
沈昨非擦去嘴角的血,死死盯着对面的妖僧,“这和尚……还没动真格的。”
果然。
妖僧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伤口,伸出舌头舔了舔那一缕黑血,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好……很好。”
妖僧缓缓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了那张满是刺青、且缺了半个耳朵的脸(昨晚被削掉的)。
“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贫僧大开杀戒了。”
他猛地将禅杖插入地面,双手结印,口中念出了那句晦涩的咒语:
“万佛朝宗,引魂归位!”
轰隆隆!
大地开始震颤。
大雄宝殿内的那些金身佛像,突然发出了诡异的“咔咔”声。紧接着,两行血泪从佛像的眼中流了下来。
而在大殿的地板下,传来了如同万马奔腾般的轰鸣声。
那是地下暗河的水位暴涨的声音。
也是阴煞之气……爆发的前兆。
“不好!”沈昨非脸色惨白,“阵法启动了!他要献祭这里的所有人!”
(四)一步一莲花,步步是杀机
随着妖僧的咒语,大殿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原本燃烧着的蜡烛,火焰突然变成了幽绿色。
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员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动不了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死死压在地上,就像是有无数只鬼手在抓着他们的脚踝。
“啊——!”
一个老臣突然惨叫一声。
只见他的皮肤开始迅速干瘪,头发变白,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那是……生气被抽走了!
“引魂桩在抽气!”沈昨非大喊,“快跑!离开大殿!”
但是没人能动。
连赵长缨都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哈哈哈!跑?往哪跑?”
妖僧狂笑,身后的黑袍无风自动,整个人悬浮在半空,宛如一尊魔神,“这万佛大阵已开,这里就是修罗场!你们的血肉,就是唤醒‘地宫’那位存在的祭品!”
“地宫?”
沈昨非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地宫里关着的,不是鬼市老头的师弟吗?难道妖僧也是为了地宫里的人?
不,不对。
妖僧说的是“那位存在”。
难道地宫里除了那个师弟,还镇压着别的东西?
“沈昨非!快想办法!”赵长缨急得满头大汗,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流逝。
沈昨非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破阵。必须破阵。
根据图纸,这个大阵的核心是那根“引魂桩”,也就是塔底的承重柱。
但这大雄宝殿距离塔林还有几百米,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对……还有一个节点。”
沈昨非脑海中飞快地回忆着那张图纸。
除了引魂桩,还有一个“泄洪口”。
就在……大雄宝殿佛像的底座下面!
那里连接着地下暗河的支流。只要炸开那里,让阴气泄露出去,大阵就会失衡!
“殿下!炸药!”
沈昨非突然转身抓住赵长缨,“你身上有没有雷火珠?”
他记得那天在听雨楼,他诈过赵长缨,说他袖子里藏着雷火珠。
赵长缨愣了一下,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一颗黑色的圆球:“只有一颗!这可是保命的!”
“给我!”
沈昨非一把抢过雷火珠。
“掩护我!”
他对赵长缨吼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像是一只猎豹,冲向了那尊最大的如来佛像。
“想破坏阵眼?做梦!”
妖僧一眼就看穿了沈昨非的意图。他凌空一掌拍下。
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虚影,如同泰山压顶般砸向沈昨非。
这一掌避无可避。
沈昨非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被压碎了。
“哑娘!”
他在心里狂喊。
下一刻。
他的影子突然“活”了。
一道黑色的阴影猛地从地上窜起,化作一堵黑墙,挡在了沈昨非头顶。
“砰!”
金光与黑影碰撞。
沈昨非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被震飞出去。但他没有停,借着这股反震之力,他在空中翻了个身,手中的雷火珠狠狠地砸向了佛像的莲花底座。
与此同时,那道黑影也溃散了,重新缩回了他的脚下。
沈昨非感觉到影子里传来一阵虚弱的颤抖。哑娘受伤了。
“轰——!!!”
雷火珠爆炸。
那巨大的莲花底座被炸开了一个缺口。
一股黑色的腥臭泉水,如同喷泉般从缺口中喷涌而出。
那是地下暗河的尸水!
随着尸水的喷涌,大殿内原本凝固的空气瞬间流动起来。那种压制众人的力量也随之松动。
“啊!!!”
妖僧发出一声怒吼。阵法被破了一角,反噬之力让他也不好受,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快走!”
沈昨非落地,一把拉起赵长缨,“往后山跑!去塔林!”
“去塔林干什么?那里不是更危险?”赵长缨不解。
“只有那里才有活路!”沈昨非吼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而且……我要去拿个东西!”
混乱中,百官四散奔逃。太子在护卫的簇拥下狼狈撤退。
而沈昨非和赵长缨,却逆着人流,冲向了万佛寺最深处的那片禁地——塔林。
雨越下越大。
万佛寺的钟声再次响起,却不再是庄严的佛音,而像是……丧钟。
沈昨非一边跑,一边摸了摸胸口的布囊。
那里面的桃花扇,正在疯狂震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同类的呼唤。
【清明】。
就在前面。
而在他的影子里,夏蝉衣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着膝盖。她的眼睛变成了纯黑色,透过沈昨非的影子,死死盯着那个站在大殿废墟上的妖僧。
她的嘴唇微微蠕动,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
“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