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轻轻褪去身上莲青色的的罗纱裙,用一条绛紫色的绸带将头发挽在后脑束起,盘出了一个高高的丸髻,脚底脚踩在光滑冰凉的淤泥上,双腿一步步迈入湖水中,推开层层细小的涟漪,深秋冰凉的湖水将女孩的皮肤轻呷成白里透红的质感,女孩不自觉哼唱起来。
一只兔狲从草地里跳到湖边一颗石头上,警觉地四下盼望,它看到女孩已经走到湖的中央,将湖水一捧一捧地带到肩膀,远处流金色的阳光一片片地淬在湖面上,湖水波光粼粼,清澈见底,一排小小的螃蟹脚印在顺着湖水延伸到湖边的泥地里,旁边是大片的车前草和马蹄草。
此时的遐月谷幽寂静默,万鸟飞绝,似乎没有什么危险。
兔狲打了个哈欠后,懒洋洋地抻着懒腰,接着又趴下身子呼噜呼噜地打盹。
一道血淋淋的身影从天而降,直直拍在这谷底湖水的中央,白色水花崛地而起,带着血液的波浪横拍在女孩裸露的腰上,让她不由得大叫出来,湖边的兔狲猛地起身炸毛。
“请救救我……前辈……”
那人只留下这一句求救,便一头昏死在水中,随着被染红的湖水来回飘荡,女孩瞠目惊舌地抱起双臂,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修仙者,兔狲这时弓身哈气,四阶妖兽的气息滚滚荡开。
“絮絮!先别动他!”
女孩抬手喝止住兔狲,接着身形轻盈地跃出水面,筑基初期的修为就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女孩在空中优雅飞过,溅起的水花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半遮半掩住女孩曼妙的躯体,无数道耀眼的光点在摇晃的湖面上跳跃,女孩的脚尖踩住那人的额头,而后飞身跳到岸边。
地上的储物袋青光一亮,一件薰衣草色的长裙飞到女孩手中,女孩迅速穿好衣裳,接着扯下头上束着发髻的绸带。
白皙的手腕轻轻一抖,那绸带兀自伸长飞出,一下捆住湖面中央那人的双脚,女孩满脸羞赧与娇怒,拖着绸带便将那人倒吊在一棵榕树下。
“哈!”
这时兔狲仍警惕地跟在女孩脚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上方湿漉漉还在滴水的修仙者,口中依旧不安地哈气。
“别吃他絮絮!我们说好的,这次出来不可以乱吃人!”女孩回头呵斥道。
“他都差点落到你头上了。”兔狲开口道,“而且本座看他体内灵力紊乱,经脉灼烧带伤,八成不是什么好人,吃掉他又有何妨?”
“你还是去把上面那些烦人的家伙给赶走吧!”女孩神识向峡谷上方探去,不愉快地拧起眉毛。
“何人打扰本座清修!”
“滚!”
兔狲对着上方喊了两声,可嘈杂声依旧没断,它按耐不住性子整个身躯浑然变大,脚下石块碎裂崩飞,兔狲一下跃到了峡谷上方。
“絮絮!记住别吃人!”女孩在榕树下不忘叮嘱一句,接着扭头将目光重新落在这个倒吊在树上的家伙。
原来也是个年轻人,女孩暗自嘀咕,面前的青年有着小麦色的皮肤,脸型消瘦,线条分明,双眼紧闭,眉宇间透出一股不可撼动的坚毅与韧劲,只是身上太过破烂,衣服褴褛成条,肩膀和后背都有着不小的伤势,血渍凝固成半硬半湿的痂敷在皮肤上。
女孩又将青年的储物袋拿了过来,发现里面更是空空如野,丹药、符箓全都没有,反而堆着一些无用的破烂,稍稍能看上眼只有半截雪美人和一把受损的中品法器,至于那个黑黢黢的剑鞘……女孩撅了撅嘴,谁会单独留着一个剑鞘?
“嗯……这个看起来还挺好玩的。”女孩眼睛一亮,从储物袋角落里拿出一只绣着小人的拨浪鼓。
鼓声在青年耳边咚咚地敲响,此时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只有拨浪鼓的声音在峡谷轻轻晃动,那青年似乎听闻到了鼓声,嘴里模糊地念叨着只言片语。
“清儿……清儿……”
女孩将耳朵凑近青年的嘴边,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又用神识从内到外地探查了一番青年的身体,外伤还好说,只是他心脏处盘绕着一个奇怪的东西,经脉更是受损,暴躁的灵力正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如果任由不管的话,这个家伙可能挺不过今晚。
“算了,本小姐今天心情好。”
女孩毫不在意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枚四品丹药,青白相间的丹气在丹药周围流动,她随手一丢,丹药便自动吸入何子舟的鼻腔中。
……
何子舟从昏天暗地中醒来,只感觉头痛欲裂,脑中排山倒海一般的难受,全身所有血液好像都汇聚到了他头颅内一样,何子舟剧烈地咳嗽两声,缓缓睁开眼睛,他这才发现自己被倒吊在某地
一把雪银色的长剑忽然抵住咽喉,上品法器的灵力波动就在剑尖缠绕,剑气寒意逼人,仿佛下一刻就能把皮肤下面的血管冻结,直接割破自己的喉咙。
还未等何子舟反应过来,他便听到一声娇喝:
“说!你昏迷前看到什么了!”
何子舟不明所以,他只感觉背脊一紧,浑身汗毛倒竖起来,他语无伦次地开口:
“我……我什么也没看到啊……”
“你不老实!”长剑距离咽喉更近了几分。
“呃……前辈前辈!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晚辈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何子舟吓得连忙摆手,倒吊着的身体也开始打晃起来,他是真怕眼前这把上品法器碰到自己。
“当真什么也没看到?”
“当真当真!晚辈只记得背后中了一刀,随后掉入峡谷,在失去意识前神识发现有一道筑基期的气息,这才贸然开口向前辈求救!”
“你这个叛宗弟子,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前辈肯定也翻过晚辈的储物袋了,里面一件值钱物件也没有,我若是叛逃宗门还如此一贫如洗,那我可是天底下最蠢的叛徒了。”何子舟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况且我自知天命所在,若是我能逃脱追杀被前辈所救,此乃天命,若是我逃脱后又被前辈所杀,亦是天命,所以对于晚辈来说,前辈您就是我的天命。”
“晚辈只能遵循这天命等候您的处理了。”何子舟双眼一闭,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噗嗤!”
对方忽然笑了出来,接着何子舟就感觉脚腕一松,掉回在了地上,何子舟痛苦地晃了晃脑袋,一时间站不起身。
“瞧你那副德行!我关心的只是你看没看到我沐浴,若是你真看到了,实话实说我也无妨,但若是看到了还撒谎,那我手中的长剑可就要砍下几两肉来了!”
何子舟不自觉地夹了夹腿。
“但是没想到你这个傻小子真的什么也没看到!”女孩在夜色中笑得花枝乱颤。
“前辈……”
“别叫我前辈!咱俩才差几岁就叫我前辈!硬是把我叫老了几百年!”女孩一脸不悦地摆了摆手。
“那仙子……”
“仙子?哈哈哈我还嫦娥呢!”女孩又转怒为笑起来。
“道友……”
“不好不好!”
“姑娘!”
“嗯……姑娘,这个称呼倒是不错!”女孩转了转眼珠,随即扭身离去。
何子舟挠着头从地上站起身,头顶垂着榕树茂盛的枝桠,他矮身钻出树荫,这才发现天色已然变晚,空气里叮泠出清脆的光泽。
他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双目出神地望着眼前的景色,望着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地方,这就是……遐月谷吗……
乳白色的月亮从高高的山谷上探了出来,掩住了星星,月光温柔地泄在湖面上,与涟漪碰撞出流动的亮银,湖岸的周围是一大片茵茵的草地,白色和蓝色的向星花散落在柔软的草色中,女孩正蹲在花与草的中央,低头一颗一颗地挑着地上的星星。
银色的月辉下,女孩穿着一条薰衣草色的浅褶长裙,刚刚松束的头发还带着波浪般的卷,斜斜地垂在脸颊的一侧,何子舟只能看见女孩长长的睫毛和俏挺的鼻尖,她的动作是如此轻柔,何子舟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个……你很喜欢花?”憋了半天,何子舟吐出一句干巴巴的话。
“是啊。”女孩没有抬头,不过她又停了停,似乎在想什么,“其实也不是喜欢花,只是今晚的月光太好了,在这湖的周围一下子看见这么多,就想过来摘了。”
她转头看向银色的湖面,光影的摇移在涟漪的推动下温滑静谧:
“很有意境不是吗,像诗里写的一样。”
何子舟在脑中飞快搜索他读过的所有诗词,平常张口便能道出的几首却在此时突然卡住了,他拍了拍脑门,似乎伤势还没完全恢复。
在他沉默之时,女孩也不再说话了,远处的湖水声点点波动,空气中浮散着花草的气息,就连月光似乎都氤氲出柔软的淡香,何子舟嗅了一下,还有女孩头发上的薰衣草香。
何子舟突然觉得他此时想不出诗句来倒是一件好事,此时的情景简直是人间梦境,是世间再无第二次的唯美动画,华丽浮夸的诗词都是画蛇添足的虚伪屏障,这是不可求的,他一下子觉得这个场景只属于此时此地,好像不会再有了,不论什么样的夜晚,不论什么样的湖边,都不会再有这种连呼吸都觉得是种亵渎的画面,从世界诞生到宇宙毁灭只有这一次,好像是他从某个梦境中偷出来的一样。
何子舟只能随着心跳,用每一寸肌肤去感受此刻的气息。
或许多年以后,何子舟再次回忆起今晚时,依然还会身临其境般记起每一处细节,记起这乳白色的月光,记起柔软如浪的草地,记起远处湖中的水声和空中浮动的暗香,还有一道紫色的身影,他会将这些牢牢的抓住,然后定格留在脑海深处,等待偶然想起时的怦然。
人生中的第一次心动,不永远像这般有种朦胧暧昧,不可言说的美妙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