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红旗轿车在夜色中无声滑行。

　　车内，气氛有些诡异。

　　周哲，也就是阿哲，自从上车后就一直缩在角落，嘴里念念有词，什么“能量转化率超过300%”、“反熵增的生物模型”、“质能方程的宏观体现”，眼神狂热得像是看到了神迹。要不是他死死抱着一个全新的、外壳印着“紧急备用”的探测器，苏婵真怀疑他会当场扑到陈罡身上，要求抽血切片。

　　苏婵自己则紧绷着身体，坐在离陈罡最远的位置，手指在加密通讯器上快速飞舞。她在向局长赵山河做着最详尽，也最颠覆她二十多年认知的事前汇报。每打一个字，她都能回想起那只被一拳打成漫天碎末的诡婴，心脏就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

　　而事件的主角，陈罡，正靠在宽大的后座上，闭目养神。他看起来像是刚刚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热身运动，而不是一场生死搏杀。他身上那股如同烘炉般的气血热力已经被收敛起来，但弥漫在车厢内的淡淡汗味，依旧带着一种让周哲的探测器指针疯狂轻颤的阳刚气息。

　　“那个……”苏婵终于完成了汇报，艰难地开口，试图打破沉默，“陈罡先生，处理局的总部设在地下，安保等级很高，待会儿请配合身份验证。”

　　陈罡眼皮都没抬一下：“有食堂吗？”

　　苏婵：“……有。”

　　“牛排什么时候能上？”

　　苏婵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这……需要后勤部门协调。”

　　“效率太低。”陈罡给出两个字的评价，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苏婵感觉自己快要心肌梗塞了。这家伙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他真的理解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吗？那可是异常现象处理局，一个游走在现实与疯狂边界，守护着整座城市秘密的暴力机关！

　　轿车驶入市中心一座毫不起眼的政府办公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在一面平平无奇的承重墙前，司机按下了某个隐蔽的开关。

　　轰隆隆……

　　墙壁从中裂开，露出一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隧道。隧道深处，合金闸门和全副武装的警卫彰显着此地的戒备森严。

　　进入总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臭氧和淡淡金属锈蚀的气味扑面而来。内部空间远比想象中巨大，像一个倒置的蜂巢。无数穿着制服或白大褂的人员行色匆匆，通讯器的提示音和仪器的蜂鸣声此起彼伏，构成了一首紧张而有序的交响曲。

　　没有人喧哗，但每个人都用眼角的余光，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陈罡这个“新人”。

　　一个穿着普通T恤和牛仔裤，双手插兜，像是在逛自家后花园的男人，在这座压抑的钢铁堡垒里，显得格格不入。

　　苏婵没有带他去新人报到处，也没有去技术部，而是直接领着他，乘坐一部高速电梯，来到了最顶层的局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自动滑开。

　　里面很空旷，甚至称得上简陋。一张巨大的合金办公桌，一把椅子，以及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型城市地图光幕。地图上，无数光点和数据流在闪烁，其中一个位于城西的红点刚刚熄灭，旁边标注着“D-47啼哭诡婴，已肃清”。

　　一个穿着熨帖整齐的深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正背对着他们，凝视着那面光幕。

　　他没有转身，但声音已经响起，冷硬得像是两块金属在摩擦。

　　“苏婵，周哲，你们的报告我看了。肃清效率评级S+，过程描述评级……F-。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关于这3.7秒，以及被彻底摧毁的巷道。”

　　苏婵立正站好，正要开口，却被陈罡打断了。

　　“我打的。”陈罡懒洋洋地开口，往前走了两步，与那男人并肩而立，同样看向光幕，“那玩意儿太脆，不经打。墙是顺带的。”

　　中年男人，也就是局长赵山河，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锐利，冰冷，不带任何感情。他从头到脚地审视着陈罡，仿佛在评估一件兵器，而不是一个人。一股无形的，混杂着铁血、威严和无数次直面恐怖后凝结的压力，如同潮水般向陈罡涌去。

　　这是赵山河的“势”，足以让最精锐的特工双腿发软，让C级以下的诡异本能地退缩。

　　然而，这股压力撞在陈罡身上，就像微风拂过山岗，连他的衣角都没能吹动。

　　陈罡甚至还抽空打了个哈欠。

　　“看够了没？”他问，“我饿了，食堂在哪儿？你们的面试流程能不能快点？或者干脆跳过？”

　　苏婵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赵山河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被抽空，温度骤降。

　　“新人入局，必须经过三项标准测试。”赵山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体能极限评估、心理压力测写，以及最重要的……‘验心’。”

　　“‘验心’测试，将由研究院的‘教授’们主导，用‘真实之镜’映照你的内心，确保你没有被诡异深度污染，不会成为潜在的威胁。”

　　“哦。”陈罡点点头，表情认真了一些。

　　苏婵和周哲都松了口气，以为他终于要认真对待了。

　　“听起来就很麻烦。”陈罡说，“我累了，明天再说。”

　　说完，他竟然真的转身，就准备往外走。

　　那副样子，就像一个谈崩了合同，准备走人的乙方代表。

　　“站住。”赵山河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寒意。

　　办公室的合金大门应声关闭，发出沉重的闷响。

　　赵山河盯着陈罡的背影：“处理局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今天，你必须完成测试。”

　　陈罡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的不耐烦已经快要溢出来了。他看着赵山河，又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忽然笑了。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他歪了歪头，“是你们求我来的，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救了你两个快要嗝屁的手下，没要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就算了，还要被关起来搞什么强制体检？”

　　他向前踏出一步，一股远比赵山河的“势”更加蛮横、更加滚烫、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气息，轰然炸开！

　　整个办公室的温度瞬间飙升！周哲的探测器发出了濒死的尖叫，屏幕上所有读数瞬间爆表，然后“啪”的一声，冒出了一股青烟。

　　赵山河瞳孔猛地一缩。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是一颗正在进行核聚变的太阳核心！他那引以为傲的威压，在这股纯粹的、蛮不讲理的暴力气息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陈罡的目光落在赵山河身上，很平静地说道：“你想测试我的心？可以啊。但不是用什么镜子。我的心，就在这里。”

　　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你想看，就自己过来拿。只要你的手，能穿过我的胸肌和肋骨。”

　　死寂。

　　苏婵和周哲已经停止了呼吸。

　　良久，赵山河脸上的冰冷忽然融化，他竟然笑了，那是一种短促、干涩，像是机器零件摩擦的笑声。

　　“哈哈……好，很好。”

　　他摆了摆手，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烟消云散。

　　“测试取消了。”赵山河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深深地看着陈罡，“或者说，刚刚已经结束了。”

　　他敲了敲桌子上的通讯器：“一个面对处理局局长，心里想的只有牛排和嫌麻烦的家伙，他的心，比局里任何一台仪器都要稳定。”

　　“苏婵。”

　　“到！”

　　“带他去A-7号宿舍，权限即刻生效。满足他的一切常规需求，包括……牛排，无限量供应。”

　　赵山河最后看向陈罡，眼神变得复杂而深邃。

　　“我不管你是什么，来自哪里。在这里，我只要一样东西——结果。像今晚这样的结果。”

　　“你给我结果，我给你想要的一切。”

　　陈罡撇了撇嘴：“早这么说不就完了。”

　　他冲苏婵扬了扬下巴：“带路，去食堂。”

　　当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陈罡和两个失魂落魄的特工离开后，赵山河拿起一个加密线路的电话。

　　“是我。启动‘红巨人’观察预案。不，威胁等级和利用价值都调整到最高。他不是一把我们需要磨砺的刀……”

　　赵山河看着光幕上被彻底夷为平地的巷道废墟，喃喃自语。

　　“他是一柄砸下来的锤子。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祈祷他砸的，都是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