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生活区的走廊，比办公区多了一丝人气。

　　苏婵在前面带路，脚步有些虚浮。她的世界观在今晚被反复敲打，已经处于半碎裂状态。尤其是局长最后的妥协，更是让她明白，这个叫陈罡的男人，已经彻底超出了处理局现有的一切规章制度。

　　“这里是生活区，从下到上分为C、B、A三个等级。”苏婵有气无力地介绍着，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导游，“C级是集体宿舍，B级是标准单间，A级……”

　　她带着陈罡在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前停下，刷了卡。

　　-“A-7，这是你的宿舍。”

　　门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宽敞的套间。与其说是宿舍，不如说是一个高档酒店的行政套房。客厅、卧室、独立的训练区、以及一个半开放式的、配备了全套顶级厨具的厨房。

　　陈罡没有理会那些高科技设备，径直走到厨房，拉开了一台几乎有两人高的巨大冰箱。

　　嗡——

　　冷气扑面而来。冰箱里，塞满了真空包装的顶级食材。最显眼的，是占据了整整两层、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雪花牛排。旁边还有成箱的鸡蛋、大桶的牛奶和各种高能量蔬果。

　　陈罡的眼睛，第一次真正亮了起来。

　　他随手拿起一包牛排，掂了掂分量，又看了看那完美的油花分布，脸上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堪称满意的表情。

　　“还行。”他点了点头，随手将牛排扔回冰箱，“食堂在哪？先验验你们厨子的手艺。”

　　苏婵已经放弃了纠正他的想法，麻木地指了个方向：“出门左转，走廊尽头。24小时营业，A级人员有专属的高能补给窗口。”

　　她把一张黑色的门禁卡和一部全新的、外壳坚固的个人终端递给陈罡：“这是你的身份卡和终端，里面有处理局的基础守则和公开资料。你有半天的休整时间，明天上午八点，我会来带你进行正式的能力建档。”

　　陈罡接过卡，随手揣进兜里，对那个终端却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就朝食堂走去。

　　“我先去吃饭，报告你自己写。”

　　看着他迫不及待的背影，苏婵捏了捏眉心，感觉自己未来的人生，可能会变得异常艰难。

　　……

　　深夜的处理局食堂空旷而安静。

　　陈罡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标着“A级特供”的窗口。窗口后的厨师是个一脸横肉的壮汉，看到陈罡递过来的A级卡，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

　　“新人？想吃点什么？这里的食材管够，只要你肚子装得下。”

　　“四份TT-3型战斧牛排，全熟。”陈罡言简意赅。

　　厨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TT-3是处理局为了那些进行过高强度身体改造的特工准备的特制食材，一份就重达三公斤，蕴含的能量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十天不饿。

　　“兄弟，你确定？不是四块，是四份？”厨师确认道。

　　“有问题？”陈罡眉头一挑。

　　“没！没问题！”厨师脖子一缩，立刻转身忙活起来。开玩笑，能拿A级卡，还敢这么点餐的，绝对是怪物中的怪物。

　　很快，四份滋滋冒油、散发着浓郁肉香的巨大牛排被端了上来，堆在一起像座小山。

　　陈罡端着这个夸张的餐盘，环视一圈，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正准备开动，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老人。

　　那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老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工作服，像是局里的清洁工或维修工。他面前只放了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正慢条斯理地用筷子挑着，吃得一丝不苟。他的身边，放着一块干净的抹布，上面摆着一枚擦得锃亮的老式黄铜怀表。

　　陈罡没在意，抓起一块牛排，直接上手，大快朵颐。

　　肉质鲜美，能量充沛。灼热的肉块顺着食道滑入胃中，立刻化为一股股精纯的热流，融入四肢百骸，补充着刚才消耗的气血。

　　他吃得极快，风卷残云一般。当他解决掉第二份牛排时，那个老人的声音悠悠地飘了过来。

　　“年轻人，吃这么快，对肠胃不好。”

　　陈罡头也不抬，嘴里塞满了肉，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消化系统是用来适应食物的，不是让食物来适应它的。”

　　老人似乎被他这句话逗笑了，发出几声轻咳般的笑声。

　　-“呵呵，有意思的说法。新来的？”

　　陈罡灌了一大口牛奶，总算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这才抬眼看向老人：“算是吧。”

　　老人慢悠悠地吃完最后一口面，拿起抹布，仔细地擦拭着那枚怀表。

　　“听说了，城西那边今晚动静不小。”他像是闲聊家常，“一个D级的小崽子，听说被新人一拳就给扬了。现在的年轻人，火气就是大，打起架来，像是要拆房子。”

　　陈罡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看着老人，对方的眼神平和而浑浊，就像街边任何一个晒太阳的老头。但他说的每个字，都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味道。

　　“倚老卖老可不是好习惯。”陈罡撕下一大块牛肉。

　　“只是个糟老头子，活得久了，见得多罢了。”老人将怀表收进口袋，站起身，端着自己的空碗准备离开。

　　路过陈罡身边时，他脚步一顿，没有看陈罡，只是望着食堂门口的方向，声音低沉而沧桑。

　　“我见过很多像你一样有本事的人。他们有的能看见未来，有的能扭曲空间，有的……也能一拳打碎一栋楼。”

　　“他们一开始都觉得，自己手里的力量，就是世上唯一的真理。直到有一天，他们遇到了一个不讲道理的规则。那规则可能很简单，比如‘不能回头’，或者‘不能呼吸’。”

　　“然后，他们就死了。不管他们有多强壮，不管他们的拳头有多硬。”

　　老人终于转过头，深深地看了陈罡一眼。

　　“力量是匹野马，孩子。你以为你在骑着它，可它只是在等着一个机会，把你掀翻在地，再用蹄子，把你踩进烂泥里。”

　　说完，老人不再停留，佝偻着背，慢慢地走出了食堂。

　　陈罡停下了咀嚼。

　　他看着老人消失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剩下的小半块牛排。

　　那番话，带着一股陈旧的、血淋淋的腐朽气味，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听到的，真正意义上的“忠告”。

　　野马？

　　陈罡嗤笑一声，将剩下的牛排整个塞进嘴里，用力地嚼着。

　　“我可不是骑手。”

　　他自言自语。

　　“我就是那匹马。”

　　将最后一点肉渣咽下，一股暖流彻底贯穿全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铸铁境巅峰那层坚固的壁垒，在今晚吸收的能量和这顿丰盛晚餐的冲击下，已经布满了裂纹，摇摇欲坠。

　　或许，这个地方，真的不赖。

　　他站起身，把堆得像小山的骨头扔进回收口，双手插兜，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向自己的A级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