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罡的声音很平静，落在这死寂的巷子里，却让苏婵和阿哲两人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混乱。

　　他们俩像是被定住了，一动不动。

　　两人脑中一片空白，所有培训手册和行动预案在刚才发生的事情面前，都成了废纸。

　　苏婵紧握银色短匕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她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建立在分析和寻找规则的弱点上。可刚才发生的一切，任何教科书里都没有记载。

　　没有规律，只有一只拳头。

　　没有规则，只有一种能把规则和载体一起砸成粉末的力量。

　　阿哲的眼镜片上蒙了一层雾气，手指还在那块彻底报废的仪器上无意识的抽动。就在那个男人出现的前一秒，他所有仪器的读数都从混乱的峰值直接跳到了“不存在”。

　　这种感觉，就像想用尺子去量一个黑洞。

　　陈罡没兴趣等他们回过神，直接无视了两人，走向那堆砖石废墟。一缕比他家浴室里那只要浓郁得多的暗绿色幽光，正从碎肉和瓦砾的缝隙中，慢悠悠的渗出。

　　“这次的品质还行。”陈罡自言自语，抬起了右掌。

　　这个动作终于让苏婵从当机状态中惊醒过来。

　　“等等！别碰！残余的怨念集合体有高强度腐蚀性和认知污染！”

　　她的警告声嘶力竭，却还是晚了一步。

　　一股吸力从陈罡掌心爆发。那些暗绿色的光丝被一只无形的手从废墟里硬生生扯了出来，在半空中汇聚成一团剧烈挣扎扭曲的能量球。它发出无声的尖啸，一道纯粹由恶意构成的精神冲击，直刺灵魂。

　　阿哲手忙脚乱的从腰带上摸出另一个小巧的探测器：“警报！高浓度怨气反应！能级……爆表了！它在重组二次形态！”

　　陈罡对此只是撇了撇嘴，五指猛然一握。

　　那团能量球瞬间被吸入他的掌心。

　　“嘶——！”

　　一股强横数倍的阴寒意志，顺着他的手臂经络疯狂上涌，试图将他的血液冻结，将他的神智污染。

　　“有点意思。”陈罡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他体内的气血熔炉，轰然引爆！

　　滚烫的气血之力瞬间席卷了那股入侵的阴寒能量，杂质在高温下发出“滋滋”的惨叫，飞速汽化，只留下一股精纯雄浑的力量。

　　这股力量顺着气血洪流冲刷过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陈罡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肌肉纤维在兴奋的嗡鸣，骨骼的密度似乎又沉重了一分。铸铁境巅峰那层看不见的壁垒，被这股力量狠狠撞了一下，松动的更加明显。

　　他随意的甩了甩手，仿佛只是赶走一只苍蝇。

　　这一幕，让苏婵和阿哲彻底傻眼。处理诡异后最危险繁琐的净化残秽环节，就这么……被他当成夜宵给吃了？

　　阿哲那个刚摸出来的探测器终于锁定了陈罡，随即发出了一阵尖锐的蜂鸣。屏幕上的读数疯狂跳动，闪烁着“错误：未归类能量反应”、“生物体征超出安全阈值”的血红警告，最后，一股青烟从仪器背后冒出，彻底没了声息。

　　“我的怨灵光谱仪……”阿哲发出一声悲鸣，把那块烧糊了的仪器捧在手里。

　　陈罡终于将视线转回他们身上，瞥了一眼阿哲手里冒烟的仪器，又看向一脸紧绷、强作镇定的苏婵。

　　“你们是官方的人？”他问，语气里透着一股懒得掩饰的无聊。

　　苏婵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进入专业模式。

　　“是的。我是C级外勤特工，苏婵。这位是我的搭档，技术支援，周哲。隶属本市异常现象处理局。请问先生，您是……”

　　“一个住户。”陈罡用下巴朝身后的公寓楼点了点，“你们俩在我家后院动静太大了。”

　　苏婵的眉角抽搐了一下。

　　后院？这是公共巷道。而且，刚才搞出塌方动静的到底是谁？

　　她决定无视对方的挑衅：“先生，您的行为……虽然有效，但并未登记在案。您的能力也超出已知范畴。根据《特殊才能者管理条例》，您有义务跟我们回局里，进行一次全面的情况说明和能力评估。”

　　她的声音很稳，一字一顿的背诵着条文，这是她重新掌握局面的方式。

　　陈罡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嫌弃。

　　“评估？说明？”他嗤笑一声，“没空，我挺忙的。”

　　“这不是请求。”苏婵的声线冷了下来，手中的银匕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陈罡的目光落在那柄匕首上，脸上没有丝毫紧张，只有快要溢出的不耐烦。

　　“我说，”他的耐心眼看就要耗尽，“你们自称专业人士，结果差点被那么个玩意儿做成肉饼。我救了你们，你们不道谢就算了，还拿个玩具指着我背书？让开，我洗澡水还没关呢。”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阿哲突然喊道，一把推了推歪掉的眼镜。此刻，他眼中对未知的恐惧，已经被一种科学狂人式的狂热彻底取代。

　　“你的气血！那种能量输出模式太惊人了！不只是单纯的热能，而是对局部现实的相位干涉！你是怎么在维持如此高能状态的同时，避免细胞崩溃的？你的新陈代谢转化率是多少？你刚才……你是不是把一个D级怨灵的能量核心给代谢了？那是你的主要能量来源吗？”

　　陈罡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看向阿哲。

　　“你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他问。这是他今晚第一次表现出些许真正的兴趣。他一直把这些诡异当成野怪，如果能知道它们的分类和习性，无疑能让他刷怪的效率大大提高。

　　苏婵瞬间抓住了这个机会。

　　“我们知道所有这些东西是什么。”她立刻接话，声音恢复了自信和沉稳，“我们有完整的档案库，从E级到S级，有它们的详细分类、已知的行为模式、预测的生成地点，以及能量特征分析。刚才那个，是‘啼哭诡婴’，D级怨灵，由弃婴的怨气凝聚而成。主要攻击手段是精神冲击，弱点是……”

　　她恰到好处的停住，直视着陈罡的眼睛。

　　“这些，都是机密情报。”

　　“情报，你可以拥有。我们每天都在和这些东西打交道。更强的，更……有营养的，对你来说。”

　　“有营养”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感觉有些怪异，但她敏锐的发现，这三个字精准的命中了靶心。

　　陈罡的眼睛眯了起来。

　　更强的经验包。

　　怪物图鉴。

　　刷新点地图。

　　这听起来，可比守株待兔等诡异上门有趣多了。

　　“你想让我给你们干活。”他用的是陈述句。

　　“是合作。”苏婵纠正道，用词十分谨慎，“你的能力是前所未见的。处理局需要你这样的特殊人才。作为回报，我们可以提供你个人无法获得的资源。A级宿舍，无限制的食物供应，共享我们的情报网络，以及……源源不断的目标。”

　　最后那句话，才是真正的鱼饵。

　　陈罡沉默了片刻。他看了看眼前这两个神情紧张的特工，又看了看被他砸得一片狼藉的巷尾，最后抬头望向自家的窗户。加入什么官方组织，听起来就很麻烦。但是，一个能无限续杯的经验包自助餐……

　　“行。”他终于开口。

　　苏婵暗自松了口气，比想象中顺利。

　　“不过，我有几个条件。”陈罡竖起一根手指。

　　苏婵的心又提了起来：“请讲。”

　　“第一，”陈罡表情严肃，“我不写任何报告，一个字都不写。”

　　“……可以，”苏婵立刻回答，“局里可以为你指派一名联络员，处理所有文书工作。”

　　“第二，我不听傻瓜指挥。如果我觉得计划很蠢，我就按我自己的方法来。”

　　“……你的行动方式，可以接受事后评估。”苏婵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第三，”陈罡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苏婵和阿哲都下意识的前倾身体，准备迎接一个天价薪酬或者巨大权力的要求。

　　“你们食堂，必须每天都有牛排。而且，我要吃双份。”

　　一阵漫长而深邃的沉默。

　　阿哲茫然的眨着眼。

　　苏婵那张完美的职业化面具，出现了控制不住的龟裂。她的大脑拒绝处理刚刚听到的那句话。她准备好了涉及权限、资源、指挥序列的各种谈判方案……

　　牛排？

　　“我……会把您的要求，转达给局长。”她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声音听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很好。”陈罡满意的点点头，“那什么时候开始？”

　　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澡还没洗完，战斗和美食的诱惑，显然更有吸引力。

　　苏婵颤抖的抬起手指，指向巷子口：“我们的车在那边。赵局长……他会想立刻见到你。”

　　走在前面的陈罡，双手插兜，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像是一个正要去吃自助餐的普通男人。

　　苏婵跟在后面，悄悄拿出加密通讯器，手指在屏幕上快得飞起，给局长赵山河发去了一条信息。

　　`主题：发现未登记异常体，代号建议“红巨人”。三区遭遇战，D级啼哭诡婴于3.7秒内被肃清。手段：纯物理打击。我与周哲安全。目标态度合作，正随我前往总部。局长，我们可能遇到了一个大麻烦，或者一个大机遇。我分不清。`

　　她抬起头，看着那个宽阔的背影。他只是饿了，要去吃饭。

　　而这，不知为何，才是最让人心里发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