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仿佛粘稠的墨汁瞬间灌满了整个拍摄间。

　　卫阳感觉自己的五感都受到了些许抑制，连带着体内的鬼花也发出一阵被压制般的微弱悸动，原本蠢蠢欲动的复苏感竟诡异地沉寂了几分。

　　但这沉寂绝非安宁，更像是被更深沉的恐怖所冻结。

　　卫阳手中的鬼烛，那截仅存的惨绿烛头，此刻成了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万幸，它燃烧的速度虽然略有加快，但总体上应该还能再撑一个小时左右。

　　想了想，卫阳最终没有将它熄灭，而是任由它继续燃烧着——在这种危险的地方，他确实需要一个报警器。

　　鬼烛的光照，基本没有被黑暗压制多少，仍然能照亮他周身三四米的区域。

　　借着惨绿的烛焰，卫阳微微低头，往地上看去。

　　果然！

　　原本空旷的地面上，此时便凭空多出了许多杂乱的脚印。

　　显然，他先前的猜想是对的。

　　他之所以一直发现不了李月瑶他们的踪影，便是因为他们不在同一图层中。

　　手持鬼烛，一切灵异袭击都能及时发现。

　　因此卫阳没有迟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沿着脚印往前走去。

　　“滋……啪……”

　　鬼烛自身燃烧时，轻微的油脂爆裂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这声音再次响起的瞬间——

　　滋嘎……喀嚓……

　　前方黑暗中，立刻回应般地响起了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与硬物刮擦声！

　　那声音，仿佛僵硬的关节被强行扭动，又或是沉重的木石在粗糙地面上突兀地拖行！

　　卫阳心头一凛，立刻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瞬间紧绷！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鬼烛。

　　果不其然，就在那声响发出后，此时鬼烛燃烧的速度快了一截。

　　不过由于速度仍在可以接受的范围，所以卫阳暂时还没打算熄灭它。

　　“滋……滋……”

　　那声音越来越近。

　　卫阳能感觉到，声音的源头就来自于他前方的不远处。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里……似乎是那一堆人偶模特所在的地方。

　　难道是刚刚他的某个动作触发了它们的杀人规律。

　　是点燃鬼烛的动作？

　　还是烛焰发出的光亮？

　　亦或是鬼烛燃烧时的声音？

　　卫阳立刻停下所有动作，连呼吸都强行忍住，让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尽管他没有刻意去数，但以当时那一堆人偶模特的密集程度，少说也有个十几尊。

　　即使这些人偶不是真正的厉鬼，那也足够他喝上一壶了。

　　而且，他最担心的还是李月瑶。

　　她不过是普通人而已，如何从这么多人偶手中逃脱。

　　终于，咔嚓…

　　一声碎裂般的脆响，如同枯枝被踩断，就在烛光边缘响起。

　　紧接着，烛焰摇曳的边缘，缓缓探出了一张僵硬、惨白的塑料脸庞。

　　它那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望”向前方，仿佛在聆听。

　　正是那些人偶模特！

　　它在烛光边缘停了下来，似乎是卫阳的对策起效了，又或者烛光本身形成了一种弱小的阻碍。

　　它不动了。

　　但卫阳的心却沉得更深。

　　因为黑暗深处，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拖拽声并未停止！

　　更多被他的脚步声和鬼烛声引来的东西，正在黑暗中摸索着靠近这唯一的光源！

　　咔…哒…咔…哒…

　　第二个、第三个……僵硬的人影轮廓从烛光外的浓墨黑暗中陆续浮现，停在烛光边缘，如同拱卫着卫阳的守卫。

　　它们僵硬地排列在烛火微光与黑暗的交界线上，那空洞的眼眶直直地“盯”着光晕中的卫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包围与凝视。

　　被十几个长相神似人类，却又充满怪异感的人偶包围、凝视，饶是卫阳也不由感觉头皮炸裂，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

　　强忍着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心悸与寒意，卫阳的目光如同探针般，在周围这圈恐怖人墙上飞速扫视。

　　！

　　突然，卫阳的眼神定格在一个人偶模特上。

　　它的身上……

　　有血！

　　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结的粘稠液体，正顺着它破烂的旧式西装布料缓缓向下浸染！

　　那颜色，那新鲜感，与它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不……

　　不止有血！

　　卫阳的瞳孔剧烈收缩，寒意瞬间冻结了骨髓！

　　那个模特的两条手臂根本不是塑料！

　　它们没有丝毫塑料那僵硬的质感。

　　反而带有些许只有血肉才有的鲜活。

　　皮肤的纹理、关节的褶皱、甚至细微的汗毛……都清晰可见！

　　那……那是两条被硬生生拼接上去的、属于人类的、新鲜的手臂！

　　不止是它。

　　卫阳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立刻扫向其他人偶。

　　除了它以外，还有三个人偶模特身上也有着属于人类的肢体。

　　一具模特的身体部分被替换成了一个扭曲、塞进去的人类躯干；

　　另外两具则各自被换上了一截属于人类的小腿，它们换上的腿，与原本的腿相比稍短了一点，这让它们看上去就像一个瘸子一样，颇为滑稽。

　　然而，恐怕没人能对着这一幕笑出来。

　　包括卫阳。

　　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情绪瞬间冲上卫阳的头顶。

　　这种情绪……

　　是因为目睹同类惨状的悲愤？

　　还是单纯是兔死狐亡的恐惧？

　　亦或者，是是对灵异那毫无理性、纯粹恶意的深刻绝望？

　　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冰冷的、想要撕裂些什么的冲动在胸腔里激荡。

　　但他忍住了。

　　因为他知道的是，目前的自己甚至没有资格拥有这些情绪。

　　“呼……”

　　极致的压抑下，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控制的喘息，不受控制地从卫阳鼻腔中溢出。

　　然而，在寂静的环境下，平时微小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也显得是那么大声。

　　咔哒！咔嘣！

　　离他最近、几乎就在光圈边缘的那具拥有新鲜人类手臂的人偶模特，像是接收到了什么指令一样，那条嫁接来的手臂猛地抬起，关节发出干涩的金属摩擦声，带着一种生锈机械般的滞涩感，向前踏出了一步！

　　“滋滋——！”

　　一步。

　　仅仅一步的距离。

　　卫阳手中的鬼烛，焰苗猛地一跳！

　　燃烧的声音骤然加剧，原本勉强能撑半个小时的烛头，此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塌陷。

　　“糟了！”

　　卫阳心中警兆狂鸣，几乎是本能地、为了躲避那人偶探出的手臂，身体猛地向后撤了半步！

　　刺啦——！

　　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在这死寂中堪称刺耳的清晰声响！

　　这声音，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光圈边缘，动作原本还有些缓慢的人偶模特，如同被按下了统一的“激活”开关！

　　咔哒！咔嚓！滋嘎嘎嘎——！

　　僵硬的头颅齐刷刷地猛然转向卫阳后退的方向！

　　空洞的眼窝死死锁定着摩擦声传出的地方！

　　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关节扭动声、摩擦声瞬间爆发，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它们不再缓慢挪动，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恶意，开始争先恐后地向光圈中央、向卫阳、向那声源处——“猛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