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天回暖,白色的玉兰花苞竖在枝头,紫色的玉兰花含苞待放,春天再把温度调高点,这些花儿就会竞相开放了。
两周一次的换座位又要来临了,简兮看上去很痛苦,秦后来他们从靠北窗的第四大组又换到了靠南窗的第一大组,简兮又要像广播一样向每一个进门的同学播送“关门”信号了。从北到南,这是一场“大迁徙”。秦后来主动帮林沉湘搬桌子,她问他:“搬得动吗?”
秦后来说:“可以的。”
可真正搬的时候,秦后来感觉沉湘的桌子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项羽拔山扛鼎的力气,只好咬着牙坚持,幸好沉湘过来搭了一把手,他们一人抬一侧,将课桌运上讲台。
在沉湘一脚踏上讲台前,秦后来对她说:“你当心。”
“你放心。”她回道。
坐在南窗旁,春光独好,蓝天悠悠,白云飘飘,阳光暖照。
上午跑操的时候,年级主任叫所有班级跑步认真点儿!拿出精气神且不要说话。三月底会有跑操比赛,比完后每天上午的大课间就做广播体操了。做操比跑步轻松太多,适合滥竽充数,不会做的跟着领操的学就行了,依葫芦画瓢,不算很难。
好天气容易造就好心情,即使秦后来周末的物理作业做得很差,课上老师也没有把他“踢到窗外”。她今天看上去很高兴,叫同学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她两手撑着讲台,身子朝前仰,脸几乎要贴到座位表上了,后头一只脚还翘着,俨然年轻了二三十岁。
最近在学向心力、离心力的内容,毋庸置疑,秦后来一窍不通。他盼望着早点学万有引力,那种只要带带公式的题目特别合秦后来的胃口。
体育课出完一身汗回教室,适逢“枯水期”,有个女生说饮水机没水了,于是壮汉同学抓了几个壮丁,随他一起去“西水东调”,秦后来和简兮便在其中。秦后来是第一次去搬水,主要想锻炼一下,一桶五加仑的水应该是能搬动的。
搬水的地方就在一楼,高一九班隔壁的小房间。秦后来发现,那里的负责人竟是那个雨天、穿着红色雨披、骑着电瓶车的师傅,原来他不是老师,是后勤部门的。
壮汉同学称他“江师傅”,秦后来以后便也这么叫。
江师傅看着秦后来瘦弱的身板,不禁同情了一句:“小伙子,搬得动吗?”
“搬得动。”
“那就好,连一桶水都搬不动算什么男人,你说是不是?”
秦后来抱着一桶水跟江师傅道别,心想抱回教室还是没问题的。幸好十一班不在四楼,不然六段楼梯会压垮他;又幸好不是高三十一班,不然两个长廊会累垮他。
秦后来让简兮等等自己,别走那么快,简兮笑着说:“是不是抱不动了?你放地上滚吧。”
“怎么会!”为了证明自己是个男人,再重的水秦后来也得抱在手里。
他和简兮一块儿进了班,却不料被堵在了储藏室门口。他一边等一边抬腿顶着那桶水,觉得快撑不住了。简兮对挡路的张飞说了一句:“麻烦让一让。”
张飞转过身,看了一眼简兮,二话不说就抱走简兮手中的那桶水。周围女生都看傻了眼,纷纷朝简兮说:“你看看你,搬桶水还要女生帮你,你是不是男人。”简兮百口莫辩。秦后来趁着张飞开出的一条缝挤进储藏室,放下水的那一刻,真像是卸去了满身的负担,双手轻飘飘的,又像放在油锅里炸过,脆脆的,似乎一碰就断。
周二早读课上英语大默写,完成后小浣熊让他们大组之间交换批,张飞的卷子已经在秦后来手上了,但简兮凑过来对他说:“我们换一下,好不好?”
还没经过秦后来同意他就换走了。简兮字丑,批作业也丑。别人清清爽爽的试卷一经他手,立马成了一件涂鸦作品。错得多,那就是叉叉满天飞,错得少,那就是一个大勾,大到能把试卷冲破的那种。秦后来、林沉湘、于晴晴都经历过,“心有余悸”。而简兮和张飞又是大冤家,估计批完下来二人“仇恨”更深一层,张飞真要不远万里“杀”过来问罪。
趁着事态还没恶化,秦后来想换回来。
“你不是很喜欢批错得多的默写吗?这张春哥的,保证你打叉打得爽。要不要换回来?”秦后来说道。
“算了,省点墨水。”简兮不换。
只见他对照答案,简简单单、规规矩矩地画了几个大勾。
秦后来一惊,凑过去瞧,他发现张飞的默写试卷上其实有蛮多错的,简兮都故意没批出来。他没有说破,转而看了看自己批的春哥的默写——错得惨不忍睹。
“唉,我还是手下留情点吧。”秦后来想。
玉兰花终于吸收了足够多的热量,向着长天绽放了。教室外头的是株白玉兰,它花瓣洁白得惹人怜爱,像是小姑娘吹弹可破的脸蛋。它白得透彻,白得鲜妍,它和高二高三那边的紫玉兰一同吹起了东君进驻的号角。
午休美美地睡过一觉醒来,秦后来发现前面的头发翘得高高的,压都压不下去。
“你好像机器猫里的小夫,哈哈哈。”简兮嘲笑着。
“去卫生间沾水压一压。”林沉湘建议道。
懒洋洋的午后,暖风熏得醉人。秦后来掬一把水洗了个脸,清醒的双眼看清新的天空格外清晰。他穿过停车库,独立香樟树下,校园外碧水蓬勃地律动着,白云无忧无虑地飘着,天蓝得好像能映照出人们澄澈的内心。只要是学习学累了,或是下午犯困了,好多学生就会站在和秦后来差不多的位置,极目远眺,便觉无比舒爽。
这里是学校的最东面,有一条连结南北的柏油路,往北经过石桥,便到教师办公楼,往南差不多跑两百米便到学校食堂。当然了,平时下课吃饭可不能跑去食堂,因为学校明令禁止“打冲锋”行为,一经发现,就会受到一通口头教育以及一封书面检讨。再往南一点就是和食堂内含的小卖部,以及和食堂外离的宿舍楼。弇山高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里面生活、学习是幸福的,这样就好。
刚回暖几天,冷气又伴随着雨一块儿降下来。撑伞是一项费力运动,而且风还会与你较劲,秦后来想:我有“雨衣”,根本不用担心衣服湿。
“但是你鞋和裤子会湿掉啊。”林沉湘提醒他。
周五体育课下课,秦后来去馆内的卫生间洗手,正好在拐角处碰见了林沉湘,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分道扬镳。结果秦后来洗完手出来,又在体育馆门口遇见了她。
她先说话:“你有带伞吗?”
体育馆里上节课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门口一把伞也没剩下。
秦后来看见她手里有把黑伞。
他回道:“没有,我是戴着帽子来的。”
“那我们一起撑吧。”她说。
“不用不用,你们俩撑就行,我这件衣服防水的,湿不了。”
“但是你鞋和裤子会湿掉啊。”林沉湘提醒他。
“我们这把伞很大的,够撑三个人。”张飞说。
秦后来便扭扭捏捏地和她们共撑一把伞回教室,路上沉湘问他:“为什么不撑伞,是懒吗?”他尴尬地“呣”了一声。
不料这一幕难逃简兮法眼,他像是在秦后来身上安了监控似的,对方做什么他都知道。他又拿这件事开涮:“你都穿了雨衣了,还和女孩子共伞,说,是何居心,从实招来。”
秦后来总不能一直让他占上风吧,这次他主动出击:“又不是我和张飞两个人撑一把伞,你这么激动干嘛。”
简兮一下子语无伦次,秦后来偷偷笑着,这回可算抓到他的把柄了。
简兮不说话,只默默地叠他手里的伞。
“不对,这好像不是我的伞,我拿错了。”他正要动身回体育馆,被秦后来拦下了。他告诉简兮:“我出来的时候门口已经没伞了,去了也白去。”简兮抓了一把外家的伞,愣是不太适应。秦后来安慰他:“没事没事,你跟原伞的感情我能理解,但反正也找不回来了,新的用用好了。”
简兮打量着手中的新伞,两眼放光:“也行,这把伞好像是新买的,比我那把好。”
“你这不赚了嘛!”秦后来说。
简兮喜出望外,对原伞的感情一下子烟消云散。
雨又持续下了两天,到周一才停。十班门口的垂丝海棠已经伸出了一条条红色的小触角,宛如努嘴的小孩子,玲珑可爱。
忽冷忽热的天气又给秦后来的身体带来了烦恼,一连几天鼻子都是塞着的,到最后头昏眼花得连跑操都参加不了。让秦后来不能理解的是,班里的窗总是关得严严实实,空气不能流通,想呼吸新鲜空气都成了莫大的奢侈。简兮还戏称秦后来“龙体欠佳”,秦后来真想给他一拳,无奈四肢发软,连支笔都握不稳,更别提握拳了。秦后来撑过晚自习,回到家喝完了药倒头就睡,第二天醒来感觉恢复了不少。他妈妈让他“留家察看”,他赶紧向她展示自己的精神活力,觉得大可不必。在校门口下车的时候,秦后来妈妈还摇下车窗嘱咐着,如果在学校里觉得身体不舒服的话,不要强撑,就找班主任借电话打给她。秦后来频频点头,药能治病,家人的关怀也能治病,另外他认为还有自己的意志,最近政治课有学到,“意识对人生理活动具有调节和控制作用。”高昂的意识催人奋进,“我只要意志力够强,病魔就奈何不了我。”他想。
林沉湘浅浅的一笑就是催化剂,秦后来能好得更快。
明天周五,他们要给高二会考布置考场,所以上午十点半左右就能放学。周六周日两天会考。
虽然放假近在眼前,可同学们还得度过这个周四。
早就听说校方四月份会带高一高二学生去春游,最近更是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在最后一节文体课上,班主任下发了春游通知单——结果一看时间是四月底!这是五月派来的细作吧!
这节课上,班主任还跟他们说了一下以后的安排,视角拉得远远的,四月底是春游,五一回来就期中考试,五月中旬为期一周的艺术节活动是学校的特色,六月底期末考试,最后就是最最重要的文理分科。班主任让他们做好长远打算。大致规划完,文体课还剩下二十多分钟,“剩下时间我们把周末试卷评讲一下吧。这样你们晚上好整理错题。”班主任说。文体课就是这样,一半班会课,一半数学课,同学们早已习惯。
周五到学校先上了两节课,然后再是全校排考场、大扫除。因为弇高是考场,弇山市的其他高校的考生都得过来,所以他们也要给外校师生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
每届高一都要给高二打扫备考教室。备考教室在艺术楼南面的实验楼里,就是隐藏着标本和人体模型的地方,在每个学校都是一个神秘又令人向往的存在。
秦后来、林沉湘、简兮、张飞以及陈妈主动跟着劳动委员前往实验楼打扫。一路上他们又聊起那次艺术楼探险的事情。
“所以最后那个脚步声和铁器声到现在都是一个谜。”简兮娓娓道来。
“会不会是别的来探险的人?”张飞问道。
“你傻啊,别人来探险闹这么大动静干嘛?”简兮说。
“我觉得可能是扫地阿姨,我有一次听到过。扫把和簸箕碰撞的声音和那晚听到的一模一样。”秦后来说。
大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银杏抽出的嫩叶在风中飘啊飘。
他们负责打扫高二十一班待的教室,那是一间物理实验室。简兮一进门就开始摆弄着滑动变阻器。劳动委员把任务分配到个人,然后身先士卒扫起了地。
“兵贵神速,简兮你别玩了。”劳动委员叫道,足有将军号令士卒的口气。
“要我做什么?”简兮问。
“拖地。”张飞说。
“好,那我马上去擦窗户。”简兮笑着,嘴上那么说,手里还是抓着拖把往洗手间奔去。不一会儿他就提着湿答答的拖把进来,大家扫完一块他就拖一块。林沉湘和陈妈在一旁擦桌子。
“秦后来你快来看,这儿有字。”
秦后来听见林沉湘叫他,立马翻山越岭过去。
清风徐来。
只见台面上、电压表表盘旁边赫然写着几个铅笔字:你们会考加油!2014.6.9
“上一届的人高考时留下来的。”秦后来说。
“如果我是下午坐在这张位置上的人,看到这段文字一定觉得超幸福。”林沉湘幸福地说。
她已经是第一个看到的了。实验楼的教室一般只在会考、高考的时候用作休息室,平常除了社团活动几乎是不用的。上学期物理学“电”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来过这儿。而社团活动的那些人忙前忙后的,就像简兮那样一进来就对柜子里陈列的东西动手动脚,才不会注意到表盘上的文字呢。
“你们有谁带笔了吗?”林沉湘问大家。
偏偏秦后来就带了支笔,还有封面上画着稻草人的小记事本,因为他开始将灵光一闪的内容记在本子上。
可他带的是支水笔,字写不上去。
林沉湘跑上讲台,翻着抽屉,不一会儿她就带了支2B铅笔回来。
“写什么呢?”她可爱地思考着。
那一刻微风拂过她的发梢,几缕刘海蠢蠢欲动,纤纤素手如水般静谧。
水波不兴。
希望这样的祝福能一直延续下去。
年级主任打窗外经过,冲着里头的他们说道:“打扫得很干净了,辛苦了,你们早点回教室吧。我等下要来关门了。”
离开的时候,林沉湘仍恋恋不舍地看着那张桌子,眼波温柔,轻风温柔。
大扫除的校园是忙碌的,走在励志广场上,远处三幢教学楼里的学生都在忙活着。掸尘、提水、擦窗、扫走廊,无人不站着,无人不忙着。
排完考场,搞完卫生,教室焕然一新,在窗明几净的屋子里读书,一定会有好心情。
“啊。”林沉湘大叫一声。其他人以为有什么重大的事,纷纷朝她看去,只见她手里握着那支2B铅笔。
“我转笔转着转着,忘记放回去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