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一一早，究竟有多早呢？四点还不到，我就被林凡拖了起来，出发了。大概只睡了三个小时不到？我整个人都是懵的，天都没有亮，车子便在海滨路上飞驰，坐在副驾的我耷拉着脑袋，全程昏昏欲睡。
六点左右，到达了三舟山脚下。我们到的不算早，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停车位。
据说山顶上有专门吃斋饭的餐厅，所以只带了几瓶矿泉水，我们就上路了。
海明就气候来讲，非常适宜。换作清津，现在还是寒冬。站在山脚下，仰望三舟山，已经春意盎然。我们先是沿着平缓的爬山道向上，随后，便进入了1000级石阶登山区。
我是第一次来这附近，虽然行人很多，但大家似乎都醉心于登山这件事本身，全部虔诚地低头走路，周围非常的安静。
“三舟山有一座山头，传说每年立春至清明期间，观音菩萨都会降临此山，闭关修行，故取名观音山，观音山状如莲心，被四面山水簇拥，后人为恭敬菩萨，修铸了一座四面观音金像，得名”****”，每年菩萨修行期间，观音山云雾缭绕，与世隔绝，犹如人间仙境，人们称此境为”天禅圣境”。”
林凡一边登山，一边给我讲着有关这里的传说。他平时可没有这样的雅兴，这次应该是做足了功课，才带我来的。
1000级石阶，山虽不高，但爬起来也有点累人，不一会儿，我就有点气喘吁吁了。
“我们先去那边休息一下吧。”
林凡指了指旁边岔路的一座凉亭提议，我尽量平缓了一会儿呼吸，跟在他身后，走上了岔路。
本以为只是个歇脚的凉亭，没想到走近之后，别有洞天。凉亭就好像只是一个入口，经过凉亭之后，是一户带庭院的独栋别墅。门口的牌坊上写着“陌上花开”四个字。
“进去喝杯茶？”
我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登山只是幌子。不过，这家民宿很雅致，我确实很喜欢。我看着林凡，点了点头。
推开庭院虚掩着的院门，走了进去，庭院里种植着各色花卉。中间一条石板小路直通内宅门。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我顺着小径走着，不禁吟咏起门牌上略去的后半句。这表达的是夫思妻归的急切心情，寥寥数语，却情真意切。而眼下的石板小路，四季花开，也非常的应景，就好像吴越王钱镠真的就在此宅之中，等待着一边赏花、一边慢慢归来的妻子。
“林先生，您好！”
进了内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正厅泡茶，见我们进来，微笑着和林凡打招呼。
“二位请坐，这是素饼和花茶。”
老人将茶斟好，便退出了正厅，去庭院里照看花草了。
我较有兴致地欣赏着正厅内的陈设，虽然我认识的花卉种类不多，但一眼便认出了正厅里的那盆昙花。
“在家里养昙花还真少见。”
我吃了一块素饼，抿了一小口花茶。
“哦？怎么说？”
“有很多风水讲究，又不好养活。”
我只做了简单的说明，毕竟林凡只是随口一问。
“确实如此，不能养在阴暗封闭的地方，忌阴忌煞，观赏度极高、花期极短，还有什么？”
我惊讶地看着林凡，他则起身走向了那盆昙花。
“月下美人，自然难养，但不还是被大家趋之若鹜，争相栽种。所谓花卉绿植的养护技巧，无非就是了解对方的喜好，也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不合适的就加以调整，合适的就再接再厉。”
看着逆光下的林凡，我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想到他一直以来都在为了我的喜好，而不断地调整着自己，我感到难堪。但又有点委屈，虽然我是受利的一方，但我并不想让他为了我而牺牲，可结果就是因为我的自私，令自己在天平中占据了完全强势的一端。
但想这些又有何用呢？反正都决定好了，这次要干脆利落地从天平上走下来，这样他就不会再受伤害了。虽然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拼命阻挠，但有些委屈还是想要冲破胸口。
“你不是自己决定了要走的么？那就不要反复试探我啊！”
最终，我还是没能抗住，又将一切都搞砸了。我皱起眉头，看着林凡，感觉自己整个脸都要烧起来了，这就是被抛弃的不甘吗？我就不该答应他来，现在再想缩回壳里已经不可能了。
“你知道昙花又名韦陀花么？”
林凡似是拿捏到了我的七寸，眼角浮现出得逞的快意。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花神无法忘记韦陀，用尽一年的精力绽放在韦陀经过的一刹那，但千百年过去了，韦陀始终没有记起她。是那个聿明氏的枯瘦老人用一生的灵魂漂泊、永无轮回之苦，换得了韦陀与花神的再续前世因缘。我不是佛祖，没那么伟大，我不可能用个八十年来换你和纪繁那段没有结果的缘分，我只是个没办法放任你痛苦，在你说了无数次“你帮不了我”之后，还是不肯放手的无赖而已。”
“蛮有新意。”
我承认林凡事先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对我略有成效，但我并不想就这样轻易妥协，端详着盛着素饼的椭圆形盘子，含糊着，试图转移话题。只见盘子的边缘写着“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这样一行小字。原来处处是玄机，就等着我束手就擒。今天的林凡确实稀奇，令我大开眼界。我叹了一口气，抬头弯起了眉眼。道理我都懂，曾经的错我也认，但我还没想好，这也是真的。
刚刚在庭院照看花草的老人适时出现，算是暂时解救了我。
“要在留下来吃午饭么？”
“不了，我们到山顶餐厅用餐。”
“那好，我就不留你了。”
和老人道别，我们重新回到主路，继续向着顶峰攀登。
2
走走停停，偶尔停下来闲聊两句，我们很快就走完了剩下的路程。经过“西华寺”的牌坊，便真正进入了“西华寺”的境内。西华寺以唐宋时期古书院为建筑风格，色调方面采用黑、白、灰、青等较为素雅的颜色，林深幽处，袅袅香烟，肃穆庄严。沿着一百零八级无量云梯向上攀登，尽头便是四面观音像的所在之处。
我抬头仰望着“天禅圣境”四个大字，一步一级而上。虽然，我一路上都在反复追问着自己“是否能放下”，但心里始终是宁静的。这可能得益于清幽古寺能洗涤心灵吧。
“南面观音为“圣观音”；北面观音为“送子观音”；西面观音为“莲华手菩萨”；东面观音为“圣观音”的主身形之一“世间尊观音”……”
林凡又开启了导游模式，虽然他的行为非常的幼稚，但对我很受用，因为我对这些解说内容本身非常感兴趣，加之，他有用心准备这一点，也令我非常的感动。
随着他解说的结束，我们也围着“****像”欣赏了一圈。和林凡在一起总是让我觉得很舒适，没有患得患失，不用猜来猜去。没有驾照，他就是免费的司机。不会做饭，他就带我下馆子，我从来不用考虑选择什么样的餐厅合他的口味，反正，都是我喜欢什么，他就喜欢。仔细想来，理想的恋人也不过如此。虽然，从学生时代开始，就陆陆续续一直有女生明里暗里追求他，但他从来都是，明明确确地告白，就明明确确地拒绝，暗戳戳地暗送秋波，就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
“山上有家评分五星的素食餐厅，走起？”
“走着。”
进了餐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双腿的酸痛终于得到释放，我整个人松弛了下来，像一滩烂泥一样慵懒地倚在木质座椅上。
餐厅的空间很大，环境清雅别致，我喜欢这样清幽的用餐环境，可以一边慢悠悠地选择心仪的菜品，一边斟茶自饮，而不用被等位的人催促。
糖醋藕小排、金刚沙豆腐、首乌桃仁养颜汤、豌豆黄......想着自己早起爬的山，又是难得来一次，我自然是一道不落地点全了店里的特色美食。
味道纯粹清爽，装盘精巧别致。真不愧是海明一等一的素斋餐厅。
如果爱情付出就可以得到回报就好了，可惜爱情只是一场博弈，爱得越多反而越卑微。越沉重的爱，就越令人退缩吧。我清楚地知道我对林凡，从爱情层面上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是我为什么并不反感与他生活在一起呢？
“吃饱了？”
“打算聊点正事？”
像是懒得再找借口，林凡靠在椅背上，皱着眉头看我。
“啊，你就铁定心思，不打算挽留我一下？”
“想听实话？”
“废话！”
我用纸巾擦了擦嘴，也靠在椅背上，像是寻求一种支撑。
“我还没想好。”
“哈？”
“我没想好，是否要与你共度余生。”
我认真地看着林凡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确实要好好想想。”
林凡突然嘴角上扬，一扫消沉的神色。
3
“有空么？一起吃个晚饭。”
“好。”
我知道李铭艺的意思，是想赶在春节结束前，与我聊聊工作的事情。虽然，很不情愿在春节假期谈工作，但有些事情总要解决，逃避没有丝毫好处，那长痛不如短痛。
“什么事？”
“没事，李铭艺约我一起吃晚饭。”
“啊，那我一起去。正好有东西拿给他。”
“哈？”
我一脸不信地看着林凡的侧脸，他则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全然没有理我。
“话说你还吃得下晚饭么？”
“难道你能？”
“……”
再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毕竟我又不能阻止他去送东西，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在晚饭前，为自己争取一点短暂的休息时间。
“等我冲个澡再出发。”
开门进了玄关，将外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林凡就穿过客厅径直走向浴室。也不问问李铭艺约的几点，来不来得及？我嘴里嘟囔着，但心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场合，到时候时间来不及，提前知会一声就好，也没有在意，便也直接回了属于我的那间卧室。穆夏和艾浅，这会儿应该是出门了吧，想到和林凡消失了一整天，也忘记和他们打招呼，不免有些内疚，我拿起来电话打给了艾浅。
“喂，晚上回来吃么？”
“不了，我们外面吃。”
“哦，好的。”
简短的对话之后，艾浅就挂断了电话。是我过于神经质么？总觉得他这电话挂得有点匆忙。也许只是外面环境嘈杂吧，不要太敏感，我如此安慰着自己，走进了卧室里的独立浴室。
连着几天住在林凡家，洗脸台上，摆满了我的洗漱用品。刚买房那会儿，我来住的时候，这里还是空荡荡的。简单地冲洗之后，吹干了头发，我裹着浴袍回到了卧室。林凡应该还在泡澡吧，这家伙在享乐方面向来极尽耗时。可能是爬山太耗体力，这会儿有点精疲力竭，我偎在床上不一会儿，就有了困意。这还真少见，我只当是精神治疗颇有成效。但一想到晚上还有约，我只能起身，转悠到落地窗前，驱散下睡意。
距离我冲洗完毕，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看看时间，也应该出门了。我换了衣服，穿过客厅，来到另一端的浴室门口。
“洗好了没？”
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回应。
“时间要来不及了。”
还是没人应，不得已我只能推门进去。被热气充满的浴室里，林凡正仰在浴缸里，提着嘴角，眯缝着眼睛看我。
“听到了，不出声？”
我有些生气地倚着门。
“要去就快点。”
撂下一句，我便关了门出来。
4
“这边！”
迟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我们终于到了李铭艺定位的餐厅。但看李铭艺一脸“我就知道”的八卦嘴脸，似乎也并不是很介意我们的迟到。
““养乐多”这个月的生活费，查收下。”
李铭艺手机上传了一阵“哗啦啦”的收款声。就这？这就是他要拿给李铭艺的东西？还用当面转账？我白了林凡一样，他装作无事发生，拿起了餐单。
“咔咔年后就离职了，秀儿也换了岗位。当然，这都是他们的个人意愿，你知道的，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几天新鲜，在一个公司一个岗位工作超过两年的凤毛菱角。”
李铭艺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我的脸色。
“嗯，然后呢？”
“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呗，至少要将这个项目完成嘛。”
“我...”
说实话，我知道自己这样很不专业，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尝试，我是真的想要退缩。在这个方面，我以为李铭艺是理解的。但现在看来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我支支吾吾了半天，没办法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被林凡抢先说了出来。
“按照合约办事，又没有违法，道德层面的谴责，李总就认了吧。”
林凡斜睨着李铭艺，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眼神里难掩责难。说到这个份儿上，一副你若再强求，那咱就里子面子都不要了的架势。
“成！”
李铭艺有点上火，但也不好为了点买卖朋友情谊都扔掉，只能作罢。
“大过年的，开口就工作，多不吉利。”
为了缓和气氛，我给李铭艺、林凡分别斟了一杯茶。
“你以为我想啊，赚钱哪有那么容易。”
“钱这东西，多就多花，少就少花，别太执着，影响运气。”
林凡捻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稍微往我身边靠了靠，抬起手，随意地捏着我的后脖颈。
“呵，说得轻松，房贷车贷，一大家子的开销。”
“我看你是急着撺老婆本吧！”
“呵，你这就是典型的饱汉不知饿汉饥！”
李铭艺较有兴致地看着我们，林凡则提溜着嘴角，似有若无地笑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尴尬得要死，不自在地挣脱了林凡架在我肩膀上的手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但我也不是吃素的，很快调整了状态，启动了战斗模式。
“春节长假，有空在我们这儿自讨没趣，这大好光景，你竟没和你的“珊珊”分享？”
“呵呵，你小子还好意思提？你那天撂挑子不干了，珊珊为了你一点面子都没给我，冲到我办公室，劈头盖脸骂得我狗血淋头！”
“少来，你忘了自己早上怎么不给人家小女孩留情面了？”
“谁让她当着那么多员工的面，不给我面子的！”
“面子重要还是追老婆重要？”
“这不是面子的问题，是威严懂么！我是不想她以后在公司难做！”
“啧啧啧，反正你总有道理，还真是没有无缘无故的黄金单身汉。”
“就他这样的情商，弟弟我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大实话，就让他老老实实写点自己感兴趣的，有人看就看，没人看你也没损失，指望他给你做社畜，你公司都能干倒闭。”
林凡莫名其妙在我和李铭艺的言语互殴中插了一杠子，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李铭艺则早就笑做了一团。
“哈哈哈，懂我者莫若林凡啊！”
焯！？哪跟哪儿啊！不知所以的我，皱着眉头左看看李铭艺，右看看林凡。
“有时候，真觉得你可爱得……想揍你一顿。”
林凡伸出他的手掌，咬牙切齿地在我的头上狠命地揉搓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