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念当初落户到十里巷的时候，才怀胎两个月。
提着行李住进巷尾里小院的那天，是被一个身材魁梧、一身肌肉的大汉护送来的。
大汉提着礼品挨家挨户上门拜访，说他平时工作忙，让大家照顾些他爱人。
那正是暮春初夏的时节，禾念穿着一身青色的旗袍，及腰的长发散下，耳后别着一枚发夹。
撑着一把油纸伞，她人往那一站，就是一隅江南。
往程扬身边一站，格外小巧，丝毫看不出已为人母的模样。
到显得程扬像是她带出来的保镖一样。
只是从那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到禾念的丈夫。
那时候刚好郁家媳妇怀二胎，也是两个月左右，吴梅平常会做些小零嘴给自家儿媳妇，便也顺带着给禾念准备一份。
禾念厨艺不怎么样，倒是极善女红，一针一线的做了许多男孩女孩的衣服送过来。
一来二去去几次，两家关系处的极好。
说来也巧，两家还是同一天添了人。
农历十一月十四，阳历十二月七日，正值节气大雪。
两个小家伙一起长大，形影不离。
那时候郁周跟着她哥学的，上可爬树抓鸟，下能摸鱼捉虾。
倒是程眠长的极其秀气，又安安静静的不爱说话，要么跟郁周玩在一起，要么待在家里不出去。
时间长了，十里巷同龄的男孩子都不愿意和他玩。
背地里说些坏话。
郁周听到后就一手攥着程眠的命辫儿，一手拿着程眠的拳套。
带着程眠把十里巷十岁以下的孩子全部聚在一起，让他们认程眠做大哥。
不服的就挥着程眠黑蓝色的拳套吓人家小孩。
亏得那时候周郁已经十一岁，不然也要受自己妹妹的打。
郁周因此还挨了不少阿公的打。
两个孩子五岁时，程扬打比赛的时候受了点伤，在家休养几个月。
闲着无事便教了两个孩子挥些拳。
自此郁周带着程眠便是坐稳了十里巷孩子王的位置。
出去玩的时候都是前拥后簇，好不风光。
吴梅经常指着一脸灰、一身泥的郁周说她该是个男孩子的。
后面郁周被禾念拉去学了一年的古典舞。蓄起长发，穿上阿婆和禾念一起缝做的裙子，才堪堪有了些小姑娘的样子。
——
程眠熟练地将前面乖乖坐在凳子上小姑娘的头发扎好，又从自己肚子前面兜兜里拿出一枚小花花的发卡别上，“哇——粥粥今天真漂亮。”
郁周飞快地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的禾念，蹬鼻子上脸：“禾姨觉得粥粥漂亮吗？”
禾念走过来，轻轻刮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尖：“粥粥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小公主了。”
“不不不，禾姨最漂亮，眠眠第二漂亮，粥粥第三漂亮。”郁周掰着手指头，瞪大了眼睛同禾念理据。
禾念抿着嘴轻笑，“我们粥粥的嘴巴最甜了。”
“粥粥，我是男孩子，你要夸我帅，不能说我漂亮！”程眠将梳子放回去，折了回来坐在郁周身边，捧着小脸道。
郁周撇过脸，盯了程眠好大一会，“可是，眠眠你真的很漂亮啊！他们都说你要是个女孩子的话一定比我还漂亮！”
程眠的个子随了程扬，虽然才六岁，已经长得同人家八九岁的孩子一般高了。
瘦瘦高高的，因为练了拳，又学了几式舞蹈的缘故，体态非常好看。
面相随了禾念，尤其是那双茶褐色的眼睛，像是从江南烟雨中浸过一样。
长长的命辫儿已经及至腰间，郁周总喜欢用自己各种颜色的小头绳和发卡给程眠编各种各样的辫子。
程眠听了之后鼓起小脸，锲而不舍地纠正：“粥粥要说我帅气！”
郁周盯着程眠背上那条细细的、绑着粉色小皮筋的命辫儿忽地一笑：“眠眠最帅啦！”
程眠得了夸奖，从凳子上站起来跑到院子角落的花圃里摘了一朵叫不上名字的淡黄色小花别在郁周耳上，“粥粥也最漂亮啦！”
郁周从凳子上蹦下来，拉着程眠的同禾念挥手，“禾姨，我和眠眠出去玩一会会啦。”
小姑娘眼睛瞪得大大的，明亮异常。
禾念从一旁系在院中老梨树上和房梁之间的粗绳上取下一个小布包给程眠背上，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
两个孩子手拉着手，迎着晨风与骄阳，走在青砖石板路上。
梅雨时节，两侧的老墙上洇出大片大片的青色，青色中开出细碎的淡黄色小花。
金色的微阳透过层层叠叠繁茂的树丫落下，落在青石板路上、老墙上、两个手牵着手大步向前走的孩子身上。
一片一片被树影揉碎的稀碎的光随风轻摇。
禾念歪着头，盯着两个孩子消失在巷道尽头，才慢慢悠悠地坐回院中老梨树下的摇椅上，拿着还没绣完的料子一针一线绣了起来。
大红色的布料散在腿上，金色的细线湮没在骄阳中。
——
“眠眠，哥哥在后山掏鸟窝，我们偷偷跟过去看一看好不好？”郁周把玩着程眠的手指，眼睛里闪着光。
“我知道一条小路，上次和我哥一起发现的，去后山很快的。”郁周看着不为所动的程眠，继续商量。
“这次说不定可以遇到野鸡哦，眠眠。”
程眠漂亮的眼睛闪了闪，勉为其难道：“行吧。”
“我跟你说，我们发现这条路真的超级幸运！”郁周走在前面带路，小小的一团子左拐右拐，拐到一个死胡同中，墙角杂草丛生。
郁周提着自己的小裙子将杂草扒开，后面赫然是一个不小的缺洞。
两人利落从狗洞中钻过，钻进了一条狭长的幽暗巷道。
“我哥跑的太快了，一个刹不住，本来要撞到墙上的，结果人撞没了。”
“我还以为我哥哥会魔法！”
“下次我们玩捉迷藏的时候可以藏这边，三福哥哥一定找不到我们！”
郁周蹦跳着走在前面，忽地转过头看着程眠：“眠眠，你会魔法吗？”
程眠从自己布包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来递给郁周，“怎么不会呢？”
怎么不会呢？
粉色的命辫儿垂至胸前，程眠顿了顿，“巴啦啦能量——”
这是郁周最喜欢看的动画片了。
整天窝在家里不愿意去学校就为了一集一集的看。
看三遍，剧情她都能背下来。
郁周将糖含进嘴巴里，蹦起来，“眠眠会魔法！眠眠会变出糖果！眠眠是小魔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