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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悲欢离合

松月悬想 温柔的石井栏 3625 2024-11-13 17:18

  夕阳下,饶诚守着一大摊子书在那里打磕睡。

  终于到了毕业卖旧书的时候,饶诚惊讶地发现在这方面黎昊霖的竞争力比他强多了。摆了一下午地摊,黎昊霖卖了两百多块,饶诚只卖出二十块。饶诚很不平衡,不过黎昊霖却晃着头说:“我的课本比较干净嘛。”

  黎昊霖的书是干净,他几乎从来不用自己的书,除了专业课,他都是复印饶诚的笔记混日子。而饶诚的书上除了画满黑线红线,还有乌龟兔子米老鼠……这个壮硕如土匪的人物听课听困了就喜欢在书上即兴创作,而黎昊霖虽然也喜欢创作,但是从来都把想到的诗句写在厕所内侧门板上。

  “喂,同学,这本两块卖不卖?”一个穿了短裙的女生很娇俏地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前方。

  “不卖,”饶诚摇摇头,“我一百九十多斤呢,两块不卖,加点吧。”

  女生的姿势有点娇俏过头,那根白皙的手指微微翘起来,倒像点在饶诚的鼻子上。

  女生倒没有脸红。她提着一大兜子旧书,已经征战了一个下午,跟无数卖旧书的男生打过交道。事实证明顾客的服饰对书的价格有很大的影响,梁嘉豪买起来要五块的书这个女生也许只要一块钱就可以买到了。在黎昊霖的摊子上,她暴露着双腿蹲在那里,黎昊霖就不敢直视前方。侃了五分钟的价后,黎昊霖无法忍受一直仰头看天的动作,于是举手认输,追赠一本《新概念印度语》解决了自己的困境。

  “那本英语书.”女生妩媚地笑了笑,“不是说你。”

  书藏在一堆笔记里,不很显眼,但确实是饶诚书摊上看起来最体面的一本书,用那种有点古老的牛皮纸包得很整齐,虽然有点磨损,却非常干净,封面上用绿色的墨水写着书名。

  饶诚低头翻过那本书,忽然愣了。摸到封面,饶诚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他对那个女生摇了摇头:“不卖。”

  女生有点不悦:“都拿出来了你怎么又不卖了,最多算你三块,那边本来有一本只要两块的,书有点味道我才没买。”

  饶诚抄起那本书扣在摆摊的塑料布下面:“这本我拿错了。”

  “哎,怎么这样啊?”女生皱了皱眉毛,噘起嘴,穿着凉鞋的脚下意识地踩了踩地下,转身要走。这个动作看起来有点像黄蓉,饶诚摇摇头,笑了一下。

  “我这有本新的,”饶诚从自己书包里抄了一本扔给那个女生,“一样的书,版本还要新一点,我买了就没用过。”

  “你怎么两本啊?算多少钱?”女生瞅了一眼那本书,确实是一样的单词书,不过她有些犹豫,这种全新的旧书开价也不便宜,相比起来也许买那本旧一点的更实惠。

  “两块,”饶诚漫不经心地说着,“你不说两块么?”

  女生糊里糊涂地付了钱走了,走了很远又有点好奇地回头看饶诚。那个大个子和尚坐禅一样端坐在那里,手里捏着那本牛皮纸包面的单词书,看起来有些走神。

  “喂,同学,太阳下山了,卖书还不如都救济难民算了。”饶诚耳朵边上有人说。

  饶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手腕一翻就用手里那本旧书敲在后面那人的脑袋上:“一边歇着去,难民你还欠我一顿麦当劳呢。”

  吴锦梁及时遮住了脑门:“轻点轻点,眼镜给你打碎我就完蛋了。”

  “一般的课本我不都扔给你了么?这些都是番话和其他的书,你要了也没屁用。”

  “我已经决定好好学习番话下个学期考英语,以后出国留学为国争光……”

  “你小子就是他妈的废话多,”饶诚看了看天色,“你看看什么有用都拿走。”

  “哎,梁嘉豪梁嘉豪!”吴锦梁赶快起身对远处招手。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动,梁嘉豪排开人群,蹬着一辆破三轮过来了。

  饶诚目瞪口呆地看着吴锦梁捋起袖子往三轮上堆书,半天才反应过来:“打劫啊……有人打劫了……”

  吴锦梁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落在饶诚手上那本英语单词上:“哟,这里还有一本?战利品战利品,一起扛走。”

  饶诚的手忽然缩了回去:“这本我留着有用。”

  “你又不出国,拿本单词干什么用?靠,好人做到底,一起给我算了。”吴锦梁胳膊一伸就把那本单词从饶诚手上抄了过去。

  这一次饶诚是真的有些急了,吴锦梁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他已经劈手把那本书夺了回去,并在吴锦梁肩膀上狠狠推了一巴掌:“你小子他妈的毛病啊?”

  吴锦梁认识饶诚很久了,这是饶诚第一次对他目露凶光。吴锦梁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了这是?”吴锦梁不好发作,嘟哝了两声。

  饶诚皱着浓黑的眉毛,冲吴锦梁挥了挥手:“该干嘛干嘛去,啰嗦。”

  吴锦梁肚里很不痛快,但再没说什么,扭头就走了。

  等到收罗了一圈旧书回来,饶诚居然还捏着那本书站在那里。梁嘉豪对饶诚点点头,卖力地蹬着三轮,吴锦梁懒洋洋地坐在车斗里,侧过脸没和饶诚打招呼。

  三轮从饶诚身边擦过去的时候,吴锦梁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他似乎听见饶诚微微叹了口气,叹息声在瞬间被周围的嘈杂淹没了。

  “嗨,吴锦梁。”饶诚在三轮后说,“给你算了,别他妈的给我随便扔了,拿了就要用。”

  吴锦梁慌慌张张地张开胳膊在车斗里做了一个艰难的平衡动作,把那本书抱住了。这一阵慌张就让他没有看清饶诚那一瞬间的神色。饶诚嘴角歪了歪,似乎是笑了一下。

  三轮吱呀吱呀地跑远了,吴锦梁掂着手上那本书,看见远处的饶诚一个人弯下腰去收拾那些旧书。吴锦梁没有想去帮他,因为那时候他觉得饶诚和他的距离很遥远。

  红透了天空的夕阳下,饶诚模糊的影子半跪在那张塑料布上。周围卖旧书的队伍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只有饶诚一个人在干活。吴锦梁看不见饶诚的脸。

  吴锦梁觉得这不应该是饶诚做的。他印象里的饶诚是一个兜里始终有钱、什么事情都不在乎、咧开嘴不是骂人就是大笑的角色,可是现在隔得远了,饶诚一米九五的大个子再也显不出来,他在夕阳下和其他学生一样忙碌。吴锦梁想起那天,在远处夕阳下的一辆三轮车上大大咧咧地向他告别,摇动的手里有一只打火机。

  饶诚变了……是因为要毕业了么?

  不过饶诚终究没有让吴锦梁太失望,收拾了两下后,饶诚发现自己一个人完成这件工作实在太困难,于是他起身骂了句妈妈的,扔下那堆书自己就跑掉了。

  旧书有时候会泄露一些秘密,松苑的前校长老校长就很清楚这一点。他年轻的时候总是钻在一堆善本里,钻研一些古得不着边的文献。有一阵子,他特别喜欢一位唐朝藏书大家的藏品,四处找来拓印。事实是这位藏书大家誊写的书里总有一个很纤细的笔迹在做眉批,一言两语间,老校长就感到盎然古意,所以沉迷得很。可是直到某一年份以后,善本中就再也看不见这个笔迹了。老校长辗转思考,但始终不得其解。

  直到两年后,老校长在一本文人笔记中无意读到一段,说那个藏书的人四十岁上有一个姬妾被正室逼迫,投环自尽,老校长的疑惑才告澄清。老校长从来没有找到过这个姬妾的姓名,他只知道很多年以前曾经有一个女子在寂静的书楼上,用纤细的笔迹写那些趣味盎然的眉批,然后在某一天投环而死。

  从那以后老校长再也不把自己的旧书借给别人……而且他也不给自己的老婆看……

  吴锦梁当然不是傻子,他也有足够的好奇心,于是当天晚上自习的时候,他把饶诚那本gre翻来覆去的研究了很久,希望能从中发现一些关于饶诚的蛛丝马迹。他研究的认真不下于一个武林高手研究无名秘笈,如果不是饶诚嘱咐过他,他没准会用上水淹火烧日光暴晒等等残酷手段来逼迫这本书招供。

  不过吴锦梁惟一的发现是一张绿色的书签,上面有一个绿色墨水的笔迹——“折柳”。无论怎么看这细细的两个字都是女孩笔迹,饶诚写的字和乌龟爬出来的相差不远。

  有了这惟一的线索,吴锦梁的想象力忽然放开了。

  前朝韩君平在安史之乱里丢了老婆柳氏,若干年后烽烟熄灭,他请人带了一袋黄金和一页诗文寻访妻子,那首就是吴锦梁背过的《章台柳》:“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而若干年后的柳氏已经削去头发做了尼姑,呜咽之余,回信是一首《杨柳枝》:“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所谓悲欢离合,吴锦梁似乎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他拿着那页书签,想着当年送饶诚书的那个女孩,是否也是趴在松苑的某一张课桌上,郁郁地写下这两个字。思古之幽情充塞胸臆,吴锦梁叹息着摇摇头,一不小心书签滑落,却看见背面还是那个可爱的绿色笔迹,这回足足六个大字——“大猪头大猪头”。

  这个新的发现让吴锦梁两眼一黑,趴倒在课桌上呼呼大睡,第二天他就把一切都给忘记了。

  于是当年那个女孩写字时的心情永远都是个不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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