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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家一家人围坐在炕桌旁，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家常，筷子在各色菜肴间穿梭，笑声时不时从屋里飘出去，落在院子里的梧桐叶上，沾着饭菜的香气，久久不散，这一顿饭吃得是其乐融融，暖心暖胃。

　　第二天，11月 20日，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际才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梁茂就已经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今天可是他的大日子，是他成功把福田大队那三家集体企业攥在手心的日子，这样光宗耀祖的时刻，值得用一辈子来纪念。

　　昨天的他，口袋里翻来翻去也凑不齐几张崭新的大团结，至于港纸长什么样，更是只在别人的闲言碎语里听过，连个影子都没见过。可今天的他，腰包里揣着的钱财，何止是万贯家财能形容的？别说是数不清的大团结，光是那花花绿绿的港纸，就足足有八百万！这要是换成铜钱，能把他家那三间大瓦房堆得满满当当，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别说这是一个人几辈子都挣不来的钱，就算是他大伯梁兴管辖的整个宝平县，一年的财政收入加起来，恐怕也未必能有这么多！梁茂越想心里越美，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一股得意洋洋的劲儿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在屋里踱着步子，背着手，脑袋微微扬起，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风光无限的未来：“等我今天把这三家企业彻底拿下来，再风风光光地回到家族里一说，从今往后，那些以前拿眼角看我的家伙，谁还敢小瞧我梁茂？以后人家再提起我们梁家，那最有身份地位的，就得是大伯梁兴和我梁茂了！而且大伯毕竟年纪大了，身上的锐气早就磨得差不多了，未来的发展潜力也就那样了，可我不一样，我才刚刚起步，就像初升的太阳，往后能达到的高度，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不可限量！用不了多久，我梁茂就会成为宝平梁家真正的顶梁柱，撑起整个家族的门面！”

　　梁茂一边美滋滋地想着，一边大步走到院子里，抓起那口挂在老槐树上的铜钟，手腕猛地一使劲，“哐哐哐”的钟声就像一串炸响的鞭炮，在寂静的清晨里回荡开来，传遍了整个福田大队。

　　福田大队的众人听到这早得离谱的钟声，都有些诧异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心里直犯嘀咕：“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上工从没这么早过啊！”但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就像一根无形的绳子，还是牵着他们迷迷糊糊地穿上衣服，趿拉着鞋子，朝着大队办公室门口的方向走去。

　　等人来得差不多了，院子里黑压压地站了一片，梁茂清了清嗓子，先是往地上“呸”地吐出一口浓痰，那口痰像颗小石子似的砸在地上，溅起一点点尘土。他这才昂起下巴，扯着嗓子喊道：“咳咳，呵，都给我听好了！今天把大家叫来，是有一件天大的事要宣布，没来的，散会后你们互相转告一下，一个都不能落下！如今啊，有的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主动从福田大队那三家集体企业的管理层退出去了，以后呢，就由我梁茂来带领大家继续往前走，把这几家企业办得红红火火，发扬光大，再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辉煌！你们说，好不好？！”

　　他话音刚落，院子里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是一副茫然又带着点警惕的表情，谁也没吭声捧场，连个附和的“好”字都没有。院子里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好在叶争昨天已经提前跟大家打过招呼，让他们不管梁茂说什么，都先沉住气，别轻易出头，所以众人虽然心里疑惑重重，却也没有谁站出来质疑，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像一排排沉默的树桩。

　　梁茂万没料到自己一开口就遭遇这般冷场，院子里静得能听见苍蝇振翅的嗡嗡声，可他那张堪比城墙拐角的厚脸皮，这点阵仗压根算不上什么。他喉头滚动了两下，故意重重咳嗽两声打破沉寂：“咳咳！好！既然大家伙儿都没意见，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说罢还得意地扫了圈人群，仿佛众人的沉默就是对他权威的默认。

　　“不过呢，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刚接手这几家企业，得跟大家约法三章。”他背着手在人前踱了两步，皮鞋底碾过地上的碎石子发出咯吱声响，“以前有些人搞管理那叫一个粗放，简直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现在我来了，就得让一切都迈上正轨，像模像样地转起来！”

　　“第一，”梁茂竖起粗短的食指，唾沫星子随着说话的节奏飞溅，“之前那工资发得乱七八糟，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我看呐，这里头保不齐有侵吞集体资产的猫腻！过去的事我就睁只眼闭只眼，不跟你们计较了。但从今天起，所有人的工资都得按八级工资表来，一分一厘都不能差！工作未满三个月的，不管你干得多卖力，一律按学徒工标准，每月 14块！满三个月未满一年的，就按一级工算，28块！”

　　这话刚落地，底下顿时像炸开了锅，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像一群被惊动的马蜂。有人攥着拳头涨红了脸，有人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好在叶争先前早有交代，承诺会补足大家的工资差额，众人虽满心不忿，倒也没谁真的跳出来闹事，只是那目光里的不满像针似的扎人。

　　梁茂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头乐开了花：这群泥腿子果然没文化，三言两语就唬住了！这一下就能给企业省下好几千块工资，往后这些钱还不都是他梁茂的囊中之物？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奸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第二，以前你们干活那效率，简直慢得像蜗牛爬！一个工人一天才组装 10辆自行车，这得少赚多少外汇？给国家和集体造成多大损失？你们算过这笔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