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凌空而立,距飘香楼三丈之高,身姿如枪杆般笔直挺拔,不沾半分尘埃。长发仅用一根素色发带简单束起,余下几缕墨丝随风轻扬,衬得光洁白皙的脸庞愈发棱角分明,冷俊得如同寒玉雕琢。乌黑深邃的眼眸,似藏着星海万顷,泛着清冽而迷人的光泽,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浩然正气,与下方妖气冲天的酒楼形成鲜明对峙。
他抬手轻挥,指尖一道流光闪过,那柄悬浮于身侧的灵剑便“铮”的一声归鞘,剑鸣清越,震得周遭妖气微微凝滞。身形随清风缓缓飘下,双脚落地时轻如鸿毛,竟未在布满血污的楼面上留下半分痕迹。
双脚刚触楼面,一道黑影便凭空浮现,稳稳立在白衣男子——萧湘子身前。
来人气宇轩昂,一身紧身黑衣勾勒出凛凛身姿,肩背宽阔,腰杆挺拔,每一寸线条都透着久经厮杀的凌厉。棱角分明的脸廓上,斜飞的剑眉英挺入鬓,眼眸狭长而冰冷,周身散发着冷傲孤清、傲视天地的强势气场,仿佛一柄收在鞘中的利刃,虽未出鞘,却已让人不寒而栗。
萧湘子目光微动,心下暗忖:“师弟这符篆空间传送秘术竟已精进至此。我先行赶来杭州追查妖气,他在外尚有任务,此刻竟也闻声赶至,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这妖气精纯而暴戾,是幻影妖蛛无疑。”冷易寒开口,声音低沉如寒潭击石,不掺半分多余情绪,“情况危急,师妹还在后面赶来,来不及等她。师兄,一会你主攻牵制妖物,师弟我先救人布阵。待我离火阵布成,便是这妖物的死期。”
话音未落,冷易寒便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篆,那符篆以金纸所制,薄如蝉翼,上面用朱笔勾勒着繁复纹路,字体仿虫书鸟迹,古奥难辨,符面萦绕着淡淡的云气,隐隐有流光流转。
他掌心运起真气,一团紫色火焰悄然浮现,温养着那张金符。萧湘子眸中闪过一丝赞许,只见金符在紫色火焰的灼烧下,缓缓燃起幽金之火,周遭空间泛起细微的涟漪,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
冷易寒当即伸手扣住萧湘子的手臂,两人气息相融,在金符燃烧殆尽的刹那,一道耀眼的金光包裹住二人,身形瞬间在原地消失,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符纸烟气。
这便是道家高阶秘术“破空符”,符上刻画的神秘纹路蕴含空间大道之力,与施法人意念相通,燃烧时能撕裂空间,开辟出一条临时的意念隧道。施法人可凭意念悄无声息抵达修为所及之地,对战时能出奇制胜,攻其不备。只是此符炼制极为艰难,需以金丹期以上修为催动朱笔,引天地灵气入符,修为越高,传送距离越远,寻常修士即便得见符纸,也难以催动半分。
下一瞬,萧湘子与冷易寒便出现在满是妖气的包厢内。血腥味、酒气与妖物的腥臊气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地面上尸横遍野,官差的尸体血肉模糊,毒液腐蚀的痕迹触目惊心,烛火被妖气裹挟,燃烧着幽绿的光,映得整个包厢阴森可怖。
幻影妖蛛正欲吸食赵广言的精魄,忽觉两股凛然正气侵入领地,心头一凛,刚要反应,便见萧湘子身形微动,一招“拔剑问天”顺势而出。
他拔剑的动作看似随意,如同闲庭信步,可剑鞘刚被推开半寸,一股凌厉雄厚的剑气便如开闸放水般宣泄而出,势如奔雷,快如闪电。不等幻影妖蛛收紧蛛丝,那道凝练的剑气便已精准斩在蛛丝之上,“嗤啦”一声,坚韧如玄铁的蛛丝应声而断,断裂处还冒着淡淡的白烟,显然是被剑气的纯阳之力所伤。
赵广言失去蛛丝束缚,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狠狠坠落在地,重重撞击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嘴里溢出乌黑的血水,双眼圆睁,浑身骨骼早已被蛛丝勒得碎裂,五脏六腑严重受损,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已是神仙难救。
他气若游丝地看向不远处的赵长河,眼神中充斥着极致的恐惧与不甘,似是在抱怨父亲未能护他周全,又似是悔恨自己往日作恶多端,话音未出,便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我的儿——!”赵长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双眼瞬间被泪水灌满,悲痛欲绝。他的双腿早已失去知觉,只能像虫子般在地上蠕动着爬向儿子,颤抖的双手抚上赵广言惨白如纸的脸颊,指尖触到的只有一片冰凉。
想到自己平日里疏于管教,纵容儿子作恶,最终落得这般下场,又想到郭孝祥一家所受的屈辱,他心中悲痛与悔恨交织,当场气血攻心,一口鲜血喷溅而出,随即双眼一翻,晕厥过去。
冷易寒缓步走到赵广言尸身前,神色淡漠,抬手轻轻一挥。这看似随意的一挥,实则蕴含着道家龙象之力,力道刚柔并济,瞬间便将瘫在尸体旁的赵长河移到一旁,未伤他分毫。
他凝眉打量着赵广言的尸体,见其双眼翻白,面色青黑,显然是身中剧毒。冷易寒心念一动,催动精神力,掌心泛起淡淡的白光,一股无形的吸力便笼罩住赵广言的身躯。
只见赵广言身上的衣物瞬间向四周炸开,碎片纷飞,坦露出他的上身——肉眼可见的肋骨深陷,肌肤上布满蛛丝勒出的淤青与血痕,伤痕累累,不难想象他生前遭受了何等痛苦的折磨。
这便是道家精神力的妙用,修炼至极致,可隔空取物、御物为兵、御水成形、御气为体,甚至能同时将数十上百人摄至半空,或是转移至安全之地。这般震开衣物的手段,在道家秘术之中不过是皮毛。道家真正的秘术,诸如移山倒海、神游太虚、开法眼看穿虚无、步斗召神,皆是能逆天改命的神通。
只可惜,如今人间修炼一途日渐没落,天地间灵气枯竭,许多上古秘术要么失传,要么被道家先辈刻意销毁。只因人间纷乱尚可收拾,最多改朝换代,死伤些许凡人;可若是让那些修为高深的大能肆意妄为,动辄施展移山倒海之术,其破坏力绝非凡人所能抗衡,届时人间必将沦为炼狱。
上古时期,混沌初开,天地灵气充沛,仙真遍地,广收门徒,传经布道,彼时次仙多如牛毛。黄帝时期,诸神林立,陆吾掌昆仑、英招护昆仑之丘、蚩尤勇冠三军、风伯雨师掌风雨、赤松子能入火不焚、应龙助黄帝破蚩尤……皆是神怀异能的当世强者。
可历经漫长岁月的流逝,这些大能或是飞升仙界,或是隐于秘境,或是在天地浩劫中陨落,渐渐销声匿迹,只留下零星传说,供世人追忆。
修真一道,共分十二境界,循序渐进,步步凶险:筑基、开光、融合、心动、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洞虚、大乘、渡劫。
唯有修至金丹期,方能称得上真正的修真者,御使灵剑,翱翔天地;修至元婴期,便能凝结紫府元婴,拥有无尽寿命,可重塑相貌体型,灵魂不灭;出窍期可元神出窍,神游天外,不受肉身束缚;分神期能将神识拆分多份,同时处理多项事务;合体期则是元婴与肉身完美融合,可实现瞬移,距离大乘境界仅一步之遥;大乘期肉身不灭,神体纯净,需巩固修为,累积力量,准备迎接天劫;渡劫期乃是修真者的生死劫,需承受九重雷劫的考验,九死一生,侥幸渡过便可飞升仙界,渡劫失败则大多魂飞魄散,少数可兵解修成散仙,需再渡九重雷劫方能飞升。
人之肉身,暗合天地之道:脐为祖宫,内曰黄庭;心曰绛宫;肺曰华盖;舌下曰华池;脚心曰涌泉;脐下一寸三分曰酆都;山水小肠十八盘即为十八狱;水道曰地户;谷道曰幽门。左齿叩八音为金钟,右齿叩八音为玉罄,前齿叩八音为法鼓,三八共二十四通,以应二十四炁。
因此,妖魔鬼怪、异修之流,皆以修得人身为本,唯有化为人形,方能最快汲取天地灵气,夺先天造化,精进修为。
而雷劫,乃是天地对修真者的认可与考验,共分九重,一重强过一重。鬼仙未渡劫前为阴神之体,唯有渡过九重雷劫,方能成就阳神,证就神位。修道之人渡雷劫,必须有法器护身,否则轻则修为尽废,重则魂飞魄散,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包厢内的众人,多半已被幻影妖蛛的魔气入侵,灵魂受创,即便侥幸醒来,也会沦为痴呆,如同行尸走肉。
唯有赵长河,幻影妖蛛并未急于下手,只因她要留着赵长河,让他亲眼看着儿子惨死,激起他心中的怨恨与绝望,再趁机收取他的精魄,滋养自身魔功。也正因如此,赵长河才得以侥幸存活,只是目睹儿子惨死的悲痛与屈辱,让他气血郁结,陷入深度昏迷。
“又是你们这些驱魔师!”幻影妖蛛看清来人,双眼瞬间变得赤红嗜血,滔天的杀意如同潮水般席卷而出,周身的血色妖气愈发密集强盛,几乎要凝聚成实质。
她与萧湘子、冷易寒早已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此前五毒教五大妖王联手攻入云梦山天机阁,与驱魔师激战,破坏封魔碑,打开了张道陵天师布下的封印,放出了被镇压的混世大魔王。而萧湘子二人,便是当日阻拦他们的驱魔师,更是守护人间的中坚力量。
自古正邪不两立,萧湘子神情漠然,未曾多言半句废话。在幻影妖蛛开口的刹那,他的身形便已原地消失,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幻影妖蛛常年厮杀,对敌经验极为丰富,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身形闪退,倒飞而出。果不其然,她刚一退开,萧湘子便已出现在她头顶上方,长剑出鞘,一剑劈下,汹涌的剑气如天河倒灌,“哗啦”一声倾泻而下,所过之处,空气都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尖啸。
幻影妖蛛不敢硬接,身形如同鬼魅般侧身闪避,同时指尖快速拨动怀中琵琶,魔音瞬间爆发,夹杂着狼嚎鬼叫之声,阴冷刺骨,直攻萧湘子的识海。
萧湘子身如飞燕,刺剑而入,见魔音如决堤江水般涌来,他反应极快,在飞身刺剑的瞬间骤然变招,身形在空中快速旋转,施展出一招“旋风转”。
他的身子如同风车般高速转动,周身被凝练的剑气包裹,形成一道锋利的剑旋,如同钻木的钻头,硬生生向魔音冲去。
“砰——!”
剑旋与魔音剧烈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狂暴的气浪向四周扩散而出,包厢内的桌椅、器皿瞬间被气浪掀飞、碎裂,墙面被炸出一个个狰狞的窟窿,碎石瓦砾簌簌掉落。
“临——!”
冷易寒周身泛起氤氲金光,双手快速捏出“不动明王印”,口中低喝九字真言。九字真言又称“六甲密祝”,是道家至高秘术之一,每一字都对应一道法诀,蕴藏着无穷的护身辟邪之力。
随着他的法诀落下,脚下地面金光大盛,一道金色光幕缓缓升起,将昏死的赵长河、王公子、秦双以及两名幸存的女子护在其中。光幕之上,符文流转,如同活物般蠕动,萧湘子与幻影妖蛛交手产生的巨大冲击波撞在光幕上,仅泛起一层层金色涟漪,便被稳稳挡下。
这幻影妖蛛乃是五毒教中的妖王,妖力强横,生性残暴,常年残害生灵,将凡人的魂魄炼化,融入自己的魔音招魂曲中,增强自身实力。此次她化身为花魁柳如烟,潜伏在飘香楼,便是为了挑起世人的恶念,吸食罪恶的灵魂,为尚未恢复功力的混世大魔王提供养料。
萧湘子冲破魔音阻碍,飞身上前,剑诀一引,施展出一招“一剑七星”。此招精妙绝伦,看似只出一剑,实则剑势分化,化成七道凌厉的剑气,分别锁定幻影妖蛛身前七处要害——神藏、玉堂、膻中、神封、步廊、鸠尾、幽门。
这七处皆是人身死穴,一剑命中,便会当场毙命,让人躲无可躲,退无可退。
幻影妖蛛脸色一变,后背骤然生出六只纤细却锋利的蛛腿,指尖喷射出密密麻麻的银白色蛛丝,瞬间织成一张巨大的毒网,挡在身前。这些蛛丝坚硬如玄铁,还沾染着剧毒,寻常宝剑根本无法斩断。
可萧湘子手中的灵剑乃是一柄神兵利器,剑中封印着一头强大的龙魂,蕴含着纯阳之力。只见七道剑气如同雪堆倒卷,劈在蛛丝毒网上,蛛丝瞬间被斩断,如同柳絮般在空中飞舞,断裂处的毒液滴落在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两人激战愈发激烈,打斗的余波不断冲击着包厢,四周的房屋开始逐渐塌陷。幻影妖蛛身形飞跃而起,双手快速弹奏琵琶,魔音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激荡开来,看似轻柔如波纹,实则蕴含雷霆之力,坠落的瓦砾被魔音触及,瞬间炸裂成粉末。
萧湘子深知这妖物的厉害,不敢有半分大意,施展出御剑法诀,周身气势节节攀升,真气外散,那柄灵剑在他胸前快速旋转,瞬间凝聚成一圈密密麻麻的飞剑,剑刃寒光闪烁,一触即发。
两股强大的力量再次碰撞,狂暴的气流席卷整个包厢,地面开裂,碎石纷飞。
“兵——!”
冷易寒见状,急忙低喝一声,捏出“大金刚轮印”。随着法诀落下,一尊金甲战神凭空出现,身高数丈,执戟而立,周身散发着浩浩荡荡的浩然正气,威震八方。
金甲战神抬手一戟,便将冲来的气流稳稳挡下,光幕中的几人得以安然无恙。
剧烈的冲击波竟将昏迷的赵长河与四名幸存者震醒。只是那四名幸存者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如同人形木偶,显然是灵魂受创过甚,已成活死人。
赵长河嘴角挂着血迹,目露骇然之色,浑身剧烈颤抖,他宁愿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可身上的剧痛与儿子惨死的画面,都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们皆是凡人之躯,根本无法承受这般毁天灭地的力量,若非冷易寒两道法印叠加,以“不动明王印”护身,“大金刚轮印”加持生机,他们早已被魔音炸成一滩血水碎肉。
萧湘子眼神余光扫视四周,见包厢内狼藉一片,除了光幕下的几人,其余人连尸体都已不见踪影,要么被魔气腐蚀殆尽,要么被打斗余波震成齑粉。
他们是人间的护道者,守护的便是人间安危,看着这些凡人被妖物残害,自己却未能及时阻止,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对着幻影妖蛛厉声喝道:“蛛妖休伤无辜,识相的束手就擒,否则今日便让你魂飞魄散!”
幻影妖蛛却突然收敛了杀意,重新幻化出柳如烟那副绝色佳人的模样,眉眼含春,捂嘴娇笑,笑得花枝乱颤,还故意向萧湘子抛了个媚眼,声音娇媚入骨,万种风情地说道:“萧哥哥还是这般厉害,可吓死妹妹了。守护这些凡夫俗子有什么好的,不如坐下让妹妹好好服侍你,长夜漫长,你我结成一对快活神仙伴侣。到时候萧郎加入我们五毒教,咱们共拥天下,岂不是美事一桩?”
“呸!”萧湘子被气得头上青筋爆起,厉声大骂,“大胆妖孽,休要胡言乱语,混淆视听!除魔卫道,乃是我等天命使然,今日我必除你,以慰枉死之人!”
话落,他眼中射出一道凌厉精光,浑身浩然正气暴涨,周身凝聚的剑意如同巨涛骇浪,席卷整个包厢,使人战栗不已,整座酒楼都被这强大的剑意贯穿,摇摇欲坠。
凡人或许会深陷于这画皮美色之中,可他身为驱魔师,清心寡欲,早已断绝尘缘,除魔卫道便是他毕生的使命,与这妖物之间,唯有死战,无半分转圜余地。
他转头向冷易寒吩咐一声:“师弟,带他们先走一步,这里就交给师兄我了。”说话间,双手扣捏奇异法诀,那柄灵剑在他控制下,来回在身前翻飞,剑气愈发凝练。
冷易寒心中清楚,师兄的剑意一旦完全爆发,这整座酒楼会瞬间化为飞灰,即便他布下两道法印,也难以护住光幕中的凡人。为了保住几人性命,他当即捏出“智拳印”,口中低喝咒语,金光再次亮起,包裹住赵长河几人。
“师兄保重!”冷易寒话音未落,便带着几人瞬间原地消失,前往安全之地。
萧湘子见师弟带着凡人安全撤离,再也无所顾虑,周身剑意愈发汹涌,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双手掐诀,身形被浓郁的剑意托起,悬浮于半空,目光冰冷地盯着幻影妖蛛,紧喝一声:“剑化万千,龙荡六合!”
话音落下,那汹涌澎湃的剑意瞬间幻化成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龙鳞闪烁着寒光,龙爪裹挟着毁灭八方之势,带着震耳欲聋的龙吟,轰然轰向幻影妖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