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风卷起灰白色的尘埃，拍打在毫无光泽的深灰色军大衣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放射性尘埃的刺鼻，腐烂有机物的甜腻，以及某种……更古老、更彻底的死寂味道。这里是克里格死亡军团的第五百七十一攻城团刚刚经历血战的又一片焦土，一个在帝国星图上或许都找不到名字的绝望世界。

　　卡迪安政委塞巴斯蒂安·格雷戈尔用他那只完好的右眼扫过眼前延伸至地平线的废墟。他的左眼被一块粗糙的黑色眼罩覆盖，眼罩下是许久以前一次欧克蛮人袭击留下的伤疤。他紧了紧手中爆弹手枪的握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保持着必要的清醒。即使对于他这样一位历经无数战火的老兵而言，克里格人的战斗方式也时常让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报告伤亡与弹药存量。”格雷戈尔的声音沙哑却有力，穿透了呼啸的风声。

　　一名身披厚重深灰色大衣、头戴标志性筒状军帽的克里格士兵小跑上前，防毒面具的目镜毫无感情地反射着昏暗的光线。他的声音透过面具的过滤器传出，带着一种特有的、非人般的嗡鸣：“政委同志。第三连队减员百分之四十二，重武器班损失‘镇压者’重型伐木枪两挺。人均激光枪能量包剩余一点五个基数，炸药与挖掘工具充足。”

　　“充足……”格雷戈尔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在克里格人词典中意义非凡的词。对他们而言，只要还能挖掘战壕、安放炸药，只要还能挺着刺刀发起冲锋，那就远未到弹尽粮绝的地步。生命，不过是帝皇的货币，而克里格人最不吝惜的，就是将其挥霍在赎罪之路上的每一寸。

　　他望向不远处那群沉默的士兵。他们像灰色的岩石，无声地忙碌着：收敛战死者的身份牌——如果还能找到的话，回收尚且能用的装备，将阵亡同伴的遗体简单掩埋，或者更常见的，堆叠起来准备付之一炬，以防变异或玷污。没有哀悼，没有泪水，只有效率极高的、程序化的操作。每一个克里格人从出生起就被教导，他们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为远古的背叛赎罪，直至战死。死亡是解脱，是荣光，是回归帝皇怀抱的唯一途径。

　　格雷戈尔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位刚刚摘下防毒面具，正用一块脏布擦拭脸上汗水和尘土的年轻军官身上。她是瓦尔基里娅·“瓦尔”·科瓦奇娜，第三连队的代理连长。在几乎全部由男性构成的克里格兵团中，女性军官极为罕见，但瓦尔基里娅凭借着她近乎冷酷的效率和与任何克里格人无异的、对死亡的漠然，赢得了士兵们的服从。她有着一张苍白但线条分明的脸，灰色的短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眼神如同她家乡的冻土——冰冷、坚硬，缺乏生气。

　　“瓦尔基里娅连长，”格雷戈尔走到她身边，“我们需要尽快建立临时指挥部，并尝试与轨道上的舰队取得联系。这个世界的亚空间干扰异常强烈。”

　　瓦尔基里娅点了点头，动作干净利落。“通讯兵一直在尝试，政委同志。只有静电噪音。这片区域的……异常，似乎比战前侦察报告的更严重。”她重新戴上面具，将那点微不足道的人性特征再次隐藏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并非来自任何已知武器的呼啸声划破天际。紧接着，大地开始剧烈震颤，远比最猛烈的炮火覆盖还要恐怖。不是物理层面的震动，而是一种……空间的扭曲与哀鸣。

　　“所有人！寻找掩体！”格雷戈尔大吼，但声音在愈发剧烈的震荡中显得微不足道。

　　天空像一块劣质的帆布被撕开，露出了其后光怪陆离、无法理解的色彩漩涡。废墟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仿佛浸入水中的油画。格雷戈尔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他死死抓住身边一段断裂的金属梁。

　　瓦尔基里娅和其他克里格士兵同样在挣扎，但他们训练有素的纪律让他们即使在这种超自然现象面前，也本能地聚拢，持枪警戒，尽管枪口对准的是不断变幻、毫无意义的方向。

　　“为了帝皇！坚守阵……”瓦尔基里娅的呼喊被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吞没。

　　格雷戈尔最后看到的景象，是整个世界被一片无法形容的强光吞噬，然后是彻底的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同退潮的海水般缓缓回归。

　　格雷戈尔咳嗽着，撑起身体。眩晕感依然强烈，但他强迫自己观察四周。

　　环境彻底变了。

　　不再是那片熟悉的、被帝国战火犁过无数次的焦土。他们似乎身处一片陌生的荒野，远处是起伏的、覆盖着诡异紫色植被的山峦，天空是病态的昏黄色，空气中弥漫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尘埃味，还夹杂着一种……微弱的、腐败的甜腥气。最令人不安的是，远处隐约传来某种生物的、非人的嚎叫，悠远而充满威胁。

　　他的身边，克里格士兵们也陆续挣扎着站起，他们沉默地检查武器，重新集结，动作迅速而有序，仿佛刚才那场撕裂空间的灾难只是一次普通的炮火转移。损失似乎不大，至少核心队伍还在。瓦尔基里娅正清点着人数，她的防毒面具再次成为了她面孔的一部分。

　　“政委同志，”她走到格雷戈尔面前，“初步清点，约有三分之一的成员失踪。包括我们的重武器和大部分工程设备。我们……似乎不在原来的坐标了。”

　　格雷戈尔站起身，拍了拍军大衣上的尘土。他抬起爆弹手枪，警惕地扫视着这片陌生的、充满敌意的土地。“通讯？”

　　“全部失效。包括短距通讯器。只有噪音。”

　　格雷戈尔深吸一口气，那带着甜腥味的空气让他肺部不适。他看向远方，那里似乎有文明的遗迹——一些倾颓的高大建筑残骸，但风格与他所知的任何人类文明都不同。

　　“收集所有可用物资，建立环形防御。派出侦察小队，瓦尔基里娅连长，由你亲自带队，向那个方向，”他指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大型结构的方向，“侦查。优先寻找水源、潜在威胁，以及……任何可能的人类活动迹象。保持最高警戒。”

　　“明白，政委同志。”瓦尔基里娅利落地敬了个克里格军礼，转身点了几名士兵的名字。

　　格雷戈尔看着这群灰色的士兵再次投入未知的危险之中，心中沉重。他们穿越了什么？亚空间风暴？还是某种未知的异形科技？这里是否还有忠于人类帝国的势力？或者，这里只有敌人和……更糟的东西？

　　无论如何，克里格死亡军团的存在意义不会改变。无论身在何方，他们的职责只有一件：战斗，死亡，直至赎清那古老的罪孽。

　　只是，这一次，他们脚下的土地，名为“灵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