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镜渊回廊·记忆战争
第222章:镜渊回廊·记忆战争
我摔在一块硬地上,嘴里全是土腥味。蛇皮靴底一滑,膝盖磕到东西,低头看是镜子碎片。手撑地想站起来,指尖碰到一道裂痕,镜面下有只手猛地抽回去。
火蝎子回来了。
她辫子散了一半,银铃断了两个,左手死死掐着右腕。那圈鳞纹已经爬到小臂,皮下像有虫在动。她抬头看我,眼睛发红:“别看镜子。”
我没听她的。
四周全是立着的镜墙,每面都映出一个我。不是同步动作,是各自站着,手里握着刀、烟杆、骨刀……武器不一样。最近的那面镜子里,我的影子正用草茎挑起嘴角,慢慢举起弯刀。
“操。”我说。
卓玛从旁边一道裂缝里滚出来,骨刀插进地面才稳住身子。她脖子上的喉骨滴血,血顺着锁骨往下淌,在皮肤上烧出几个字:勿视己。
她抬手堵耳朵,指甲抠进耳廓。我知道她在读骨头——这镜子底下埋过人。
“不是幻觉。”她开口,声音哑,“她们都死了。被同一个女人杀的。”
“谁?”
“你妈。”她说,盯着火蝎子。
火蝎子没动。她站在原地,手指一根根松开手腕,低头看那圈鳞纹。银项圈开始发烫,表面浮出暗红纹路,像是要烧起来。
赵阎王是从头顶掉下来的。他砸碎一面镜子,整个人蜷在地上不动。黑连帽衫撕了口子,墨镜歪斜,左边脸贴着地。他伸手摸眼镜框,铁丝缠得死紧,但镜片裂了条缝。
他掀开一角。
只掀了一点。
然后猛地扣回去,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他的左脸已经开始变白,皮肤像墙皮一样翘起来,露出底下灰黄色的肉。
“你看见什么了?”我问。
他不答。喘着气爬起来,背靠镜墙坐着,手还在抖。
孙鹊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她卡在两块镜片之间,试管夹在肋下,玻璃碎了一半。绿色液体顺着袖子流下来,在她左臂QR码上打了个旋。那串码突然动了,变成一段视频:一个心脏,里面裹着颗蛋形物体,正在跳。
她抬头看火蝎子,嘴唇动了动:“你心里有个东西,快醒了。”
火蝎子没理她。她往前走一步,面对主镜。
那面镜子比别的大,边框雕着蛇缠蛊炉。镜中的她没拿武器,穿着苗族婚服,头发披散,手里捧着一只陶碗。碗里是沸腾的黑浆。
“十八岁那晚。”赵阎王忽然说,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不是逃的。”
火蝎子转身:“你说什么?”
“我看见了。”他靠着墙,不敢睁眼,“雷雨夜。祭坛。你妈跪在池边念咒,你要她停下。她说‘这是命’,你就推了她一把。”
没人说话。
“不是她把你种蛊。”赵阎王喘着,“是你自己跳进去的。你说‘轮到你了’。”
火蝎子摇头,后退一步踩碎镜子。裂缝里钻出另一个她,手持铜烟杆,一棍扫向本体腰侧。她翻滚躲开,脸上被划出三道血痕。
又一面镜子炸开,两个持刀的她扑出来。卓玛甩出骨刀,插中其中一个肩膀,那影子却不停,反手把刀拔了扔掉。
“杀不死。”卓玛喊,“她们是魂。”
孙鹊举起试管,剩下半管液体晃着。双头婴儿浮在中间,一头笑,一头哭,同时张嘴哼歌。调子很老,带着苗寨腔,但我听懂了一句:
“女儿吃娘,天赐良方。”
火蝎子抱头蹲下。银项圈红得发黑,蛇蛊在她皮下窜动,肚子鼓起一块又塌下去。她咬破嘴唇,血滴在地上,镜面立刻吸进去,显出一行字:
**娘,轮到你了。**
“不是真的。”她吼,“我是被逼的!她是疯子!她杀了我爹!”
“可你活下来了。”卓玛说,用骨刀划开自己手臂,刻字提醒,“你拿了她的蛊,成了最后一代。”
火蝎子抬头看主镜。
镜中画面变了。不再是婚服女子,而是一个小女孩,七八岁,坐在火塘边画画。画的是个女人,脖子上挂蛇眼宝石。女孩用炭笔涂黑女人的眼睛,嘴里哼着那首歌。
然后她抬头,冲镜外笑。
那是我。
我小时候的脸。
“你在看什么?”孙鹊突然问我。
“镜子里……有我。”
“不可能。”她抹了把脸,“那是她的记忆。”
我走近主镜。更多画面闪出来:母亲自焚那天,我在墙上写的符号;第一次走私,铜钱长牙;还有火蝎子逃出寨子那晚,我在远处看着她,手里拿着翻译器。
这些都不是我的经历。
但我知道它们是真的。
“你的记忆在混。”孙鹊抓住我胳膊,“别再看了。”
我甩开她。
一道影子从镜中扑出,手里拿剪刀。赵阎王撞过来,把她撞偏,自己却被镜刃划破手套。光漏进来,他手背瞬间钙化,像刷了层白漆。
“出口。”他喘着指右边,“有一道缝,风吹进来。”
我看过去。尽头确实有条窄缝,透着幽光。但四周镜子开始移动,咔咔作响,像齿轮在转。影子们排成队,举着武器朝我们围过来。
卓玛把骨刀插进地面,血顺着刀身流下,在镜面画出一道线。影子们停了一下,随即绕开继续逼近。
“它们不怕血。”她说。
孙鹊把试管贴胸口,双头婴儿还在唱。她左臂QR码突然爆亮,图像刷新:蛊母卵裂开一条缝,里面伸出半截手指。
“快说了。”她咬舌尖,“不然我压不住了。”
火蝎子突然站起来。她扯下银项圈,狠狠砸向主镜。项圈反弹回来,蛇眼宝石嵌进她掌心,血顺着指缝流。
她没叫疼。
她把手按在镜面上。
整条回廊震了一下。
所有影子同时停步。
镜中画面回到蛊池之夜。这次是全景:母亲站在池边,背后是历代蛊女的尸骨堆成的台阶。火蝎子从黑暗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毒药。
她倒进池子。
母亲转身想救,被她拽住脚踝。
两人一起沉下去。
歌声停了。
孙鹊的试管炸了。玻璃渣扎进她手心,她却笑了:“原来你是自愿的。”
火蝎子跪在镜前,额头抵着冰面。她的蛇蛊安静了,鳞纹也不再蔓延。银项圈在地上滚了一圈,停在我脚边。
主镜传出声音。
是她的,也是我的。
八岁的,十七岁的,现在的。
齐声说:
“轮到你了。”
赵阎王撑着墙站起来,摘下墨镜一条缝。他的左脸已经全白,右眼布满血丝。他指着那道幽光缝隙:“那边……有风。”
孙鹊抬起手,QR码最后一次闪动,显示出口坐标。她张嘴想说,却发出两段声音:一段普通话,一段苗语。
卓玛拔出骨刀,挡在火蝎子前面。她右臂被镜刃割开,骨头露在外面,横断面上刻着一行字:
死于火蝎子之手。
她用刀尖在地面划线,阻止影子靠近。但更多镜子裂开,万千个火蝎子走出,举起武器。
我们背靠背站着。
风从缝隙吹进来,带着腐臭味。
火蝎子抬起头,掌心的蛇眼宝石发烫。她看着自己的倒影们,轻声说:
“这次我不逃了。”
赵阎王把墨镜碎片塞进我手里:“照路。”
我举起碎片,反射幽光。
光扫过镜面,照出一条临时通道。
通道尽头,那道缝微微扩大。
我们开始往后退。
影子们缓缓逼近。
孙鹊突然尖叫,抱着头蹲下。她左臂皮肤炸开,一根细线射向火蝎子后心。
卓玛扑过去挡。
线钉进她肩胛骨,嗞嗞冒烟。
火蝎子转身,看见她。
她的眼泪掉下来,砸在镜面,立刻被吸进去。
镜子里传出第八次心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