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归零前十七秒，我按下回车。

　　系统缓存区的三级预案自动激活，所有对外接口在0.03秒内切断，主控台屏幕闪了一下，随即恢复稳定。R-09雷达站的生命维持系统没有中断，电压曲线平稳如常。监察员抬头看了眼终端，没说话，低头继续记录。

　　沈砚秋站在侧屏前，手指快速滑动。她的钢笔别在衣袋里，指尖沾了点汗，在玻璃屏上留下轻微拖痕。

　　“第七红点又来了。”她声音不高，“伪装成气象数据请求，目标是量子信标缓存区。”

　　我点头，调出本地沙箱环境。刚才复制的核心算法已经载入，绕过了主控台的审计路径。这是一条隐蔽通道，只有我能访问。建筑值还在跳动，+1，+1，+1——西北地基工程每日上报进度，冷链运输的日志持续更新，每一笔实体落地都在为系统供能。

　　我把算法推入沙箱，启动模拟运行。三分钟后，结果出来：攻击源使用的加密协议，确实是克莱因工业的“蜂巢架构”。多层嵌套，自适应跳频，查尔斯最喜欢的那套东西。

　　“他上钩了。”我说。

　　沈砚秋转头看我：“你留的虚假心跳信号，引他二次连接？”

　　“不是我留的，是他自己送上门。”我调整低轨卫星的相位角，让它对准东海方向，“我们之前封锁了频段响应端口，但他不信邪，非要再试一次。现在，脉冲回波已经被捕捉到，频率偏移值匹配度98.6%。”

　　她立刻调出数据筛检模型，但刚运行几秒就停了下来。

　　“不对劲。”她皱眉，“系统资源占用突然飙升，后台出现大量异常进程。”

　　我切到全局视图，瞳孔一缩。

　　三万个窗口正在同时弹出，每一个都模拟着真实的操作界面：电力调度、轨道校准、信号增益调节……每个窗口都在等待指令输入，而它们的响应延迟几乎一致——这不是正常负载。

　　“AI病毒。”我说，“自复制型，用虚假终端耗尽系统算力。”

　　沈砚秋迅速尝试关闭非核心模块，但病毒程序立刻重建连接。她重启筛选逻辑，可识别速度跟不上分裂速度。不到一分钟，侧屏已被密密麻麻的窗口覆盖。

　　“他在逼我们手动选择入口。”她说，“只要点错一个，就会触发权限泄露。”

　　我盯着那些窗口，手指在桌面上敲击，节奏和键盘敲击声重合。查尔斯的习惯我太熟悉了——每次远程接入，他都会先敲一遍公司密钥，那是西点军校时期的战术密码，七位数字，输入时有固定的停顿间隔。

　　“等等。”我忽然想起什么，“防空洞里的刻痕。”

　　沈砚秋一愣：“你说林振华留下的偏微分方程？”

　　“它和灵能共振模型有拓扑同构性。”我调出历史数据，“当时系统比对结果显示，两者在噪声传播路径上的衰减曲线完全一致。”

　　她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可以用那个公式做噪声过滤？”

　　“不只是过滤。”我开始编写函数，“把它反向应用，当成一种‘信号净化器’。真正的操作入口，必然存在输入反馈延迟——那是人类操作的生理痕迹。而AI生成的窗口，再逼真，也不会有这种细微滞后。”

　　代码写完，我将其注入数据筛检模型。沈砚秋重新启动扫描。

　　三万个窗口开始褪色，大部分迅速灰化消失。只剩下一个，仍在闪烁，且每一次刷新都带着毫秒级的延迟波动。

　　“就是它。”她说。

　　我将轻量级探针程序推入该窗口，逆向追踪开始。五分钟后，定位完成：西太平洋某人工岛，地下三层服务器集群，IP地址归属为一家注册在开曼的空壳公司，但物理节点属于克莱因工业。

　　“找到了。”我收手。

　　沈砚秋深吸一口气：“接下来怎么打？直接切断？”

　　“不行。”我看了一眼监察员的方向，“军事级入侵会触发国际争端备案。而且查尔斯设了断线即焚机制，我们一动手，他那边立刻清空所有日志。”

　　她思索片刻：“那就让他自己打开门。”

　　我摇头：“不用那么复杂。”

　　我调出“文明重启系统”界面。终端命令行安静地浮现在副屏上，光标闪烁。

　　【当前建筑值：+85】

　　【是否启动终极权限？此操作将永久关闭进度同步功能，确认执行？】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输入“YES”。

　　系统没有任何提示音，也没有动画效果。只是那一瞬间，所有正在跳动的建筑值归零，进度条彻底冻结。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今往后，每一步技术落地，我都得靠自己去证明，系统不会再自动记录。

　　但这不重要了。

　　我打开行为数据库，调出过去六个月收集的查尔斯操作记录：键盘敲击节奏、鼠标移动轨迹、语音指令语调变化。结合越战档案中的原始录音片段——那是他下令轰炸平民村落时的声音，夹杂着炮火与惨叫——我生成了一段高度拟真的音频文件。

　　然后，我将这段音频打包成“系统更新补丁”，格式伪装成量子信标项目的安全升级包，通过刚刚锁定的入口，反向注入对方主控节点。

　　整个过程耗时四十七秒。

　　完成后，我靠回椅背，看着主屏。

　　十秒后，追踪界面弹出实时反馈：目标终端已自动下载并执行文件。

　　下一刻，音频开始播放。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足够清晰。炮火轰鸣，无线电杂音中传来查尔斯年轻时的命令：“清除所有热源信号，不管是不是平民。”

　　沈砚秋轻轻吐出一口气：“他完了。”

　　我还没回答，军用频道突然跳出一条加密消息：特种部队已突入目标地点，现场无人抵抗。

　　画面接通后，摄像头扫过房间。

　　办公桌上，电脑屏幕不断刷新同一行字：

　　“文明不可跃迁，除非人类配得上它。”

　　一遍，又一遍。

　　没有自毁程序启动，没有紧急撤离痕迹。查尔斯不在那里，只有一杯冷掉的咖啡摆在键盘旁，领带夹歪斜地卡在桌缝里。

　　沈砚秋走到我身后，低声说：“他放弃了。”

　　我没有回应。

　　主控台的灯光依旧稳定，卫星轨道图上的光点流重新连成网络，非洲电网切换顺利完成，南美三个国家发来电力接收确认。

　　监察员合上记录本，起身去了洗手间。

　　另一个正低头整理报告。

　　我调出系统底层日志，发现刚才反向注入时，对方服务器曾短暂上传一段加密数据包，目的地是日内瓦某个离岸基金账户。

　　我立刻标记该路径，准备追查。

　　沈砚秋忽然伸手按住我的手腕。

　　“别追了。”她说，“那是艾琳娜的旧链路，‘暗河’的一部分。”

　　我停下动作。

　　她松开手，把钢笔夹回衣袋，嘴角微微扬起，但眼神仍盯着屏幕。

　　我重新看向主控台。

　　光标在日志窗口闪烁。

　　那段数据包的传输状态显示为“已完成”。

　　我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准备输入追踪指令。

　　主屏右下角，一个新的警报框悄然弹出：

　　【低轨卫星L7-9供电链路出现异常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