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主控台右下角的警报框，手指还悬在键盘上方。日内瓦那条资金路径的追踪指令没再继续输入，因为眼前的问题更紧迫——L7-9卫星的供电链路出现了规律性波动。

　　“裴听霜。”我开口，声音压得很低。

　　她正靠在财务终端前翻看结算日志，听见名字立刻抬头。红唇抿成一条线，眼神已经从刚才的松弛转为专注。

　　“调过去七十二小时的实际输出曲线，和电费账单对一遍。”

　　她没问为什么，转身就操作起来。三分钟后，她把屏幕转向我：“整点跳变，每次持续0.3秒，功率峰值刚好卡在巡检间隔之外。账面上，这部分电量被记作‘战略储备调度’，每月固定划走三十%。”

　　“没有审批记录？”

　　“没有。流程上是合规的，但指令源头查不到签名。”

　　我盯着曲线图看了一会儿。这不是简单的偷电，而是有人用系统允许的方式，在合法名义下建立了一条隐形通道。监察员刚刚离开，现在整个监控体系处于技术自主时段，任何异常都得我们自己判断、自己担责。

　　“林雪薇。”我转向角落的工作台。

　　她正在调试声纹仪，耳机半戴不戴地挂在脖子上。听到叫她，抬起了头。

　　“把设备接到卫星下行信道的次声残留频段，滤波范围设到0.5赫兹以下，增益拉满。”

　　她没多问，手指迅速在面板上滑动。这种非标准操作本不该出现在正规监测流程里，但她知道我现在要找的是什么——不是地面信号，而是藏在背景噪声里的太空回响。

　　五分钟后，她的动作突然停了。

　　“有东西。”她说，语气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极低频脉冲，节奏像摩尔斯码，但叠加了三次谐波。”

　　我走到她身后。屏幕上是一段扭曲的波形，缓慢起伏，如同深海呼吸。

　　“方向呢？”

　　她调整了相位阵列参数，重新采样。片刻后，画面更新：信号传播路径向上倾斜，穿过电离层，最终指向近地轨道某一点。

　　“不是接收站。”她摇头，“也不是气象或通信卫星。这个频率根本不该存在。”

　　“但它用了我们的电。”我说。

　　裴听霜从另一台终端抬起头：“你是说，有人拿我们的电力，给天上的某个东西充电？”

　　“不止是充电。”我回到主控台，打开系统深层诊断界面，输入一串指令，“他们在建立一条隐蔽通信链路，而我们成了供能端口。”

　　命令行界面闪了一下，随即跳出红色警告：

　　【检测到未知航天器接近】

　　数量：6

　　轨迹模式：非惯性加速

　　标识特征匹配数据库——查尔斯·霍克家族徽章

　　我盯着那行字，心跳没加快，反而沉下去了。

　　曲率航行尚未解锁，理论上不可能有实体具备这种推进能力。可系统不会出错，它只反馈数据。这意味着，要么查尔斯掌握了超出当前时代上限的技术，要么……他早就准备好了后手。

　　“启动深空监视模式。”我对林雪薇说。

　　她快速切换信号源，将六号雷达阵列对准月球背面盲区。大屏画面切换，一片漆黑中缓缓浮现出六个光点，呈螺旋状推进，速度稳定却违背开普勒定律。每个目标周围都有微弱电磁晕，形状扭曲，隐约能看出熔化的金属轮廓——像被高温侵蚀过的领带夹。

　　裴听霜站起身，走到屏幕前。

　　“这些不是普通卫星。”她说，“它们没有反射太阳光，也没有热辐射峰值，常规探测根本发现不了。除非你知道往哪儿看。”

　　“他知道我们会往下看。”我低声说，“所以他把入口藏在电力消耗里，让我们自己把它挖出来。”

　　林雪薇忽然开口：“其中一个信号源，频率和第七代载体舱的唤醒频段一致。”

　　我和裴听霜同时看向她。

　　“你确定？”

　　“误差小于0.02赫兹。”她指着波形图的一段凹陷，“而且……它的响应节奏，和我丈夫笔记里的实验记录吻合。”

　　空气静了一瞬。

　　查尔斯放弃抵抗的画面还留在记忆里，咖啡冷在桌边，战地录音一遍遍播放。我们都以为那是终结。但现在看来，那只是转移注意力的表演。

　　他没输。他把战场搬到了轨道之外。

　　“立即封锁L7-9的对外能源接口。”我对裴听霜说，“切断所有未授权负载。”

　　“不行。”她摇头，“一旦断电，那些航天器可能会触发预设协议。我们现在不知道它们搭载的是通讯中继、武器平台，还是别的什么。贸然切断，等于逼对方亮底牌。”

　　“那就换种方式。”我调出建筑值界面。进度条依然冻结，自从我关闭同步功能后，每一分技术落地都要手动确认。

　　但我还记得最后一次更新时的数值。

　　“程卫国昨天上报了冷链运输的日志，西北地基工程也完成了阶段性验收。”我看向两人，“我们还有+85的建筑值可用。”

　　“你想解锁什么？”裴听霜问。

　　“隐蔽信号侦测系统。”我说，“它能穿透定向束流，定位真实接收终端位置。只要我们能锁定其中一个航天器的能量耦合点，就能反推控制链路。”

　　林雪薇立刻行动，接入系统底层协议。裴听霜同步调取备用电源配置，确保解锁过程不会引发主网震荡。

　　三分钟后，界面弹出提示：

　　【是否消耗85建筑值，解锁“隐蔽信号侦测系统”？】

　　我按下了确认。

　　系统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上次一样沉默。但十秒后，深空监视画面自动增强，一层淡蓝色网格覆盖全场。光点周围的电磁晕开始分解，显现出内部结构细节。

　　其中一个航天器底部，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共振节点，频率与L7-9的异常输出完全匹配。

　　“找到了。”林雪薇说。

　　我放大那个节点，将其与历史数据比对。结果显示，该耦合频率曾在一次灵能共振测试中短暂出现，当时实验体是……

　　是我。

　　“他们在模仿我的神经信号模式。”我说，“用我的生物特征作为认证密钥，接入卫星能源网络。”

　　裴听霜皱眉：“你怎么会是密钥？”

　　“不是我。”我看着屏幕，“是他复制了我的数据。原世界实验室的事故不是意外，是他们提前植入了采集程序。我的脑波模型，早就被带出来了。”

　　林雪薇忽然说：“第七代载体舱里也有同样的识别机制。查尔斯以为我能激活它，其实他真正想等的人，是你。”

　　我沉默了几秒。

　　然后伸手，轻轻按住手腕上的机械表。表盘玻璃映出太空深处那六枚缓缓逼近的光点，像六颗坠落的星核。

　　“通知军方代表了吗？”我问。

　　“还没。”裴听霜盯着屏幕，“现在上报，他们会要求接管系统。但我们不清楚这些航天器是否设置了权限绑定，一旦失去控制权，可能直接触发远程协议。”

　　“那就先不报。”我说，“至少在确认它们的具体功能之前。”

　　林雪薇低声说：“它们已经开始调整轨道倾角了。照这个速度，四十八小时内会进入同步轨道，覆盖全球主要节点。”

　　我点点头，目光仍锁在大屏上。

　　“准备两件事。”我对裴听霜说，“第一，伪造一份‘轨道碎片清理计划’的预算申请，把接下来的电力调度包装成主动防御作业；第二，联系艾琳娜，查一下最近有没有离岸基金收购过废弃火箭发射记录。”

　　她点头记下。

　　我又转向林雪薇：“你继续监听信号变化，特别是谐波层级的细微偏移。如果它们开始加载新协议，我们必须提前识别出指令结构。”

　　她应了一声，戴上耳机，手指在滤波旋钮上微调。

　　监控室内只剩下设备运转的低鸣。三个人站在大屏前，谁都没有移动。

　　六枚光点在黑暗中缓缓旋转，轨迹如螺旋锁链，一圈圈收紧。

　　我抬起手，看了一眼机械表的时间。

　　指针停在凌晨三点零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