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听霜盯着屏幕上的碳期货曲线，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指令。交易大厅的灯光照在她脸上，红唇微微扬起。就在十分钟前，她提交的“仿生人减排积分”强制购买令正式生效。系统弹出提示：新规已录入中央登记簿，七家高排放企业账户自动冻结三成流动额度。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目光扫过右侧监控窗口。三家与克莱因工业关联的钢铁厂股价已经开始下滑，碳配额报价被压低了百分之十八。这一步棋，是冲着他们的命门去的。

　　昨天那场发布会之后，舆论已经倒向我们这边。那些曾经躲在子公司后面赚黑钱的企业，现在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裴听霜打开内部通讯，接通陈昭实验室。“目标企业全部锁定，碳市通道切断，下一步按计划推进。”

　　电话那头传来程卫国的声音：“冰芯样本刚解封完，你要的数据正在跑分析。”

　　“先放一边。”裴听霜打断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规则落地。他们靠污染赚钱几十年，今天得学会用钱买命。”

　　挂掉电话，她调出交易所后台日志。敌方资金的动作比预想中快。两小时前，有匿名账户试图通过离岸平台集中抛售碳信用，意图引发市场恐慌。但她早有准备。新规上线的同时，她悄悄激活了熔断保护机制，所有异常交易都会被标记并延迟结算。

　　她站起身，走到指挥台前。大屏上滚动着实时成交记录。“仿生人减排积分”挂牌首小时，成交量突破五千单位，每单位价格稳定在八千点高位。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一台教育型仿生人服役一年，就能帮一家工厂抵消十吨碳排放。而全国已有超过六万台设备投入使用。

　　这不是慈善，是惩罚性定价。

　　她拿起对讲机：“通知媒体组，发布第一批重点监管企业名单。”

　　“裴总，环保组织那边……”助手迟疑了一下，“原定下午两点游行，现在临时改路线了。”

　　裴听霜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她知道他们会去哪。

　　两小时后，三千名抗议者手持标语穿过市中心。原本计划前往郊区工业园的队伍，在中途突然转向，沿着主干道直奔查尔斯在龙国的临时办事处。人群高喊口号，无人机从不同角度拍摄画面，实时传送到各大社交平台。

　　“Cleanin Kills Climate！”

　　“Stop Carbon Hypocrisy！”

　　有人举起投影仪，将克莱因工业海外子公司参与技术分红的财务截图打在办公楼外墙上。玻璃幕墙映出刺眼的文字：过去五年，该集团通过龙国项目获利超十七亿，却在国内拒绝任何环保升级提案。

　　现场记者挤成一团。一名独立博主蹲在地上架好三脚架，镜头对准大楼入口。保安试图驱散人群，但警方并未介入。根据《集会法》第十六条，和平示威只要不堵塞交通主干道，就不构成违法。

　　裴听霜坐在交易所监控室里，看着直播流不断攀升的观看人数。#CarbonTrap已经冲进热搜前三。她点开手机银行APP，查看关联账户余额——一笔来自某国际环保基金的款项刚刚到账，备注写着“信息支持费用”。

　　她没有拆穿这笔钱的来源。有时候，真相需要一点推力才能浮出水面。而她做的，不过是把证据塞进合适的人手里。

　　与此同时，北方港口。

　　“雪龙先锋号”科考船缓缓靠岸。吊车将一支密封金属管从货舱吊出，贴着防冻标签，编号AR-8307。运输车等在码头，全程无公开记录。四小时后，这支冰芯样本抵达陈昭实验室地下三层恒温仓。

　　程卫国戴着防护手套，用激光切割器打开外层封装。冰体呈淡蓝色，内部有细微颗粒分布。他取出采样针，小心提取一段表层物质送入质谱仪。

　　“数据出来了。”他说，“微塑料类型匹配1980年代北极勘探常用封装材料，重金属同位素比例也和克莱因工业当年使用的钻井液一致。”

　　陈昭站在操作台旁，盯着屏幕上生成的分子结构图。这些污染物不是自然形成的。它们出现在1983年冬季的冰层中，正是克莱因在北纬78度设立临时基地的时间段。当时没有第三方监督，也没有环境评估报告。他们以为极地无人知晓，就把废料直接排进了冰缝。

　　“他们埋了垃圾，也埋了自己的罪证。”陈昭低声说，“但现在，时间把它送回来了。”

　　系统界面在他视野角落闪了一下。建筑值没有增加，但底部弹出一行小字：【外部渗透风险：生物载体污染概率上升】。他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细看，警报自动消失了。

　　他以为是误报。

　　“启动同位素溯源程序。”他对程卫国说，“我要知道这批废物是从哪个平台运出来的。”

　　“需要对接国家地质数据库。”程卫国提醒，“得走审批流程。”

　　“找周启明。”陈昭说，“告诉他，这是为下一代清理账本。”

　　话音未落，裴听霜的通话请求接入。

　　“外面炸锅了。”她说，“查尔斯办公室被围了三个小时，现在全球都在问，为什么一家标榜绿色科技的公司，会在三十年前大规模污染极地？”

　　“证据确凿吗？”陈昭问。

　　“你给的冰芯数据已经打包发出去了。”裴听霜声音冷静，“三家国际环保组织联合发布声明，要求联合国启动调查。他们的律师团今晚就会行动。”

　　陈昭点头。这场反击已经开始。

　　“接下来呢？”他问。

　　“接下来？”裴听霜顿了顿，“让他们尝尝被规则卡脖子的滋味。”

　　她挂了电话，转身看向大屏。碳期货价格继续下跌，七家重点企业中有两家开始主动申请购买减排积分。交易记录显示，第一笔支付已完成。付款方是克莱因控股的 subsidiary steel，金额为一百二十万元。

　　每一笔转账，都是认罪书。

　　夜色渐深，交易所仍未关闭。工作人员陆续离开，只剩裴听霜还坐在主控台前。她打开个人终端，调出一份加密文件。里面是过去六个月所有与敌方资金有关的跨境流水记录。有些账户已经注销，有些换了持有人名字，但路径清晰可循。

　　她选中其中一条，点击“标记追溯”。系统开始反向追踪资金流向。几分钟后，新节点浮现——一个注册于加勒比地区的信托基金，近三年持续接收来自克莱因亚洲项目的分红。

　　她的手指停在回车键上。

　　只要按下，这条线索就会自动推送给国际反洗钱组织。

　　但她没有急着确认。

　　真正的杀招，要等到对方最松懈的时候再放。

　　此时，实验室的分析程序仍在运行。同位素比对进入最后阶段，屏幕上跳动着进度条。程卫国靠在椅子上打盹，呼吸平稳。陈昭站在窗边，望着远处城市灯火。

　　一切看起来都在掌控之中。

　　直到恒温仓的警报灯忽然亮起。

　　一声短鸣。

　　接着是第二声。

　　陈昭转头看向监控屏。温度曲线出现微小波动，幅度不到零点一度，持续时间仅三秒。系统自动恢复稳定，警报解除。

　　他走过去检查日志。

　　日志显示：外部空气交换模块短暂开启0.8秒，触发温控补偿。

　　原因标注为“机械误触”。

　　他皱眉。这种级别的设备不会有机械误触。

　　但他没叫醒程卫国。

　　小事而已。

　　他回到工作台，继续查看碳交易市场的反馈数据。公众支持率已达百分之八十九，地方政府开始主动申报仿生人部署计划。一场由技术驱动的环保风暴，正席卷全国。

　　而在恒温仓角落，那支刚解封的冰芯表面，一粒肉眼难见的黑色颗粒，正随着冷凝水缓慢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