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带还躺在托盘里，表面那行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军方代表的手指一直压在控制台上，指节发白，像在压制某种随时会爆发的冲动。

　　我没再看他，而是调出系统底层日志。数据包的结构图在屏幕上展开，通信链路的路径一层层被剥离出来。我指着其中一段加密跳转节点：“他们用了三级中继伪装，但最终认证还是通过我的生物信号完成。这意味着——这条通道是双向暴露的。”

　　他抬眼。

　　“他们能连进来，我们就能反向追踪。”我说，“这不是单方面威胁，是被迫建立的对话渠道。对方也承担风险。”

　　他没说话，但肩膀松了一寸。

　　我按下通讯键：“裴听霜，模型跑完没有？”

　　她的声音立刻传来：“跑完了。三种回应策略，最优解是接招，但得换规则。直接拒绝，七国联合施压概率87%；武力击毁，触发全面封锁预案；只有开启谈判，能把俄罗斯拉进来搅局，分化克莱因残余势力。”

　　“把草案传进来。”

　　三分钟后，文件弹窗。我快速扫过，点头：“沙特愿意拿南部三处高产油田的十年供电优先权，换稳定供能。附加条款要求开放部分轨道调度权限。”

　　军方代表冷笑：“这不就是变相交出控制权？”

　　“不是。”我说，“是让他们先出牌。”

　　我打开金融推演界面，调出能源供需曲线：“他们缺电，但我们更缺稀土。这场交易的本质，是资源置换。既然他们想谈，那就把桌子做大。”

　　裴听霜的声音从扬声器里响起：“我已经联系沙特驻京办，他们希望四十八小时内签备忘录。但有个问题——俄方刚刚通过非正式渠道施压，要求共享量子通信技术支持，否则将联合中亚产油国抵制分配方案。”

　　会议室门滑开，艾琳娜走了进来。红发挽成低髻，旗袍开衩处的条形码纹身若隐若现。她没打招呼，径直走到会议桌前，放下一个金属盒。

　　“莫斯科的意思很明确。”她说，“他们不反对合作，但不能接受被排除在核心技术圈之外。如果你们继续独占量子加密网络，接下来的能源谈判，他们会用原油期货做文章。”

　　屋里安静了几秒。

　　我盯着全息投影中的轨道分布图，手指轻划，调出另一组数据流：“我们可以设动态配额机制。电力供给不按固定合同走，而是根据各国履约表现浮动调整。比如，按时支付结算、配合技术审计、参与联合维护——这些都算积分。积分高，供电优先级就高。”

　　裴听霜轻笑一声：“相当于把控制权藏在评分系统里。表面公平，实则我们掌握算法主导权。”

　　“正是。”

　　艾琳娜看着我：“那俄方的要求呢？”

　　“量子通信系统目前归国家安全部门监管。”我说，“对外输出必须经过第三方国际审查流程。我可以提议成立一个独立委员会，专门评估技术输出风险——由你牵头。”

　　她挑眉：“我？”

　　“你是中立掮客出身，有信誉基础。”我说，“而且，这个委员会一旦成立，所有申请都要公开材料、接受质询。俄方如果真想合作，就得亮底牌；如果只是施压，自然会在程序上露馅。”

　　她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也是给你一把钥匙。”我说，“只要你愿意开这扇门。”

　　她没再反驳，反而拉开椅子坐下，从包里取出签字笔，在笔记本上记了两行字。

　　我转向主控屏，启动系统推演沙盘。三维投影缓缓升起，展示未来三十年全球能源流动趋势。红色代表电力需求增长区，蓝色是供应富余带，黄色则是潜在冲突点。

　　“孤立交易只会制造新垄断。”我说，“今天沙特用石油换电，明天俄罗斯就能用天然气要挟欧洲。我们必须建立一套可验证、可追溯、可退出的联盟机制。”

　　裴听霜抬头：“你指的是……太空能源联盟？”

　　我点头：“多国共同出资建设新一代供能节点，共享收益和技术迭代成果。规则透明，决策共商。谁破坏协议，谁就被降权甚至踢出网络。”

　　艾琳娜看着沙盘：“听起来理想，但怎么让人相信你会真的分享权力？”

　　“第一批基金来源可以解决信任问题。”我说，“查尔斯旗下有七家离岸公司资产已被冻结，涉及金额超过十九亿美元。我建议把这些资产划入联盟初始基金，作为‘投名状’。”

　　她眼神一动：“你是说，用敌人的钱建新秩序？”

　　“不止是钱。”我调出地图，“这些公司分布在加勒比、新加坡、塞浦路斯，掌控着旧时代的资本暗道。如果我们能公开清算、定向注入联盟账户，等于向全世界证明——旧体系可以被拆解，新规则能够落地。”

　　裴听霜快速记录着：“章程框架我能三天内出初稿。但政治层面，需要有人站出来背书。”

　　“沙特已经表态。”我说，“只要我们拿出具体方案，他们愿意成为创始成员国之一。”

　　艾琳娜靠向椅背，指尖轻敲桌面：“非洲两个产油国最近也在找我，想搭上这班车。如果你真要建联盟，南半球也不能缺席。”

　　“那就加上。”我说，“但准入标准必须严格。任何成员加入，都要提交能源储备审计报告，并承诺至少10%的供电额度用于民生基础建设。”

　　她笑了笑：“这条件，会得罪不少人。”

　　“该得罪的早就得罪了。”我说，“我们现在不是在求合作，是在定规则。”

　　她收起笔，红发微扬，低声说：“这盘棋，比我想的有意思。”

　　我继续操作界面，沙盘上的光点开始重组。十五个初步意向国被标记出来，分布在亚、非、欧、南美。联盟总部选址暂定在赤道附近某无人岛礁，便于卫星覆盖和中立性保障。

　　裴听霜翻着笔记：“第一轮章程讨论会，建议放在十天后。地点选中立国，避免地缘敏感。”

　　“日内瓦怎么样？”艾琳娜说，“我在那儿有间安全会议室，瑞士银行地下三层，物理隔绝，无线上网禁用。”

　　“可以。”我说，“同时启动宣传预热。联盟的公共形象要突出‘去霸权化’和‘技术普惠’，避免被人贴上阵营对抗标签。”

　　裴听霜点头：“我联系几家国际媒体，放出风声。重点强调发展中国家用电权、偏远地区供能盲区这些议题。”

　　“心理战也要跟上。”我说，“沈砚秋那边准备些案例故事——比如某个山村通电后孩子第一次上网课，牧民用卫星电力驱动净水设备。真实细节最能打动舆论。”

　　艾琳娜忽然问：“查尔斯那边，真会乖乖交出资产？”

　　“不会。”我说，“所以他才会拼死反扑。但只要我们把联盟构架公之于众，他的每一步阻挠都会变成国际丑闻。跨国资本怕的不是对手强大，是规则透明。”

　　她盯着沙盘，若有所思：“如果联盟成立，你的系统……还能保持独立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

　　因为就在刚才，系统界面底部闪过一行提示：

　　【检测到异常建筑值波动】

　　来源：未登记设施群

　　位置：南纬6度，东经102.3度

　　那是印度洋深处的一片海域，地图上没有任何标注。

　　我手指停在空中，目光锁定那个坐标。

　　裴听霜察觉异样：“怎么了？”

　　我还没开口，艾琳娜的手机突然震动。她看了一眼，眉头微皱，迅速锁屏。

　　但她低头那一瞬，我看见了屏幕上的内容——一张模糊的海上平台照片，背景写着几个字：

　　“第七代载体舱已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