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正在被下载。

　　我盯着主控台右下角的提示框，手指在键盘上停住。来源是市肿瘤医院内部网络，目标设备ID对应李维的备用权限终端。这个账号本该处于冻结状态，现在却被激活了，正在接收一个加密数据包——正是我昨天放进沙盒的那个假任务模块。

　　我没有切断连接。

　　一旦断开，对方会立刻察觉异常。他们可能不会再联系，也可能直接对李维的母亲下手。我不能冒这个险。

　　我调出终端指纹信息，确认设备确实在医院病房内运行。接着把这次访问记录打包，加上时间戳和操作路径，通过加密通道发给沈砚秋。消息发出后不到二十秒，她的视频请求就接入了。

　　她坐在心理分析室，面前三盆绿萝摆在固定位置，灯光照在屏幕上很均匀。

　　“你看到那个IP了？”我问。

　　“看到了。”她说，“但重点不是IP，是操作节奏。”

　　她打开一段回放画面，是李维过去三天凌晨登录系统的记录。画面左侧是命令行输入流，右侧是键盘敲击热力图。她指着其中一次操作：“你看这里，他输入指令前有四秒静止，呼吸频率从每分钟十二次降到六次。这是人在强压情绪时的生理反应。”

　　我点头。“像是被人盯着操作。”

　　“不止。”她切换到另一组数据，“我在他的搜索记录里发现了‘如何向警方自首但不连累家人’这条关键词，过去四十八小时搜了七次。还有‘技术泄密量刑标准’‘匿名举报渠道’这些。”

　　她顿了一下。“这个人不想背叛，他在找退路。”

　　我心里那根绷着的弦松了一点。

　　如果他是主动投敌，早就该销毁痕迹、伪造日志。但他没有。他反复删改代码，深夜独自进入机房，又不停搜索自首途径——说明他一直在挣扎。

　　“问题不在他。”我说。

　　“问题在谁控制他。”她接道，“我已经让医院那边查缴费记录。他母亲这个月的治疗费六万八千，医保报不了的部分全由一笔境外汇款覆盖。汇款人匿名，经由离岸账户中转三次，最后打到医院财务系统。”

　　“时间呢？”

　　“就在昨晚十一点二十三分。比他第一次修改代码晚了不到两小时。”

　　这就对上了。他们是先拿到钱，再下达指令。李维拿到钱后去交费，然后被逼着进系统动手。

　　“你觉得他现在知道我们在查吗？”我问。

　　“不知道。”她说，“但如果他以为任务完成了，可能会放松警惕。我们要让他继续相信这一点。”

　　我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流。假任务包已经传输了78%，还剩不到两分钟就能完成。只要我不动它，对方就会认为植入成功。

　　“我们不能抓他。”我说，“但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那就让他继续传。”她说，“但所有进出他终端的数据，都要被镜像备份。我们不干扰流程，只监听内容。”

　　我点头。“我已经在后台架设了隐蔽监听通道。他的每一次登录、每一条指令、每一个文件读写，都会自动复制一份到隔离存储区。”

　　“还不够。”她说，“他需要一点信号。一点希望。”

　　“什么意思？”

　　“他现在一定在等反馈。等组织确认任务完成，或者等你们发现漏洞把他抓起来。无论哪种结果，都是死局。但如果他知道有人在暗中保护他家人，也许会愿意配合。”

　　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们要让李维知道，我们已经察觉一切，但我们没有动他。我们要让他相信，只要按计划行事，他还有机会救母亲，也能保住自己。

　　“怎么传递信息？”

　　“用系统公告栏。”她说，“你们每天都会发布运维通知。你可以在里面加一句看似普通的提醒，比如‘新入职人员请注意权限使用规范’。只要他看到，就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被关注。”

　　“但他怎么知道这不是警告而是保护？”

　　“你在后面加个编号。”她说，“比如‘参见内部文档Q-307’。这个编号不存在，但对他来说，可以是一种暗号。他如果懂，自然会留意后续动作。”

　　我想了想，在系统管理后台新建了一条公告：

　　【重要通知：近期发现部分测试终端存在未授权访问行为，请相关责任人立即自查。新入职技术人员请严格遵守权限管理制度，详情参见内部文档Q-307。】

　　保存并发布。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下一步呢？”我问。

　　“等。”她说，“等他们再次联系他。只要他还被用来传递信息，我们就有可能顺藤摸瓜。”

　　“但他们很可能换人。”

　　“不会。”她摇头，“培养一个能接触核心系统的内鬼要很长时间。他们刚打通这条线，不会轻易放弃。尤其现在他们以为任务成功了。”

　　我看着主控屏。假任务包的进度条走到100%，传输完成。系统显示“文件已接收”，然后安静下来。

　　没有新的指令发出，也没有断开连接。

　　他们在等，就像我们在等。

　　“李维今天会上班吗？”我问。

　　“会。”她说，“排班表显示他上午九点接替夜班人员。但我建议你不要当面接触他。任何异常举动都可能刺激幕后的人。”

　　“我知道。”

　　我调出数据中心的权限监控界面，把李维的所有操作通道标记为“高危但受控”。系统会在他每次登录时自动启动流量镜像，同时记录生物特征数据——敲击力度、停留时间、鼠标轨迹。

　　只要他再动手，我们就能第一时间捕捉到背后的指令来源。

　　“还有一个问题。”我说。

　　“什么？”

　　“他们是怎么锁定李维的？一个普通技术人员，母亲生病，治疗费缺口大。这种事在医院很常见。但他们偏偏找到了他。”

　　她沉默了几秒。

　　“要么是医院内部有人通风报信，”她说，“要么……他们的名单早就准备好了。他们一直在找有软肋的人。”

　　我盯着屏幕。

　　如果是后者，那就意味着，他们手里不止一个李维。

　　可能还有下一个。

　　可能已经在我们身边。

　　我重新打开那份员工背景审查清单，开始筛选近三个月内入职、家庭有重大医疗支出、社会关系简单的技术人员。

　　刚点开第一份档案，主控台右下角弹出一条新提示：

　　【检测到外部远程唤醒请求，来源：市肿瘤医院内部网络】

　　同一个IP。

　　同一个设备。

　　他们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