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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盛世危途隐龙庭

古滇异世录 孑然一蓑烟雨 7479 2025-12-07 10:26

  浪穹泽寻玉未得,异牟寻独立峭壁良久,终是长叹一声,命人封了洞径。回程路上,这位渐生华发的南诏王步履略显沉滞,连随行侍卫都察觉到了君主深藏于威严之下的疲惫。

  羊苴咩城王宫内,几位王子正在偏殿习课。年近六旬的郑回亲自讲授《贞观政要》,声音苍劲有力。然而座下情形却令他暗自摇头:

  长子寻阁劝已二十六岁,坐姿虽端正,眼神却时常飘向殿外校场——那里有他新驯的吐蕃骏马。半月前,他因一名铁匠未能按时交付特制马镫,竟命侍卫鞭笞其二十,引得浪穹泽工匠联名上书。异牟寻亲自抚慰,罚寻阁劝闭门思过十日,此事方歇。

  次子寻龙晟年方十九,面容俊秀,此刻正悄悄把玩袖中一枚永昌新进的鸽血红宝石。他精通音律书画,尤爱蜀地锦绣、波斯琉璃,宫中用度奢靡。去年冬狩,见雪地狐踪竟畏寒不肯出帐,侍从私下传笑。

  幼子寻利晟不过十五,垂首盯着书卷,看似恭顺。郑回提问时,他却脸色煞白,支吾难言。去岁元日大典,面对各部酋长朝贺,这少年竟紧张得打翻酒盏,躲至屏风后许久不出。

  课毕,郑回缓步走向正殿,途中遇见清平官王韫。两人目光交汇,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深忧。

  “郑公,”王韫低声道,“吐蕃细作近日在边境活动频繁,恐有异动。若真战事再起...”

  “储君未定,国本不固。”郑回声音极轻,“大王子勇武有余而仁德不足,二王子文弱奢逸,三王子...唉。”

  殿内,异牟寻正听取丽水节度使急报:骠国使臣三度渡江交涉,言词日趋强硬,要求南诏退出伊洛瓦底江东岸三处渡口。而据密探所察,骠国已秘密联络弥诺江下游诸部,似有联盟之势。

  “银生、开南两镇,今岁已有七起部落抗税事件。”段宗榜新自南方巡视归来,黝黑的面庞上带着忧虑,“新附之地,民心未固。驻军多有水土不服,瘴疠折损已超战伤。”

  异牟寻静听奏报,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旧玉——那是多年前玉璧尚能感应时,他命工匠仿其形所琢。如今真璧沉寂,这赝品反倒成了习惯寄托。

  当夜,异牟寻召三子入书房。

  寻阁劝甲胄未卸便大步而入,谈及骠国挑衅,立即扬眉:“父王,给儿臣三万精兵,必渡江踏平膘国都城!”

  寻龙晟锦衣玉带,进言时眼波流转:“何必动武?可遣使赠以珍宝美人,再许其商税减免,羁縻为上。”

  寻利晟立在最后,声音细若蚊蚋:“儿...儿以为兄长们所言皆有道理...”

  异牟寻闭目片刻,挥退三人。烛火摇曳中,他展开南诏疆域图,新拓的南方疆土几乎与洱海旧疆等大,却如伸出的五指,处处需兵镇守,处处有隙可乘。

  更深夜半,郑回奉密诏入宫。两人对坐,案上摊开的是大唐最新递来的边报抄本。

  “韦中丞密信,”郑回低声道,“朝廷有御史弹劾西川节度使张允‘私输军械于南诏,恐养虎为患’。虽被圣上压下,然风声已出。”

  异牟寻目光骤凝。大唐内部对南诏坐大的警惕,终于浮出水面。

  “吐蕃新主继位,年轻气盛,欲雪前耻。”郑回继续道,“神川都督论纳舌厉兵秣马,今秋马肥时,恐有大战。”

  内忧外患,如暗潮涌动。异牟寻行至窗边,望向五华楼方向——那里灯火辉煌,今夜正有贵族夜宴,丝竹之声隐约可闻。

  “郑卿,”他忽然道,“若朕效仿太宗皇帝,立贤不立长...”

  郑回陡然跪地:“陛下!废长立幼乃取乱之道。且...”他抬头,眼中隐有痛色,“三王子性情,实非人君之选。”

  沉默弥漫殿内。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子时。

  七日后,异牟寻做出一个令朝野惊讶的决定:命寻阁劝赴浪穹泽,监管工坊并学习匠造之理;寻龙晟赴永昌,协理边境互市与外交文书;寻利晟则随段宗榜南下银生,历练军务。

  “让虎识匠人辛劳,令雀见边贸利害,教雏随鹰观烽火。”异牟寻对王韫如此解释,“或许历练,可补天性。”

  然而不足三月,各处急报频传:

  寻阁劝在浪穹泽与匠首冲突,怒斥“贱役安敢论政”,险些引发工匠罢炉;

  寻龙晟在永昌私扣骠国贡使礼品,又以低价强购宝石,商路怨声渐起;

  寻利晟随军遇小股部落袭扰,竟惊坠马下,幸得亲卫拼死救回。

  异牟闻报,当夜呕血一口,染红案前奏章。御医诊断为“忧劳过甚,心火郁结”。

  贞元十八年(公元802年)春,吐蕃果然大举犯边。论纳舌亲率五万大军,直扑剑川。而此时的南诏,却因三位王子皆不堪用,异牟寻不得不以病体亲赴前线督师。

  出征前夜,异牟寻独自再登五华楼。洱海月明如旧,万家灯火依旧,他却清晰看见繁华帷幕后,那道渐渐扩大的裂缝。

  玉璧依旧沉寂。

  吐蕃战马嘶鸣已近。

  而南诏的未来,仍在迷雾之中。

  “先稳外患,再图内安。”老王者按剑北望,声音散入夜风,“但愿苍天...再予朕十年光阴。”

  楼下,三位王子各自忙于整备行装——或兴奋于战功可期,或忧虑边塞苦寒,或恐惧沙场凶险。无人仰望高楼,亦无人听见那声叹息。

  浪穹泽的炉火彻夜未熄,铁水奔流,锻造着捍卫家园的刀剑。只是这一次,执剑之手,已渐显苍老。而接剑之人,仍未有足够力量握住这日益沉重的江山。

  贞元十八年的春寒,比往岁更烈。剑川城外的罗鲁城,被吐蕃铁骑踏起的烟尘遮蔽了半轮白日,旌旗猎猎中,异牟寻的玄色王袍沾着霜雪,腰间仿玉璧在寒风里碰撞出沉闷的声响——那声音,竟与他胸腔里滞涩的心跳渐渐重合。

  “陛下,吐蕃前军已过弥茨河,论纳舌亲率中军在河西列阵,扬言三日内踏平罗鲁!”斥候浑身浴血扑至帐前,甲胄上的冰碴子落地即碎。帐内诸将皆屏息,目光齐刷刷投向案前拄剑而立的老王者。异牟寻的华发被夜风掀起,眼角的皱纹里凝着霜,却抬手按住腰间玉璧,声音竟比铁甲更沉:“段宗榜率三千精锐守东门,扼住吐蕃骑兵冲锋要道;王韫调银生镇弩手列于城上,待吐蕃攻城时以弩箭破其阵;寻阁劝——”

  帐外忽然传来甲胄铿锵之声,寻阁劝提着染血的长枪大步而入,战袍上还沾着吐蕃兵的污血,眼中却燃着亢奋的光:“父王!儿臣愿率前锋出战,斩论纳舌首级献于帐前!”他身后的侍卫低声禀报,方才寻阁劝未得军令便私自出营,斩杀了吐蕃三名哨骑,虽挫了敌锋,却也暴露了城中兵力部署。

  异牟寻的目光落在儿子染血的铠甲上,喉间一阵腥甜又被强行压下。他想起浪穹泽里寻阁劝怒斥匠首的模样,想起那封“贱役安敢论政”的奏报,终是闭了闭眼:“令你率五千步兵守西门,无朕军令,半步不得出营。若敢再擅自出战,军法处置。”

  寻阁劝脸上的亢奋骤然僵住,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异牟寻眼中的威严慑住,终是悻悻抱拳:“儿臣遵旨。”

  帐外风雪更紧,寻龙晟裹着蜀地织就的狐裘,带着几名侍从匆匆而来,袍角扫过帐口的积雪,竟未沾半分寒意。“父王,”他手中捧着一个锦盒,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儿臣已令永昌商队加急运送御寒的狐裘与伤药,只是...只是边境商路被吐蕃截断,恐需几日方能抵达。”说着便打开锦盒,里面铺着波斯琉璃盏与蜀绣手帕,竟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物件。

  异牟寻扫过锦盒,目光落在寻龙晟冻得微红的指尖上——那双手常年握着画笔与琴弦,从未沾过兵器,更未碰过泥土。他忽然想起去年冬狩时,这孩子畏寒躲在帐中,连雪地狐踪都不敢多看一眼,此刻却强撑着站在寒风里,眼底藏着对边塞苦寒的惊惧。“你且留在帐中,整理军中文书,清点粮草军械。”异牟寻的声音软了几分,“记住,粮草乃全军命脉,一笔一画都不能错。”

  寻龙晟如蒙大赦,连忙应下,捧着锦盒退至帐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鸽血红宝石——那是他从永昌私扣的贡物,此刻触之冰凉,竟压不下心头的慌乱。

  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侍卫慌张来报:“陛下,三王子...三王子在城楼上见吐蕃大军列阵,竟惊得腿软坠梯,幸得亲卫扶住,暂无大碍。”

  异牟寻猛地闭眼,喉间又是一阵腥甜涌上,他抬手按住胸口,指缝间渗出一丝暗红。郑回连忙上前扶住他,低声劝道:“陛下保重龙体,三王子年幼,未经沙场历练,恐惧亦是常情。”

  “常情?”异牟寻苦笑一声,声音里满是疲惫,“朕的儿子,一个恃勇冒进,一个耽于享乐,一个怯懦畏战...这南诏的江山,将来要交到谁的手里?”他抬手抚过腰间仿玉璧,冰凉的玉质贴着掌心,却再无半分当年真玉璧的温润感应。浪穹泽的炉火彻夜未熄,锻造出的刀剑再锋利,可执剑之人若不堪用,又怎能护得住这万里江山?

  入夜,罗鲁城的守夜灯次第亮起,如散落的星子坠在城墙之上。异牟寻披着斗篷独自登上城楼,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刺痛难忍。极目北望,吐蕃军营的篝火连成一片,如蛰伏的巨兽,在夜色里泛着狰狞的光。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郑回捧着一件狐裘走来,轻轻披在异牟寻肩上:“陛下,夜寒露重,需保重身体。”

  “郑卿,你看那吐蕃军营,”异牟寻指着北方,声音散在风里,“论纳舌年少气盛,此次来势汹汹,无非是想借着新主继位,立下战功稳固地位。可朕的南诏,内有储君未定之患,外有骠国窥伺、大唐猜忌,若此次剑川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郑回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低声道:“这是韦中丞最新送来的密信,大唐已令西川节度使张允调兵至姚州,虽未明言支援,却也扼住了吐蕃侧翼的退路。只是...张允因之前御史弹劾之事,行事极为谨慎,若我军不能坚守三日,大唐援军恐难及时赶到。”

  异牟寻接过密信,指尖抚过泛黄的信纸,心中五味杂陈。大唐的援手,从来都不是无偿的。今日可借大唐之力退吐蕃,明日大唐便会以“援救南诏”为由,进一步掣肘南诏的兵力与疆域。他想起浪穹泽中沉寂的真玉璧,想起当年玉璧感应天地、护佑南诏的传说,忽然问道:“郑卿,你说那浪穹泽的玉璧,当真彻底沉寂了吗?”

  郑回一愣,随即摇头:“臣曾遣人再探浪穹泽,那玉璧依旧嵌在溶洞深处,毫无光泽,如同顽石。只是...匠首们说,近日浪穹泽的炉火异常旺盛,铁水浇筑时竟会泛起淡淡的玉色光晕,似与玉璧有所感应。”

  异牟寻眼中闪过一丝微光,随即又黯淡下去。他抬手按住腰间仿玉璧,喃喃道:“朕曾以为,玉璧是南诏的祥瑞,有玉璧在,南诏便可得天地庇佑。可如今看来,所谓祥瑞,不过是自欺欺人。真正能护佑南诏的,从来不是一块沉寂的玉璧,而是能扛起江山的人。”

  话音未落,城外忽然传来震天的鼓声,吐蕃大军竟连夜攻城了!呐喊声、厮杀声、兵器碰撞声瞬间撕裂了夜色,城楼上的守兵立刻拉弓搭箭,弩箭如暴雨般射向城下的吐蕃兵。异牟寻猛地拔出腰间长剑,玄色王袍在夜风里猎猎作响:“传朕令,死守罗鲁城,有后退者,斩!”

  他提剑登上城楼,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却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城下,吐蕃骑兵如潮水般涌向城墙,云梯架在城墙上,吐蕃兵踩着云梯往上爬,城上的南诏士兵挥舞着长刀,将攀城的敌人一个个斩落城下,鲜血顺着城墙流下,在雪地里凝结成暗红的冰。

  “父王!儿臣愿率部出战!”寻阁劝的声音从西门传来,带着不甘的嘶吼。异牟寻回头望去,只见西门方向火光冲天,寻阁劝正提着长枪站在城楼上,身后的士兵们个个士气高涨,却被军令束缚着不能出战。异牟寻心中一动,忽然高声道:“寻阁劝!朕命你率五千步兵从西门侧击,绕至吐蕃后军,烧其粮草!”

  寻阁劝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儿臣遵旨!”他立刻转身部署,甲胄铿锵之声里,竟多了几分沉稳。异牟寻望着儿子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如同一柄未经打磨的利剑,锋芒毕露却易折,唯有置于沙场的烈火中,或许才能磨去戾气,生出几分担当。

  城楼上的厮杀仍在继续,寻龙晟捧着粮草清单匆匆赶来,脸上没了往日的慵懒,额头上满是汗珠,手中的账目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父王,粮草清点完毕,城中粮草尚可支撑五日,只是伤药已所剩无几,永昌的商队...恐怕还要三日才能抵达。”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却比往日清晰了许多,指尖划过账目上的数字,竟没有一丝差错。

  异牟寻看着儿子冻得通红却异常专注的侧脸,心中又是一暖。他想起永昌城中寻龙晟私扣贡物、强购宝石的奏报,想起那满是奢靡之气的锦盒,忽然觉得,这孩子并非全然耽于享乐,只是从未被置于绝境,未曾懂得江山社稷的重量。“你立刻写信给永昌商队,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突破吐蕃封锁,将伤药送至罗鲁城。”异牟寻抬手拍了拍寻龙晟的肩膀,“此事便交由你负责,朕信你。”

  寻龙晟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随即用力点头,握紧了手中的账目:“儿臣...儿臣定不辱使命!”他转身离去时,脚步不再慌乱,袍角扫过积雪,竟多了几分坚定。

  忽然,城楼下传来一阵骚动,一小股吐蕃兵趁着夜色,从城墙的缝隙中攀了上来,直扑城楼!侍卫们立刻围了上来,与吐蕃兵厮杀在一起。异牟寻提剑上前,剑光如寒星,斩杀了两名吐蕃兵,却因体力不支,脚步一个踉跄。就在这时,一道瘦弱的身影忽然从人群后冲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把短剑,颤抖着刺向一名吐蕃兵的后背——竟是寻利晟!

  那吐蕃兵猝不及防,被刺中后心,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寻利晟握着短剑,脸色煞白,双手不停地颤抖,却死死地挡在异牟寻身前,声音细若蚊蚋却异常坚定:“父...父王,儿臣护你!”

  异牟寻看着挡在身前的幼子,眼眶忽然湿润。他想起元日大典上,这孩子紧张得打翻酒盏,躲在屏风后不敢出来;想起银生镇的战场上,他惊坠马下,被亲卫拼死救下。可此刻,这个怯懦的孩子,却握着一把短剑,挡在了他的身前,挡在了南诏的江山身前。

  “好...好...”异牟寻按住儿子颤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哽咽,“朕的好儿子...”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斥候骑着快马赶来,声音里满是兴奋:“陛下!段将军率军绕至吐蕃后军,烧毁了他们的粮草!吐蕃大军军心大乱,论纳舌已下令撤军!”

  城楼上的南诏士兵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刀剑挥舞着,积雪被踩得簌簌作响。异牟寻抬头望去,只见吐蕃大军如潮水般退去,烟尘渐渐消散,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罗鲁城的城墙上,照亮了满地的鲜血与积雪,也照亮了三个儿子的脸庞——寻阁劝浑身浴血,眼中却没了往日的莽撞,多了几分沉稳;寻龙晟捧着文书,脸上带着疲惫却难掩欣慰;寻利晟握着短剑,双手仍在颤抖,却挺直了脊背。

  异牟寻的身体晃了晃,被郑回连忙扶住。他看着眼前的三个儿子,又望向远方的苍山洱海,喉间的腥甜再次涌上,却化作了一抹释然的笑。他抬手抚过腰间的仿玉璧,忽然觉得,这枚赝品,竟比浪穹泽中沉寂的真玉璧更暖。

  三日后,永昌商队突破吐蕃封锁,将伤药与御寒物资送至罗鲁城。寻龙晟亲自清点物资,与商队交涉时,竟拒绝了商人的贿赂,严令按照市价结算,引得商人们纷纷称赞。寻阁劝则带着士兵清理战场,见城中百姓因战乱流离失所,竟主动将自己的粮草分给百姓,还亲自帮百姓修补房屋——浪穹泽匠首们曾说的“贱役”,此刻在他眼中,却是需要守护的子民。寻利晟则跟着段宗榜学习带兵,每日早起操练,虽依旧沉默寡言,却再也没有露出过怯懦之色,甚至能主动帮士兵包扎伤口。

  剑川之战大捷的消息传回羊苴咩城,百姓们夹道相迎。异牟寻坐在马背上,看着街道两旁欢呼的百姓,又看了看身后并肩而立的三个儿子,忽然觉得,那道笼罩在南诏上空的迷雾,似乎渐渐散去了。

  归途中,异牟寻特意绕路去了浪穹泽。夜色里,炉火依旧彻夜未熄,铁水奔流如赤龙,浇筑在模具中时,竟真的泛起淡淡的玉色光晕,与溶洞深处的真玉璧遥相呼应。匠首们跪在地上,激动地禀报:“陛下,近日锻造刀剑时,铁水竟能与玉璧感应,锻造出的刀剑锋利无比,且能驱寒避瘴!”

  异牟寻走进溶洞,看着嵌在石壁上的真玉璧。那玉璧依旧黯淡无光,却仿佛在炉火的映照下,透出一丝极淡的暖意。他抬手抚过玉璧,指尖传来的触感,竟与腰间的仿玉璧渐渐重合。

  “陛下,”郑回站在身后,轻声道,“或许玉璧从未沉寂,它只是在等待——等待能扛起南诏江山的人,等待能让南诏长治久安的人。”

  异牟寻转过身,望向溶洞外的夜色。浪穹泽的炉火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三个儿子的身影——寻阁劝正跟着匠首学习锻造,双手沾满铁屑却眼神专注;寻龙晟正在与商队交涉,言辞恳切却不失原则;寻利晟则跟着士兵操练,动作虽略显笨拙却无比认真。

  他忽然明白,所谓江山社稷,从来不是靠一双手就能撑起的,也不是靠一块玉璧就能庇佑的。它需要恃勇之人懂得仁德,需要耽于享乐之人懂得担当,需要怯懦之人懂得勇敢;需要炉火锻造的刀剑,更需要执剑之人的成长。

  夜风卷着炉火的暖意,吹过浪穹泽,吹过苍山洱海,吹过南诏的万里江山。异牟寻按剑而立,华发在夜色里随风飘动,眼中却没了往日的疲惫,只剩下释然与坚定。他知道,自己或许等不到十年光阴,但南诏的未来,已在炉火的淬炼中,在三个儿子的成长里,渐渐有了光。

  羊苴咩城的五华楼,灯火依旧辉煌。只是这一次,三位王子不再忙于整备行装,而是并肩站在楼台上,仰望夜空。寻阁劝望着北方的剑川,轻声道:“他日吐蕃再来,我必率部死守,护我南诏百姓。”寻龙晟望着西方的永昌,眼中满是坚定:“我必好好打理边贸,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南诏富足安康。”寻利晟望着南方的银生,声音虽轻却无比有力:“我必刻苦练兵,守护南诏的每一寸土地。”

  楼上,异牟寻望着三个儿子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了忧虑,只剩下欣慰。腰间的仿玉璧与浪穹泽的真玉璧遥相呼应,在夜色里透出淡淡的光晕,如一盏明灯,照亮了南诏的未来。

  浪穹泽的炉火依旧未熄,铁水奔流,锻造着捍卫家园的刀剑,也锻造着南诏的新生。执剑之手虽尚显稚嫩,却已渐渐有了握住江山的力量;沉寂的玉璧虽仍未苏醒,却已在烟火人间里,燃起了不灭的灯明。

  贞元十八年的春寒渐渐消散,苍山洱海间,春风拂过,带来了新生的暖意。南诏的江山,在老王者的坚守里,在少年们的成长中,终于冲破迷雾,迎向了新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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