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薇说的那句话一直在我脑子里转。别信排水管。可她没说该信什么。

　　招聘会现场已经开了三个小时。大厅里摆了二十张桌子，每张后面坐着一个面试官。我坐在中间这桌，面前堆着简历。人来人往，脚步声混成一片。程卫国穿着旧工装，在场里来回走动，手里拎着个铁皮工具箱，像在检查设备。

　　我们定的规矩很简单：所有应聘者先交材料，再进实操区测试基本技能。表面是招高原新能源项目的技术员，实际是在筛人。真正要找的，是那些愿意吃苦、脑子活、经得起查的人。

　　但第一批十个人一进来，我就觉得不对。

　　他们穿一样的深蓝夹克，背一样的双肩包，走路节奏几乎一致。最奇怪的是，他们每个人都递上一份克莱因工业的推荐信。纸张崭新，印章清晰，看起来完全合规。

　　我接过第一封信，扫了一眼。推荐人栏签着“C.H.”——查尔斯·霍克的名字缩写。

　　我没说话，把信放在一边。下一个又递上来一封，同样的格式，同样的签名。

　　十个，全是。

　　我低头翻简历。这些人履历漂亮，学历对口，工作经验也匹配。可他们的答题方式太整齐了。问电路故障排查，回答步骤一字不差，连停顿位置都一样。

　　这不是人该有的反应。

　　我抬手敲了两下桌面，这是和程卫国约好的信号。

　　他立刻走过来，蹲下检查我桌下的电源接线盒。其实线路没问题，这只是个借口。他一边拧螺丝，一边用眼角扫那十个人的手。

　　几分钟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低声说：“左手握刀，右手焊枪。”

　　我懂他的意思。一个人习惯用哪只手，会在工具上留下痕迹。刚才那个递简历的，螺丝刀握把左侧有明显磨痕，但他写字用右手。另一个焊枪调温旋钮上有油渍，设定值是380度——那是军用级焊接标准，民用设备根本不用这么高。

　　这些人受过统一训练。

　　程卫国提着箱子走向实操区。那里有几台老旧发电机，供应聘者现场检修。他站在旁边，看谁动手，什么时候动手，怎么拆外壳，怎么测电压。

　　我继续面试。轮到第七个时，他进门前在走廊停了一下，假装系鞋带。监控显示，他弯腰的时候，左脚鞋跟蹭了墙根一下。

　　林雪薇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男厕三号隔间外，洗手台下方有东西被取走了。”

　　我知道她一直在盯监控。她负责后台视频流，专门看人忽略的动作细节。

　　“几分钟前，三个人先后进去，都没上厕所。他们在洗手台下面摸了什么东西，然后离开。”

　　我把最后一个简历合上，站起来走到角落的控制台。这里连着所有摄像头。我调出男厕画面回放，放大洗手台底部。有个黑色皮夹卡在管道缝隙里，刚被人抽走。

　　我回到面试区，拿起对讲机：“加试一轮，实操+指纹录入。请持有克莱in工业推荐信的十位候选人，单独进B测试间。”

　　没人反对。他们排好队，一个接一个走进去。

　　测试间是我临时改的。外表看着就是普通房间，里面却装了便携式基因识别仪。它伪装成指纹扫描终端，实际上能读取皮肤表层脱落的细胞。

　　第一个进去，把手按在屏幕上。系统开始采样。

　　我盯着后台数据流。几秒后，结果跳出：【基因序列匹配度98.7%，端粒长度异常，判定为第三代克隆体】。

　　红色警告弹出来。

　　我面不改色，让他出去等通知。

　　第二个进来，同样流程。结果一样。

　　第三个、第四个……一直到第十个，全部确认。

　　十个人，基因高度一致，不是自然生育，也不是普通医疗克隆。他们是批量生产的实验体，用来渗透关键岗位。

　　我按下通讯键：“安保组注意，以体检复查名义，分批带这十人去医疗观察室。顺序照常，不准引起骚动。”

　　对讲机那头应了一声。

　　程卫国这时候从实操区回来，手里拿着一把焊枪。他走到其中一个“技术员”身边，说要帮他修背包带。那人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

　　老程动作麻利，三下两下就把带子拆了，趁机把一小块金属片塞进内衬。那是信号阻断器，能切断远程通讯。

　　做完这些，他拄着扫帚站在走廊尽头，看着那几个人被带走。

　　林雪薇在监控室发来消息：“外部频段检测到加密脉冲信号，频率在12.4GHz，正试图上传数据。”

　　我立刻下令：“启动局部电磁屏蔽，范围锁定医疗区和B测试间。”

　　三秒后，信号中断。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外面的人还在排队面试，没人察觉异常。

　　我坐回位置，翻开下一份简历。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简历皱巴巴的，字迹潦草。他自我介绍时声音有点抖，说在西北干过三年风电维护，去年项目解散才回来。

　　我点点头，问他电路保护装置的选型原则。

　　他答得慢，但逻辑清楚，还提到一次沙暴导致短路的真实案例。

　　这才是真人。

　　程卫国路过我桌边，低声说：“真干活的人，手上都有伤。”

　　我看了眼那个年轻人的手。虎口有茧，指节粗大，指甲缝里还有黑灰。

　　这才是我们要找的人。

　　我继续面试。又有几个人进来，表现正常。我让他们去实操区测试，程卫国在那边看着。

　　林雪薇突然在耳机里说：“B测试间还有残留生物信号，没清干净。”

　　我马上调后台。发现刚才最后一个克隆人离开时，手指在扫描仪边缘蹭了一下，留下微量组织。

　　系统正在分析。

　　五分钟后，提示跳出：【检测到追踪蛋白标记，来源与南美第七基地一致】。

　　他们在我们设备上留了反向探针。

　　我立刻拔掉基因识别仪的数据线，用物理方式销毁存储芯片。然后通知技术组，今天所有接触过测试间的设备全部封存，不准联网。

　　程卫国走过来，站在我旁边。他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螺丝刀轻轻放在桌上。

　　刀柄刻着一行小字：**老东西比人靠谱**。

　　我知道他在提醒我别信任何外来文件。

　　我抬头看监控屏幕。医疗观察室里，那十个人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像等待指令的机器。

　　林雪薇的声音又响起来：“他们还没激活自毁程序。”

　　我说：“等命令。”

　　她顿了一下，说：“下一个批次准备进来了。”

　　我翻开新的简历本。

　　笔尖落在纸上，写下第一个名字。

　　那个人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张皱了的推荐信。

　　信封右下角，有个模糊的火漆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