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薇站在门口的时候，我正盯着监控屏幕。最后一个克隆体刚被带进隔离区，动作停顿了零点三秒——和之前九个不一样。

　　她没敲门，也没等通报。工装领口歪着，右手一直压在左胸口，指节发白。她走进来时脚步不稳，像是拖着身体往前走。

　　“他们给我下了最后命令。”她说。

　　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楚。她说完就靠在墙边，没坐下，也没看我们。

　　沈砚秋从操作台前抬起头。她一直在调刚才那批克隆体的生物信号记录，手指还停在键盘上。她看了林雪薇一眼，立刻起身走到医疗柜前，拿出一支注射器。透明液体在玻璃管里晃了一下，她把药放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你女儿需要的是母亲活着回来，不是杀手完成任务后爆炸。”她说。

　　林雪薇没动。她的呼吸变快了，肩膀微微起伏。我注意到她的左手在抖，不是紧张那种抖，是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

　　我按下内网隔离键。主控室的外联通道全部断开，数据流转向本地存储。电磁屏蔽层自动启动，红灯开始闪烁。这里现在是个封闭系统，任何信号都进不来也出不去。

　　“你说的命令是什么？”我问。

　　她抬起眼，看着我。“杀你。或者她死。”

　　她说得很平，没有情绪。但我听得出这不是威胁，是陈述事实。就像读一份别人写好的报告。

　　沈砚秋绕到她身后，打开便携式扫描仪。绿色光束扫过她的胸腔区域，屏幕上跳出心跳曲线。波形不对，有规律的尖峰间隔出现，每十二秒一次。

　　“远程触发信号嵌在心律里。”沈砚秋说，“他们用生理节奏做掩护，常规检测根本发现不了。”

　　我点头。克莱因工业的老手段。把控制指令藏在正常生命体征中，一旦外部信号激活，心脏里的装置就会引爆。

　　“能拆吗？”我问。

　　“不能。”沈砚秋盯着数据，“这不是普通炸弹。它接的是神经接口，直接连着迷走神经。强行拆除会引发应激反应，提前引爆。”

　　我走到基因修复仪前。机器通电后发出低频嗡鸣。我调出操作界面，选择“神经反向解码”模式。这本来是用来修复脑机接口损伤的，现在要拿来对付遥控炸弹。

　　“你为什么现在才进来？”我问林雪薇。

　　她闭了下眼。“克隆体编队已经启动同步指令。我是原始体，系统默认我必须执行首杀。如果我不出现，他们就直接远程引爆炸弹。”

　　她说完这句话，突然弯下腰，手用力按住胸口。一声闷响从她体内传来，像是金属在摩擦。

　　“信号增强了。”沈砚秋盯着屏幕，“他们在催促。”

　　我抓起修复仪的手柄，连接导线。沈砚秋帮我把电极贴片固定在林雪薇颈部两侧。她咬着牙没叫出声，但额头渗出了汗。

　　“你要做什么？”她问我。

　　“切断他们的控制链。”我说，“但可能会疼。”

　　她点点头，躺上应急担架。衣领被扯开，露出锁骨下方的一块皮肤。那里有一圈淡淡的金属边缘，像是嵌进了肉里。

　　我按下启动键。修复仪开始输出微电流，顺着神经路径逆向追踪。屏幕上出现一串代码流，红色标记不断跳动，那是敌方指令的痕迹。

　　“她在抵抗。”沈砚秋突然说。

　　我看了一眼脑波图。原本平稳的线条出现了波动，特别是在听到“女儿”这个词的时候。瞳孔也有收缩反应，说明她在主动处理信息，不是被动接受指令。

　　“继续。”我说。

　　修复仪的进度条缓慢推进。两分钟后，警报响起。系统提示：“检测到双向通信协议，对方正在尝试重置权限。”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发现控制失效了，准备强制接管。

　　“我能反向接入他们的指挥系统。”我说，“但如果这么做，炸弹可能会立刻响应防御机制。”

　　“那就别做。”沈砚秋说。

　　我转头看她。

　　“她现在不是工具，是人。”她说，“我们要救她，不是利用她。”

　　林雪薇睁开眼。她的声音很弱，但很清楚：“让我试试。”

　　“试什么？”

　　“我知道频率。”她说，“他们用广播频道做信标。基地自己的广播系统，每天整点播放背景音乐——那是信号源。”

　　我猛地想起什么。高原基地为了缓解工作人员的高原反应，确实设置了定时音乐播放。曲目是随机的，但从没检查过音频文件是否被篡改。

　　“你能识别具体频段吗？”我问。

　　她点头，伸手碰了下耳朵后面的皮肤。那里有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凸起。“植入体接收端在这里。只要他们还在发送信号，我就能感应到。”

　　沈砚秋立刻调出广播系统的日志。过去二十四小时的播放记录列出来，每段音乐后面都有一个隐藏参数。我把这些参数导入分析模块，三分钟后，异常数据浮现出来。

　　在一个名为《月光》的钢琴曲里，存在一段持续的低频脉冲。频率是18.6kHz，超出人类听觉范围，但刚好能被特定接收器捕捉。

　　“就是这个。”林雪薇说。

　　我重新设置修复仪，把目标从单纯拆弹改为反向追踪。系统警告弹出：“操作风险极高，可能导致神经永久损伤。”

　　我没理会，按下确认键。

　　电流再次注入。这一次，进度条走得更慢。林雪薇的身体绷紧了，手指抠进担架边缘。她的嘴唇动了动，说了两个字：“别停。”

　　沈砚秋一直盯着她的瞳孔反应。当脑波图出现自主调节迹象时，她快速按下记录键，在加密日志里标注：“自主意识复苏临界点。”

　　修复仪发出提示音。屏幕上显示：“反向解码中……已锁定外部主机IP段。”

　　我正要继续深入，林雪薇突然剧烈喘息。她的手臂抽搐了一下，眼睛翻白。

　　“不好！”沈砚秋喊，“他们察觉了，正在强行重启指令！”

　　我立刻切断输出，拔掉电极。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但没再睁开眼。

　　“她昏过去了。”沈砚秋说。

　　我看着屏幕。最后一行数据显示，反向追踪已经接触到对方服务器的边缘。只要再有十秒钟，就能拿到完整路径。

　　广播系统的红灯还在闪。音乐停了，整点报时还没开始。

　　沈砚秋低声说：“下次他们不会再用同样的频率。”

　　我知道她在提醒我，机会只有一次。

　　我拿起通讯器，通知技术组立即修改广播系统权限，所有音频文件重新校验。然后我坐回操作台前，盯着修复仪的待机界面。

　　林雪薇躺在医疗床上，胸口微微起伏。她的左手垂在床边，指尖轻轻颤了一下。

　　沈砚秋走过来，把那支抗癌药放进冷藏格。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表盘上的指针指向三点十七分。

　　外面的红灯持续闪烁，电磁屏蔽层仍在运行。

　　我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玻璃管。里面的硅土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