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锅炉房里的量子密语
信号断了,但余波还在。
我盯着主控屏上最后一行日志,炉体温度曲线突然出现一个微小的正弦波动,像是有人在地下轻轻敲击摩尔斯码。这不是随机噪声,是共振的尾巴——查尔斯切断连接前,信号链路里还残留着能量回流。
“他撤得急。”我说,“说明我们打中了痛点。”
裴听霜没抬头,三枚港币在她指间翻转,影子投在墙上像不断跳动的数字。“合同的事他压不住,可只要‘清道夫协议’启动,七国情报网一齐压上来,咱们连锅炉都点不着。”
沈砚秋站在记录板前,蓝黑色钢笔悬在半空,笔尖朝下。“他砸墙时动作有延迟,愤怒来得慢,说明情绪被药压着。这种人不怕曝光,怕的是记忆被唤醒。”
我没接话,把玻璃管从口袋里拿出来。硅土在炉心紫光映照下泛出暗纹,那是原世界实验室最后的数据场残迹。我将它按进炉壁裂缝,右手掌贴上滚烫的金属层。
震动顺着掌心传来。
系统界面浮现在视野中央:【检测到低频耦合信号,是否启用蓝星共振算法?】
我点了确认。
程卫国蹲在炉底,焊枪重新点燃。他一边听着我报出的参数,一边在炉膛内壁刻划防干扰阵列。那些线条歪斜粗粝,像是老工人随手划下的记号,实则是能引导电磁波走向的拓扑结构。
“电流接上了。”他说,“备用电源只剩三成,撑不了太久。”
我点头,调整算法频率,让炉体谐振点逐步逼近地下信号的基频。硅土开始发烫,炉火由橙转紫,空气中浮现出扭曲的光纹,像水面上倒映的破碎字迹。
忽然,一段字符浮现又消散。
P.T.S.
裴听霜的手顿了一下。
那不是通用代码,是她早年在港城开立的第一个离岸账户加密标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她从未对外透露过,连银行档案里都被做了遮蔽处理。
“你怎么会……”她看向我,眼神第一次有了动摇。
“不是我调的。”我说,“是炉子自己‘读’出来的。你的金融密钥被嵌进了量子涨落背景里,可能是上次用ZIPPO改装信号发射器时留下的电磁印记,被硅土捕获了。”
她咬住下唇,没再说话,只是把三枚港币并排放在地上,正面朝上。
光纹继续闪现,断续拼出更多片段:_T_S.729…ACCESS GRANTED…NODE 3 ACTIVE…
这是反向追踪的开始。
系统提示:【本地谐振腔建立成功,可尝试捕获深层信号回波】。
我让程卫国切断外部供氧阀,只保留微量气流维持火焰。炉内压力下降,紫焰收缩成一道细线,嗡鸣声变得尖锐。就在这瞬间,地面传来一阵轻微震颤,比心跳还慢,却稳定得如同钟摆。
“不对。”程卫国突然说,“这频率……我在海南岛见过。”
他放下焊枪,从中山装内袋掏出那本泛黄的笔记本,快速翻页。“八一年,雷达站熔炉爆炸前两小时,监测仪记录到类似的震动,当时以为是地质活动,后来才发现是地下设备启动的征兆。”
我立刻调出厂区结构图,标记出震动源方位。信号来自地下三百米,路径指向废弃测控井口——正是1981年三名工程师失踪那天使用的紧急通讯通道。
沈砚秋走到我身边,笔尖轻点空气,闭眼回忆查尔斯刚才的反应。“他怕的不是合同泄露,是编号81-073重现。那个军牌不只是身份证明,是他参与人体实验的准入密钥。他在越南接触过类似项目,失败后被军方封存,现在被人挖出来,等于揭了他的旧伤疤。”
她睁开眼,手指指向东南方向的墙壁。“他的心理防线,11点方位最弱。那里不是物理角度,是他记忆里手术室灯的位置。当年他坐在观察窗后,看着第一批实验体脑死亡,灯就是从那个角度照下来的。”
裴听霜冷笑一声:“那就让他再看一遍。”
她捡起一枚港币,用力掷向墙面。金属撞击声响起的刹那,我同步激活了炉体谐振脉冲。紫焰猛地一跳,数据光纹在空中交织,短暂形成一个旋转的坐标系,中心正是11点方向。
地面震颤加剧。
林雪薇突然抬起头。
她一直坐在角落铁凳上,双手抱膝,戒痕泛着微光。此刻她的眼睛睁开了,不是清醒的那种睁,而是像被什么从深处拉回来的空洞注视。
“温度……”她低声说,“和那天一样。”
没人问哪天。
我们都明白。
1981年6月17日凌晨三点十二分,航天测控站地下实验室突发高温警报,三名值班工程师失联。官方报告说是燃料泄漏引发爆炸,可真正的死因从未公布。她记得,是因为她也在那里——作为首批神经链接实验的辅助研究员,代号“守夜人-7”。
她的身体还记得那股热。
我立刻切换算法模式,将她的脑波频率设为接收端,与炉体共振波段对齐。系统开始捕捉地底传来的微弱应答信号,解码后跳出一行字:
【意识上传进度73%|剩余时间约4小时|目标节点:克莱因工业亚洲中枢】
不是我们在追查他们。
是他们已经在复制我们的技术。
而且进度远超预期。
“他们有原型机数据。”沈砚秋声音很轻,“要么是之前窃取的,要么……是有人主动送出去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林雪薇身上。
她没躲,只是抬起左手,看着无名指上的戒痕。“我不是叛徒。”她说,“但我签过知情同意书。他们告诉我,这只是记忆备份实验。等我醒来,丈夫已经死了,我的大脑被植入了双向中继程序。”
程卫国缓缓站起身,抹了把脸上的灰。“所以你是活体信标。每次你靠近特定频率,就会自动上传数据。”
我盯着系统界面,建筑值停在140,距离解锁初级意识映射模块还差160点。如果我们能反向利用她的连接,或许能在他们完成前抢先一步。
“你能控制上传吗?”我问她。
她摇头:“我能中断,但不能反向发送。程序锁死了。”
“那就不用程序。”我说,“我们用人。”
沈砚秋立刻明白过来:“你想让她主动输入虚假记忆区块,伪装成真实数据流?”
“对。”我说,“让他们以为拿到了完整版本,实际上是个带毒的包。”
裴听霜皱眉:“可她一旦接入,对方就能顺着链路反推位置,锅炉房会被定位。”
“那就让定位失效。”程卫国插话,“我把锅炉改造成信号迷宫。你们发数据,我用多重反射让它变成乱码,他们收到的是一堆看似有序实则错位的信息。”
我点头,调出意识上传协议的伪装模板,加载一段虚构的记忆序列:实验失败、核心参数错误、志愿者脑死亡率高达91%。
“准备好了。”我说。
林雪薇看着我,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焦距。“我想看看周明远的最后一份记录。”她说,“你说找到了?”
我从文件夹里抽出一页纸递给她。那是沈砚秋昨晚整理的模拟实验日志,封面写着《LNIBS-7项目终期报告》,作者签名栏印着周明远的名字。
她接过纸张,手指微微发抖。
然后她点点头:“我可以上传。”
我按下主控台按钮,启动低频载波。炉火再次变紫,空气中光纹密集如网。林雪薇闭上眼睛,呼吸逐渐放缓,戒痕光芒稳定下来。
系统提示:【生物链路建立中|数据封装完成|准备发送】
程卫国举起焊枪,对准炉壁一处接缝,开始重新刻画反射路径。裴听霜蹲在地上,三枚港币排成三角,随时准备切断电源。沈砚秋站在记录板前,笔尖悬停,等待异常波动。
我手掌仍贴在炉壁上,感受着地下传来的节奏。
一下,两下。
像心跳。
也像倒计时。
林雪薇的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
“开始传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