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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山道茶香裹马鸣

古滇异世录 孑然一蓑烟雨 2496 2025-11-14 10:11

  孟季甫被捆在马背上的模样,活像条刚从渔网里拖出来的胖头鱼,腰间的算盘硌着马背,每颠一下就硌得他“哎哟”一声。阿柱在前头牵着马,时不时回头笑:“孟先生这捆法,比茶饼压得还紧实,保管掉不了。”

  易欣弥跟在旁边,手里拄着根茶树枝削的拐杖,杖头还留着片嫩芽。他看着孟季甫颠得直晃的脑袋,忽然指着路边的崖壁笑:“你看那石缝里的茶丛,长得比你还歪歪扭扭。”孟季甫气哼哼扭头,却被风灌了满嗓子土,咳嗽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旱獭:“早知道这山路比算珠还难拨,说什么也得让官轿抬进来。”

  正说着,马忽然打了个响鼻,前蹄在块青石板上打滑。阿柱猛拽缰绳,孟季甫差点从马背上滚下来,亏得那捆绳勒得紧,只把算盘甩了出去,珠子撒在草丛里,滚得比受惊的山鼠还快。等众人七手八脚捡回来,发现颗算珠磕缺了角,孟季甫捧着那颗残珠直心疼:“这可是算过洱海茶账的功臣,缺了角,以后算茶价得少半文。”

  走至半山腰,傈僳人的歇脚棚忽在林子里冒出来。棚子是用茶树枝搭的,顶上盖着箬叶,墙角堆着半篓烤焦的茶饼。守棚的老汉见他们来,忙往陶炉里添柴,炉上的铜壶“咕嘟”响,倒出来的茶汤带着点焦糊味。“这是‘火焦茶’,”老汉往茶里撒把炒青稞,“山路陡,喝了脚不软,比马奶子顶用。”

  孟季甫刚被解下来,腿软得像煮过的面条,瘫坐在竹凳上直喘。他端起茶碗抿了口,被那股焦苦味呛得直瞪眼,正要皱眉,却见老汉往自己碗里丢了一把,:“怕苦?加点这个,麻透了就不觉得苦了。”孟季甫看得直咋舌,易欣弥却慢悠悠品着,忽然指着棚柱上的刻痕笑:“你看这道深痕,像不像你算盘上的定位点?”原来那是马帮经年累月拴马勒出的沟,倒真有几分算珠定位的规整。

  歇脚棚旁的老树歪脖子上,挂着十几个竹编的茶笼,笼底都钻了小孔。阿柱解下一个给他们看,里面的茶芽竟还带着潮气:“这叫‘悬仓’,比地仓透气,山里潮气重,挂得高才不发霉。”孟季甫踮脚数茶笼,忽然发现个笼子里藏着只山雀,正啄着茶芽打盹,惊得他差点把手里的茶碗摔了:“这小东西倒会享福,喝的比我还好。”老汉在旁笑:“它帮着啄虫,该得点茶礼。”

  再往上行,路窄得只能容一人一马。孟季甫被阿柱半扶半拽着走,脚底下的碎石子总往靴子里钻,每走一步都像踩着算盘珠。忽听前头传来“哗啦”声,原是个傈僳姑娘背着茶篓往下走,篓绳断了,茶饼滚了满地,有几块顺着坡往下跌,吓得孟季甫直喊:“小心我的算珠!”姑娘却不慌不忙,抽出腰间的砍刀削了根青藤,三两下就把茶篓捆好,捡起茶饼时还唱着调子:“茶饼滚下坡,明年发新棵,马帮哥哥来,茶芽满山坡。”

  易欣弥帮着捡茶饼,见块茶饼上沾着片羽毛,忽然笑:“这倒像给茶饼盖了个印章。”姑娘听了,往他手里塞了块茶饼:“送你了,带回去让算珠先生算算,羽毛该值几文钱。”孟季甫在旁立刻接话:“山雀毛轻,得按分算,不过沾了茶香,得加两厘。”姑娘被逗得直拍茶篓,篓里的茶饼“咚咚”响,倒像在帮他应和。

  傍晚歇在傈僳人的木楞房,房梁上悬着的铜锅里煮着肉汤,汤里竟飘着些绿芽。阿柱舀起一勺笑:“这肥膘肉,肉不腻,汤不苦,比你们城里的宴席对胃口。”孟季甫刚要伸筷子,却被易欣弥拉住,指着房梁上的竹筐笑:“你看那筐里的茶,堆得像不像你没算完的账?”果然,竹筐里的茶饼,码得整整齐齐,倒真有几分账本上的数字模样。

  夜里围着火塘,傈僳人跳起了锅庄。汉子们的麂皮褂上别着树枝,姑娘们的围裙上绣着大朵的花纹,舞步踏得地板“咚咚”响,倒像在打算盘。孟季甫看得心痒,也跟着扭了两下,结果踩了阿柱的脚,又被自己的官袍绊倒,摔在火堆边,把烤着的茶饼压碎了半块。众人笑得直拍大腿,一个老阿妈往他嘴里塞了块烤茶饼:“吃点压惊,明年算账更灵光。”

  易欣弥却被一个编草鞋的老匠人吸引。老人用麦秆编鞋底,说这样穿着不打滑,鞋面上还缀着几颗果子当装饰。“这叫‘麦秆鞋’,”老人捏着麦秆笑,“走山路像踩在稻草上,稳当。”易欣弥刚要问编法,就听孟季甫在火塘那头喊:“先生快来!他们用茶籽当骰子,我输了三块茶饼!”原来几个青年正用茶籽赌输赢,孟季甫的算珠在旁摆了一排,倒像在给茶籽当裁判。

  后半夜起了山雾,木楞房的缝隙里钻进些雾气,带着股油香。孟季甫睡得沉,算盘从怀里滚出来,掉在火塘边,珠子被烤得温热。易欣弥捡起来时,见颗算珠上沾着点火塘灰,忽然笑了——那火塘灰的形状,竟像极了白天摔碎的那个陶碗。

  次日清晨,雾还没散,傈僳人已在屋后炒青稞。大铁锅里的青稞面翻滚着,冒出的热气混着雾,把木楞房裹成了个蒸笼。孟季甫凑过去看,被热汽烫得直缩脖子,却盯着锅里的青稞数:“这锅炒得匀,得多算十文;那锅有点焦,得扣五文。”炒面的汉子被逗得直乐,用条帚敲了敲他的脑袋:“算珠先生,青稞面是吃的,不是算的,再算,锅灰都要生气了。”

  出发前,老阿妈往他们行囊里塞了双踏麦秆鞋:“山路滑,穿这个稳当。”阿柱则把那颗缺角的算珠用红绳串了,挂在孟季甫的算盘上:“缺角怕什么?记着山路难走,下次来多带两担好茶。”

  马队钻进雾里,马蹄踏在茶丛间的小路上,惊起几只山雀。孟季甫穿着麦秆鞋,走得竟然比官靴稳当些,只是时不时摸一下算盘上的红绳:“这缺角珠得记上账,等回了滇地,得找人补补。”易欣弥在旁笑着摇头,翻开书册,见新添的页上画着悬仓、麦秆鞋和火焦茶,旁边写着:山高茶更烈,路陡笑更响。

  雾渐渐散了,露出远处的雪山。孟季甫忽然指着山尖笑:“先生你看,那雪堆得厚不厚?”易欣弥望去,见雪峰压过云朵,寒风穿过树林,带着森林里的湿气,混着马帮的铜铃声,在身后铺成一条带着青苔味的路,比瓦萨寨的奶酒还多了几分醇厚。

  “等翻过这山,”孟季甫忽然加快脚步,算盘珠子在怀里叮当作响,“该能见到吐蕃的酥油茶了吧?我得算算,酥油拌茶,该加几文钱才不亏。”易欣弥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茶枝拐杖,杖头的嫩芽早已枯萎,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说这山路再陡,有茶香和笑声陪着,再难的账也算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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