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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雨里茶香串马帮

古滇异世录 孑然一蓑烟雨 2665 2025-11-14 10:11

  瓦萨寨的木楼像浸在水里的竹篮,桩脚泡得发涨,廊下的蓑衣滴着水,倒悬的竹篓里,新收的春茶正借着穿堂风慢慢烘。易欣弥刚把淋湿的书册摊在火塘边,就见孟季甫举着个漏底的铜壶冲进来,壶嘴还淌着水,活像条瘸腿的泥鳅。

  “这鬼天气,”他甩着袖子上的泥点,“刚才去借火,那阿婆的茶罐在火上跳舞,水开得比我喊渴还急,溅了我一脖子热汤。”话音未落,门外探进个戴藤帽的脑袋,是寨里的马锅头阿柱,手里拎着串烤得冒油的鱼,鱼鳃里还塞着花椒芽,“孟先生尝尝?刚烤的,鱼刺都带着香。”

  孟季甫刚咬了口鱼,就被花椒麻得呛住了,直伸脖子,阿柱笑得露出两排白牙:“这叫‘鱼醉’,比你们马帮的酒解乏。”火塘里的柴噼啪作响,易欣弥翻着书册忽然笑了,原来昨夜避雨时,他把茶俗笔记写在了油布伞面上,此刻雨水顺着伞骨淌,倒把“茶”字晕成了水墨画。

  雨稍歇时,他们跟着阿柱去看马帮的“雨仓”。寨后的崖壁上凿着十几个石洞,洞口用竹帘挡着,掀开帘子一股茶香混着湿气扑面而来。“这洞比地仓厉害,”阿柱拍着石壁,“去年山洪冲了栈道,三百担茶藏在这里,连芽尖都没发霉。”孟季甫蹲在洞口数茶饼,忽然指着块发黑的茶砖笑:“这上面的霉斑倒像朵茶花,得算个彩头。”阿柱听了直摆手:“不是霉,这样的茶能治肚子痛,比药铺的方子还灵。”

  瓦萨寨的木楼都架在高桩上,楼下养着骡马,楼上住人,楼梯板被马蹄踩得坑坑洼洼。易欣弥正盯着楼板缝里钻出的茶苗出神,忽被个穿麂皮褂的汉子拽上楼。堂屋里的火塘上架着个铜甑,甑底煮着茶,甑顶蒸着粑粑,茶香混着粮食气直往鼻子里钻。“这叫‘茶甑双收’,”汉子往火里添了块松柴,“茶煮好了,粑粑也熟了,省得马帮汉子饿着肚子赶夜路。”

  孟季甫盯着甑里的茶汤直咽口水,刚要伸手,就被汉子用烟杆敲了手背:“急什么?雨没停,茶没煮透,喝了要闹肚子。”易欣弥在旁慢悠悠转着铜甑,忽然指着甑沿的刻纹笑:“你看这纹路,像不像马帮走的山道?”果然,那螺旋纹绕着甑身盘上去,真有几分栈道的曲折。

  午后雨又大起来,寨里的妇人都聚在晒楼编茶箩。她们的芦苇杆在手里翻飞,茶箩边缘总要编个小网兜,里面塞着晒干的野菊。“这叫‘茶伴菊’,”个梳双辫的姑娘边编边唱,“马帮走山路,茶里放朵菊,蚊虫不咬腿,瘴气不沾衣。”孟季甫凑过去数篾条:“这圈编了三十七根,那圈三十五根,得差两文钱。”姑娘被逗得把竹篾都笑掉了,往他怀里塞了个小茶箩:“送你装算盘,免得珠子滚进泥里。”

  易欣弥却被晒楼角落的石臼吸引。个老阿妈正用木杵捣茶,石臼里的茶末混着姜汁,捣得黏糊糊的。“这是‘茶膏泥’,”阿妈用杵子指着墙角,“去年马帮的人摔了腿,敷这个比膏药管用。”易欣弥刚要记下来,就听孟季甫在楼下惊呼,原来他踩着块活动的楼板,掉进了楼下的骡马圈,新做的官靴沾满了马粪,正被匹老骡用尾巴扫脸。

  傍晚雨停了,天边挂着道彩虹,寨里的孩子们举着茶枝在泥地里跑。他们把茶枝蘸了泥水在石板上写字,写的“茶”字歪歪扭扭,倒像匹瘸腿的马。孟季甫蹲在旁边跟着画,结果被个小娃用泥块砸中额头,抹了把泥笑:“这比洱海的茶膏好用,画出来的马还带鬃毛呢。”易欣弥在旁看着,忽然指着彩虹笑:“你看那七色光,像不像昆弥人三道茶里的颜色?”

  夜里宿在阿柱家,木楼在风雨里轻轻晃。阿柱的婆娘煮茶用的是个粗陶瓮,瓮口盖着片大荷叶,茶汤倒出来带着点荷香。“这叫‘雨荷茶’,”她往茶里撒了把炒米,“雨打荷叶响,茶就煮得香。”孟季甫刚喝了两口,就被炒米呛得直咳嗽,阿柱在旁敲着烟杆笑:“急什么?马帮走山路,哪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忽然听得楼下传来“哐当”声,原是孟季甫的算盘滚到了楼梯口,珠子撒了满地。他摸着黑去捡,手却摸到个毛茸茸的东西,吓得差点喊出声,低头一看,是只偷喝茶汤的山鼠,正抱着颗算珠啃得香。“这小东西倒识货,”易欣弥笑着点灯,“知道算珠沾了茶味,比粮仓的谷粒好吃。”

  后半夜又下起雨来,雨点打在瓦上噼啪响,倒像有人在数算珠。孟季甫睡不着,披着蓑衣去看马厩,见阿柱正给骡马喂茶渣拌的草料。“马喝了这个脚力好,”阿柱往料槽里撒着茶末,“去年有匹老马,吃了三个月茶渣,竟跟着翻过了雪山。”孟季甫蹲在旁边数马槽里的茶渣:“这堆多,够这匹黑马吃;那堆少,得给白马掺点糠。”

  易欣弥却在灯下翻书册,见里面夹着片晒干的荷叶,叶纹里还沾着点茶末。他忽然笑出声,原来孟季甫白天掉进骡马圈时,账本上溅了块马粪,此刻干了,倒像朵褐色的茶花。正看着,忽听孟季甫在门外喊:“先生快来看,雨珠掉进茶罐里,像不像算珠在跳舞?”

  推窗一看,廊下的铜罐里积着雨水,雨点落进去溅起圈圈涟漪,倒真像算盘珠子在跳。远处的山林在雨雾里若隐若现,马帮的铜铃声混着雨声飘过来,忽远忽近。易欣弥望着檐角垂落的水帘笑:“这雨倒像壶浓茶,越泡越有味道。”

  孟季甫刚要接话,却被颗滚下来的算珠砸中脚,弯腰去捡时,见珠子上沾着片茶芽,亮晶晶的沾着雨珠。“你看,”他举着算珠笑,“这珠子喝了雨茶,倒比平时亮堂。”易欣弥接过来看,忽然指着珠子上的茶芽道:“这芽尖朝上,倒像在数天上的雨星子。”

  次日清晨雨霁,栈道上的泥开始发硬。马帮准备动身,阿柱往他们行囊里塞了袋茶膏泥:“路上若碰着毒虫咬,敷上就好。”那梳双辫的姑娘则送了串茶枝编的指环:“戴着这个,山神爷都知道你们是懂茶的人。”

  孟季甫把指环套在算珠指上,摇着算盘笑:“这趟雨里的茶账,可得多算三成。”易欣弥翻着书册,见新添的页上画着石臼、铜甑和荷叶瓮,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雨打茶芽响,马帮算珠忙。

  马队刚走出寨口,忽听身后传来铜铃声,回头见阿柱举着个竹篓追上来,里面是孟季甫掉的那颗算珠,珠上还缠着根茶枝。“少了它,算账会差毫厘,”阿柱把算珠塞进他手里,“到了吐蕃,记得用酥油茶煮煮,珠子更亮。”

  易欣弥望着渐远的瓦萨寨,见木楼的檐角还滴着水,茶枝在风里轻轻摇。孟季甫把算珠串回去,摇起来叮当作响,混着马蹄踏过泥路的“噗嗤”声,倒像支雨里的茶歌。

  “先生说,”孟季甫忽然勒住马,“这雨要是下在茶山上,芽尖会不会长得更快?”易欣弥笑着扬鞭,马队踏过道水洼,溅起的水花里,竟漂着片带香的茶芽。风穿过湿漉漉的茶林,带着泥土和茶香,在身后铺成条泛着水光的路,倒比昆弥人的回甘,多了几分清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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