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伏冬只是稍一犹豫,还是端起粥碗。
居然还是热的?!
“唉!……”他刚想喊他们进来,突然就看见窗外闪过人影。
甘伏冬当即撞开墙门,轰然冲出房屋,只看见一条长辫子从屋墙转角飘过,辫尾用熟悉的锦绳扎住。
他变了脸色,原本要大喊的嘴巴也闭上了,再冲过那转角,果然见到那人。
她也停住脚步,款款转过身,桃面浅笑,“娘娘吩咐你的事办妥了没?”
甘伏冬僵立原地。
——
“他怎么还不回来?”
黄夭眼神困惑,声音婉转柔和。
武兴东心中一动,他本还想说分不清什么时候是黄夭在说话,什么时候是殿下在说,现在倒可以听出来了。
这位女祝自己说话的时候声音要柔和婉转得多,天生自带女儿家的温软,而殿下借她口说话时,这姑娘多半是面无表情,音色冷脆的。
“我去看看。”
武兴东翻身下马,在场除了殿下和他的两个手下,就剩他和路天赐。
黄夭不是他能指使的,而小路又没什么打架的本事,当然只能自己去。
他推开门,出乎意料的是,屋子里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空,而是有一对夫妇和两个孩子正在吃饭。
尤其是推门的瞬间,这家人刚好回头,一张张脸上满是不解,还有几分被打扰的恼意。
“呃,打扰诸位,敢问有见到一个带剑的年轻人进来吗?大概二十来岁……”
武兴东脸色涨红地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自己很蠢,他堂堂郡尉居然干强闯民宅的事。
这就算了,他还正儿八经地问人家话,要不要先退出来?
他讪笑着刚要缩回脚步,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念头。
我这是在干嘛?
他眼神瞟过四周,我不是去九溪救人吗?怎么……九溪现在哪里来的活人?!
武兴东又惊又怒,惊的是有东西影响到自己,让他没觉得这个地方有问题,怒的是他好歹也是【皆】境篆师,居然被戏耍!
吃饭的一家人见他面色剧变,果然变成四头怪模怪样的魙鬼,分别朝着不同方向破墙而去。
武兴东恼怒之余正欲追赶,心脏却微微一紧,想起离开前奈秋何告诫他的话。
“你性子莽撞,总是不用脑子想事,既然改不掉,那就做事慢点,或者找人帮你想想。”
他摸了摸胸口砰砰直跳的心脏,只觉得自己方才确实是急眼了,还是先返回跟殿下禀报,再决定去救人还是探查。
结果刚走出门,武兴东突然听见有人喊自己。
“武郡尉!”
“武郡尉!!”
浓绿的树林中有人小跑而来,他冠发歪斜,模样狼狈,“郡尉救我!”
“郑远?你们怎么冲出来了?”武兴东顿时急了,“唐镜湖怎么当得县守!没有篆阵持护,你们能跑几步?!”
“唐大人已经死了!郡尉大人救我!”
武兴东听闻噩耗,再忍不住冲上去,拉着郑远狂奔起来。
——
“好家伙。”
黄夭声音又冷又脆,“这是肉包子打狗啊。”
走了甘伏冬,又去了武兴东,这俩人半天一个也没回来。
再联想到上次莫名其妙出现的壮汉,和郡府消息不符的言辞,还有地上没收起来的银子。
这地方不是人在搞鬼,就怪了。
越见卿扯起缰绳,黄夭转头道,“小鹿崽,带我去县府。”
“好。”
武兴东下马走了,只剩他一个待在马背上,显得可怜兮兮。
但对路天赐来说,驾驭一匹马并不算什么难题。
然而他只让马儿迈出一步,就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只能站在原地。
越见卿凝视着路口处走出的身影,他飘飞的雪白长发,如绸缎般垂至脚踝。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逸散出冰川似的寒意,他双手背负,面无表情,虽是站在马下,但却给所有人一种被俯视的压迫感。
五雷上尊?!
黄夭心头剧震,她只觉得世界荒谬不堪,灵原第一强者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
但也只有这等人物才能轻易有让她感到濒死般的气机,整个世界都万籁俱寂,仅有心跳如狂雷鼓动。
仿佛只要他一个念头,世间万物都将无可抗拒地死去!
这位难道是为了九皇子,他的徒弟而来?上尊和殿下难道没有秘讯吗?有什么事非得见面说……呃,如果非说要见面,恐怕只有一种可能。
五雷上尊要杀他的徒弟?
黄夭震惊又不解,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眼前的上尊可能是假的。
但每当冒出这样的念头,黄夭就感到全身像触电似的痉挛,若非骑在马上,她早就跪地等死了!
怎么会这样?!
越见卿没忍住,终于笑了出来。
黄夭看得清楚,主子笑得很特别,几乎没有声音,但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从鼻腔里喷出来,仿佛看见什么天大的乐子。
她想了想,把语令递到主子手上。
“你好大的胆子。”少年清越的嗓音穿透荒芜的村镇。
越见卿的眼睛眯成条线,右手持【昆吾】,毫不犹豫地写下一道灵篆。
社令雷道眼收讯!
这道灵篆被他写得狂放恣意,每个字都有巴掌大,甚至充斥淡淡的电光。
下一刻,九溪阴沉的天空陡然裂开缝隙,周围云层翻滚,向两边堆叠,如同顶天立地的巨人缓缓睁开独眼。
银色冷漠的眼珠俯视大地,直勾勾地盯着路口处雪白的人影。
哐!!!
一道狂雷劈落,银白闪电有手指粗细好似熔炼的铁水,连同那人直接掼进地底!
黄夭直接从马背上滚到地面,五体投地丝毫没有挣扎的欲望。
她只觉得自己比蝼蚁还有不如,在这天威之下最多能算是一粒尘埃。
那高大的马儿也四蹄跪倒,浑身颤抖连哀鸣也不敢发出。
这会黄夭才明白为什么主子根本不信那个东西是上尊。
它根本不配。
什么才是天地伟力,才是上尊降临?它那点威压就像蚊子翅膀扇风,也配和上尊相比?
天空中巨大的【道眼】缓缓合拢,云层逐渐消失。
越见卿自始至终都骑在马上,他的马儿也不曾跪下。
他仰望天空许久,直到黄夭扶起路天赐和两马,这才低头看向道路中间。
原本古朴坚实的磨盘不知何时被雷霆劈开一道大缝,淡淡的烟气从中冒出。
越见卿微微皱了一下鼻子。
“落魄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