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面前摆了三封信。

　　其中两封分别来自临泾和长安，他已经看过了；

　　还有一封来自成都。

　　这封来自成都的信，就静静地躺在桌面。

　　“丞相，您找我。”

　　马良走入屋中，目光第一时间就被桌子上的信所吸引。

　　“季常，可知这三封信都是什么内容？”

　　“这……属下实在难以猜测。”

　　“都与你有关。”

　　诸葛亮叹了口气，语气里说不出的沉重：

　　“第一封来自临泾，是安定太守费曜所寄，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写信请求归附了。内容我已看过，也派人前去探了口风，应该不假。”

　　“这是好事啊。安定与羌胡交界，两面受敌自然难以承受压力，向我汉请求庇护实属上策。”

　　诸葛亮没有搭话，只是接着他的上一段话继续：

　　“第二封来自长安。雍州刺史郭淮希望以汧水为界，双方暂且罢兵。”

　　“这依我看来，也是好事。临近新年，各地百姓都不想被战事惊扰。只是具体界限划在哪里，还有待商榷。”

　　“第三封信从成都来，我还没看。”

　　诸葛亮伸手将第三封信推出去：

　　“你替我看看吧。”

　　“这……”

　　马良不知诸葛亮的用意，便伸手拿起信。

　　信没有拆封，他向诸葛亮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得到肯定后，便伸手将信的密封打开。

　　内容是最近成都朝中的一些争执。

　　自打他们出兵雍州，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了。

　　无论是整个益州财政的核心蜀锦，还是其余农副产物的贸易，都少不免要受到季节影响。

　　但用兵的开销可不会顾及财政的周期性。冬季用兵本就要比夏季开销更大，现在临近春节，如此大规模地用兵自然会对财政产生不小的压力。

　　而朝中本就对诸葛亮北伐颇有微词的官员，此时此刻便重新抬起了头。

　　“看过了？”

　　“看过了。”

　　马良将信重新折好放回去。

　　“这样的信，我已经收到不下十封了。我不必看，就知道其中内容大抵如何。”

　　诸葛亮皱了皱眉：

　　“若是一路凯旋还好，只要推进的步伐稍有放缓，就会有无数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马良没有过多言语。

　　这次诸葛亮北伐重新启用他，本就招致了不少非议。尤其是朝中的益州派，认为这是一场诸葛亮精心谋划的蛰伏，目的就是为了让荆州派获取军功，从而得到升迁。

　　矛盾初期表现的不明显，是因为诸葛亮与刘禅权衡之后，将内部的兵权交给了李严，从而堵住了他们的嘴；

　　可现在雍州形势一片大好，等稳定下来之后回成都受封，这样的格局还能维持的了吗？

　　“你怎么想？”

　　诸葛亮给他留了一小段思考时间之后，还是开口。

　　“眼下雍州战事已经进行到保境安民这一步了。再将战线往前推，恐怕也很艰难。

　　在渭水伏击魏军之后，长安一直没有反应。再加上这封郭淮的书信，我敢断定临渭已经不会有援军了。只需再围数日，临渭自然告破；

　　而那安定全境，不怎么受到征伐影响。他们请求归附不过是权宜之计，书信往来也不过是费曜个人之举。若是丞相退兵，他们尚未宣称自己归汉，自然也将此事作罢，从而两面不得罪。

　　这次北伐的战果，恐怕也就到这一步了。”

　　“季常，你留在天水吧。”

　　诸葛亮听罢沉默许久，说出了他的想法：

　　“我回朝后，便向陛下上表表你为雍州刺史。

　　雍州如今并未平定全境，东西北三面受敌，随时都会招致各路人马的倾轧、虽立你为一州之刺史，实际上是为益州做屏障，独自承担来自各地的压力。

　　再者，你留在天水便是远离朝堂。若是你回了成都，他们必然又会极尽所能地对你进行围猎。你……有些冒失，某些关键问题上又不择手段，少不免会被他们构陷。

　　把你留在雍州。想来正方等人也不会反对。”

　　其中意思，马良自然也清楚。

　　一州刺史看起来权力非凡，但也要看地方。

　　现在雍州收复了不过一半，民心又极其动荡；加之他火烧长安，使得各地百姓惶惶不可终日，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混乱。

　　此时将整个雍州交给他，确实是彻彻底底的烂摊子。

　　但是他也知道，成都他回不去了。

　　之前诸葛亮就欲开口和他讨论成都内部的争斗，只是最终还是以战事优先，没有开口；

　　眼下战线停滞，被滞缓的问题也重新提起。

　　在刘禅迫于压力向他们下诏之前，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那也只能如此。”

　　“临渭的事，就拜托你了。此外，我也没办法给你留太多兵：前些日子我收到消息，说南中地区趁我出兵北上又重新作乱。

　　由于我将大部分兵力带走，陛下不得已只得遣使前去安抚，奈何对方软硬不吃，还将使节扣下。

　　此次我回蜀，调整数日后便会再次南下。”

　　“丞相若是南下，我有一人可荐之。”

　　“何人？”

　　“孟获之子孟虬，如今在成都。此人虽出身南蛮，但心智聪慧，实可用之。”

　　“哦，我有所耳闻。其年尚幼，不堪重用。”

　　“丞相可令其随军，有意栽培之。待到日后，必成我汉之骁勇。”

　　“我且记下了。”

　　诸葛亮对此并不置评，只是搪塞了过去。

　　孟虬与孟获关系如此亲密，且和当地蛮夷往来亲密。若是用他镇守致使官民相互勾结割据一方，恐酿成大祸。

　　“统整一下军队，我不日便要启程。如今驻守在各地的将士，我会一一请功；还有些降将，你就自行处置。

　　这次北伐，断陇道是一方面，实际上还是要将此地的人马粮财调动起来，为我大汉所用。这一方面，你先前在南中的经营，我都看在眼里。如今雍州地产远胜南中，想必你大有可为。”

　　临别之际，诸葛亮语重心长地给马良留下一句：

　　“季常，复兴大汉举步维艰，每一步都不能走错。眼下的结果已经远远超出预期了，其中你功勋卓著，却也受到的不公最多。你……唉。”

　　“丞相放心。”

　　马良没有接这煽情的话茬。

　　诸葛亮点点头：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