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说到玄纶与诗瑶邀了一干人在水亭里吃西瓜解暑,其间又谈及姓氏一题,颇为有趣。谈笑之间,已及酉时,夕阳西落,暑气消褪下去,山谷里阴阴的,使人尤感神清气爽。诗云:
白日下榆桑,浮萍聚晚塘。
残霞收暑气,皓月泻秋凉。
蝉息浓荫静,蛙鸣野草香。
山昏波影暗,潮落苇风长。
清扬道:“将将凉快下来,又要回去吃饭了,真是扫兴。”神秀道:“我看大家既没有睡意,躺在床上也是活受罪,倒不如起来秉烛夜读来得好。”清扬道:“床上尚且有帐子,坐在白地里都要被蚊子咬死了。”玄纶笑道:“沈复有‘以蚊为鹤’之趣,孝孺有‘扣蚊问道’之志,何独怨之斯甚也?”清扬撅了撅嘴,殉香笑道:“哪有像你这样拆女孩子家梢儿的?”寒筠道:“就是,该罚该罚。”玄纶道:“怎么罚?”清扬道:“就罚你‘披衣出户,坐以终夕’。”玄纶道:“昼短苦夜长,我就在此静坐一夜好了。”潇潇笑道:“公子啊公子,你这可真是‘小鬼儿解了观音的咒’,活该叫人打板子,还不敢叫一声屈哩!”这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诸君可知,本来女孩子家面皮就薄,纵是私下里极要好的朋友,也不作兴与他当面肃葱的。大凡男子都以为,越是在人前相互揭短,越是显得情同手足,亲如骨肉。推及女子,则为大大不然。大约女子都喜欢别人说他的好处,越是人多之处,越是该好好夸赞他,别看他嘴上不愿意承认,心里头却喜欢得紧。故以男子之心揣度女子之意,实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本以为能讨得欢心,实则白忙一场,甚或翻遭白眼。就这一点上,玄纶固是去寒筠远矣。
当下各人归家用饭不提。晚饭之后,玄纶便回房拿了笔砚烛台,复又拿了两本小说,潇潇见了笑道:“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儿,你还认了真了。”玄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且我正无睡意,他虽不说,我也正要去哩。”潇潇道:“那我也陪着公子去。”玄纶心里不忍,因推谢道:“你就在家里歇着罢。”潇潇听罢就如得了特赦一般,深深鞠了一个躬说道:“多谢公子体谅下情。”玄纶笑道:“你这小猴子,早就挖好了坑等我往下跳哩。”正是:
小人难还以其道,君子可欺以其方。
再说玄纶来到水亭里,点着了烛台,便拿出一本《西厢记》来读。夜里虽比白日凉爽些,却仍是燥热,玄纶便把袖子并裤脚都摞了起来。肌肤触到池塘里凉爽的湿气,别提有多清凉。但读了不多一会儿,只觉得一盏烛光引得蚊蝇蛾蠖纷至沓来,在周围嗡嗡作响,惹得自己心烦意乱。玄纶又定了定神,无奈被叮咬处实在奇痒难忍。玄纶不禁“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丢了书本连扑了好几只蛾子,掌心都沾满了灰粉。玄纶去池塘里洗了洗手,回来时看到灯下尤有许多蛾子飞来飞去,不禁有感而发,戏作小文一篇,名为《驱蛾论》,其文曰:
盛夏中,书生方掌灯夜读。忽有微物飞来,萦萦然,闵闵然,逶迤迂曲,旖旎蹒跚,以手拂之,少去复还。书生怒,扑杀其一二,堕灰粉于桌,以此戒之,而飞蛾来之尤胜。书生辄挥袖驱之儿不能去,乃叹曰:何浊物之不明也!近烛之明,而不能传之,就火之热,而不能导之。何乃遥遥欲触,燎绒灼羽,烈烈成仆,扬灰焚骨。殒命之途,几于道乎?不若昏昏然以全其身,惃惃然以守其土,则能延其天年,完其岁序。胡为乎披华锦于长夜,舞彩衣于蜡炬?呜呼!耻其无太上之智,轻身奉义,无怪乎大人者役万物于民下,而翻手覆掌以君之!
玄纶正在文思泉涌之际,忽然觉得身后似有人影借着烛光投在纸上,大半夜的着实吓了玄纶一大跳。玄纶转身一看,烛火微弱不甚清楚,只是看身材像是个女子。那女子俯身把一件袍子披在玄纶身上,玄纶才看清楚原来是殉香来了。殉香笑道:“我看你作的这一篇以物喻人的妙文颇为有趣,故不忍心打搅,想不到还是叫你发现了。”玄纶笑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还以为是有什么山魈出没哩。”殉香笑道:“我本来想着我今天起哄害你被罚了,所以理当来看看你。不想你偏说我像是野鬼,早知道我就不来了。”玄纶笑道:“我这人心直口快,姐姐是知道的。姐姐为人又善良又大度,定然不会与我一般见识。”殉香笑道:“我还当你不会说哄人的话,原来端的是一副好口才,只是不愿意说给我听罢了。”
玄纶道:“哪里哪里,我不说给你听,还说给谁听呢。”殉香笑道:“贫嘴,你心里想的是谁我还会不知道?”玄纶道:“我管保你想得不对。”殉香道:“我还没有说出来你怎么就晓得我说的不对。”玄纶道:“我知道你想的是谁,你却不知道我知道你想的是谁。若是你想得对了,你就不好意思说出来。你要是好意思说出来,就说明你想错了。”殉香笑道:“我都被你说糊涂了。”玄纶正色说道:“姐姐其实一点也不糊涂,不过故意把我说的当做是玩笑话。我知道我说得是认真的,你也一定知道我说得是认真的。”殉香默然不语,玄纶也不再说。
二人沉吟之际,池塘上隐隐升起一团银色的轻雾。殉香避了话茬,躲到玄纶身后道:“你方才胡说甚么鬼魂,这下可把真的鬼魂给招来了。”玄纶细细一看,哪里是什么鬼魂,只是远远地一大簇萤火虫聚在一起,看起来像是鬼火一般。玄纶心里清楚,嘴上却不说破,笑着对殉香说道:“曾有异人传授我捉鬼之法,我去与姐姐捉来看看到底是个甚么妖孽。”殉香拉着玄纶道:“你休要胡乱逞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玄纶道:“我去看看就回来。”于是撇了殉香,向着鬼火闪耀的地方走去。这里殉香小心翼翼地守着烛台,一步也不敢走出去。正是:
不敢让诸侯一土,不敢越雷池一步。
过了不多会儿,玄纶便喜洋洋地甩着两个膀子回来了。殉香看他好端端地回来了,便笑道:“谢天谢地,你总算是回来了。”玄纶笑道:“你看我缺了胳膊少了腿没有。”殉香道:“没有少什么,却也没有多什么。”玄纶笑道:“你盼我能多什么?”殉香道:“我以为你要背个麻布口袋,装几只恶鬼在里面嘞!”玄纶笑道:“些许魑魅魍魉,还用的着请甚么法器,岂不是过分抬举了他。我已把他打回原形,握在了掌心里。”说着,就伸出手来,殉香吓得赶忙往后退了两步。玄纶走过去笑道:“姐姐莫要害怕,看了之后还需喜欢这个小鬼呢。”说着便松开左手,里面盈盈的是一只小虫,渐渐地后腹发光,冉冉地飞了起来,没入茫茫夜色之中。
殉香赶忙用手去扑,可惜一扑没有仆到,叹道:“眼么前的却让他飞了,真是可惜。”玄纶走到殉香面前,与他面对面站着,伸出右手说道:“姐姐这回可看仔细了。”说着,把右手又展开,又有一只飞起,照得二人脸上莹莹的发亮。殉香兀自是看着萤火虫,玄纶则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殉香。玄纶见殉香脸上如月色洁白,纤然无一丝瑕疵,欣然倾慕不能自已。玄纶在这里才放飞了两只萤火虫,那边就有一大群朝着这里飞过来,只是远远地停着不敢凑近。
玄纶叹道:“我看这一群比刚才我捕来的那两只犹胜过许多。”殉香笑道:“我看你终究还是个痴人。”玄纶讶然笑道:“姐姐此话从何而来?”殉香道:“大抵人总是得陇望蜀的居多,总是觉着得不到的就比得到的要好些。就比如有个人来爱你,你就觉得他还不够好,你自己爱的就比他更好些。那爱你的人,你就觉得自己比他要好,所以他才来爱你,就更不放在心上。而你爱的人,总是觉得他不爱我,只因自己还不够好,所以更要奋力去争取。其实并不因真正的谁好谁坏,只不过得来的太过容易就不知道珍惜罢了。等到心里喜欢的弄到了手,又要去想别的那些。凡人天性如此,知其过而不得改之,不亦痴乎?”《章台柳》词云:
招红袖,招红袖,玉案罗屏胭脂扣。
未必新衣胜旧衣,细看丝丝还依旧。
玄纶道:“那么依姐姐看来,到底是先来的好呢,还是后来的好呢?”殉香笑道:“我不识此微物,焉能辨其好坏。反是对于人,可以论其一表。凡人各有各的宿命,各有各的因缘,断然不可强求。大抵人总是日久生情的,对于旧物总是更心爱些。就像我先时养了一只鹦哥,颜色样式不过中中,却一养就是三年。后来有人又送了我一只西域丽鸟,羽翼爪喙甚是华丽。虽是一时惊艳眼目,然而久而久之,我总而觉得对于旧物更加有情。所以上次表妹找我要一只回去养的时候,我踌躇了许久,还是把后来的那一只丽鸟送了给他。”《摘得新》词云:
念念深,平平淡淡真。
海枯还石烂,不离分。
多情偏喜怜旧物,最缠人。
玄纶叹道:“可惜我不生在此处。”殉香笑道:“‘千里姻缘一线牵’,你不生在此处也到了此处,既不应在我身上,就该应在别人身上。”玄纶道:“我不晓得是谁。”殉香道:“你不是整日价和诗瑶在一起玩么。”玄纶道:“虽是如此,但我对他只妹妹一般,并无甚非分之想。”殉香冷笑道:“好一个‘非分之想’,一句话便把自己彻彻底底推得一干二净。你不对他有非分之想,就是他对你有非分之想咯?我想你既是不喜欢他,就不该和他天天腻在一起,让他误会你的意思。”玄纶道:“我虽是不喜欢他,却又喜欢和他一起玩。”殉香道:“那你总该找个机会和他说清楚。”玄纶叹道:“我本欲长留此间,读书耕种。幸喜姐姐一句话点醒了我,今秋我即策马回乡,永不再踏入此境一步。”殉香微微地叹了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玄纶道:“既是我所爱的女子已有了心上人,我每天见着更觉无趣。对我不喜欢的也总该有个了断,既然不知道该怎么了断,索性一走了之,其理也不言自明了。”殉香道:“人世间分分合合谁又能说得清楚,我以为你虽不是此中人,但大家都待你如亲兄弟一般。虽知你不可能长住此间,竟想不到这么快就要说到离别了。”玄纶叹道:“人生如梦,只当我做了一场春梦罢了,醒来时天涯海角,恍如隔世,只是我念着你,你也会念着我,就再好不过了。”
殉香打了个哈欠说道:“我有些困了,就先不陪你了。我看你也不必太死脑筋,早些回去睡吧。真要罚你,我怕诗瑶还舍不得呢。”玄纶道:“你又来取笑我,早点回去罢。”且不说殉香去了,玄纶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听着草里此起彼伏的蛙声,对着桌上忽明忽暗的烛火,好似有千万般的感慨涌上心头,想着从青禾开始,本以为一辈子就在江南小院里厮守终老,不幸后来翻作劳燕分飞,继而又遇见漪纹,则是相守而不甘守,后来又遇见水月,则是相守而不能守,最后在这里遇见殉香,却恨他已芳心别许,空叹自己无缘了。凡此种种,竟一一错失,真可谓情路多艰,姻缘坎坷。玄纶有发于心,乃作《桃源忆故人》一首感怀,词云:
寻芳曾过吴江畔,柳色纤纤未半。
属意江山无限,一任青丝绾。
光阴偷改流年换,寂寞刘郎归远。
月下双凫飘转,独坐清溪岸。
玄纶匆匆写罢,不妨被人从桌上猛地把纸抽了去,玄纶转身一看,竟是诗瑶。玄纶问道:“你怎么也来了?”诗瑶道:“什么叫‘也’来了,敢是有人已经来过了?看来我还是来迟了一步,把个好端端的人情让别人做了去。”玄纶道:“什么早啊晚啊的,我都当作是一样的。”诗瑶认得玄纶身上披着的袍子是殉香家里的,因微微叹道:“真是有劳他费心了。”诗瑶细细看那一张纸上写的词,笑道:“想不到你还是个多情的种子哩。”玄纶讪笑道:“惭愧惭愧。”
诗瑶把一个篮子拿过来放在桌上,说道:“别人都以为你答应了不一定会来,单单我知道你这个人是死脑筋,说了的就一定要做到的。我怕你夜里肚子饿了,所以特特带了些点心来,这千层酥,杏仁糕都是你平日最爱吃的。这袍子是我新缝的,既然先有人送来了,就用不着了。还有这艾草,是专一驱蚊用的,你用烛火点着了放在脚下,包管就没事了。”诗瑶一样样的讲得清清楚楚,玄纶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是眼睛热热的想要哭出来,却又强忍着抬起头把眼泪生生地退了进去。诗瑶说完,玄纶点点头说道:“时候不早了,夜里又冷,你早点回去歇着罢。”诗瑶道:“我想你一个人夜里寂寞,便想过来陪你说说话儿,既然你赶我走,我就不杵在这儿妨碍你看书了。”说完便笑着提起篮子,与玄纶道了别,悄悄地去了。玄纶只呆呆地看着诗瑶走远了,才默默地哭出来,把书页都浸透了粘在一起分不开来。正是:
闲愁挥不尽,清泪为长流。
玄纶心想,无论怎么说,诗瑶原本就是个顶好的女孩子,样样相貌学问都没得挑。若是我没有遇上殉香,定然就喜欢上他了,如今各样事情都没有了。只可惜既然天教殉香不喜欢我,又何苦教我遇上他,竟让我连别人也喜欢不得。转念一想,若是不喜欢我的女子都不该遇上,则与一个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又有何异?归结起来,终究只因走了离家远行的第一步,于是牵扯出这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来。古人归居茅庐,足不履地,目不窥园,方能静心读书。今我定性既不如古人,又不肯结庐世外,怎能在此一个花花世界里有所成就呢?可惜天与我才思而不能举学,月与我愁肠而不能携侣。可悲也矣!玄纶思及此处,不禁伤感起来。
诸君知道,人生在世难得事事如意。民间说人生莫非四大幸事,乃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每在春风得意之时,踌躇满志之际,意气风发,忘乎所以,好似凡事竟在其掌握之中,而乃妄自尊大,笑傲轻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放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岂不知“日中则昃,月满则亏”,人生百年,不得意乃是常态,至于俯仰百年,吐纳千里,皆不过转瞬而逝。但于此兴尽悲来,顿悟见机之时,才晓得人生如梦,万物虚妄,则退而自省,俯而自察,乃知一身犹有许多杂念未抛,癖性未除,方识浮华可以养小人,忧患可以成君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此之谓也。自古“文章憎命达”,非有身家之大不幸,不能成万古流传之文章,老杜践之,而后人终不可及也。诗云:
一生婴戚戚,常感黍离悲。
阅尽千家苦,吟成五古诗。
文锋摧断竹,刍议弼清时。
何意鬼神句,皆从毁难为。
且说玄纶瞥见桌上放着的《西厢记》,忽哑然失笑道:“以往我总觉得崔莺虽然许配在前,然而与张珙半路倾心,即与他暗结连理,正可说是千古风流佳话。这样的女子固然无可厚非,然而遵循礼义,坚守前盟之女子更是可钦。他俩不顾礼教玉成姻缘,而郑恒毕竟有何过错,左不过为了保全妻子,弄得个羞愤自戕的结局。”玄纶又想,殉香与寒筠要好,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假如我非要从中生事,不仅负了诗瑶一片真情,日后更难与寒筠相处。但此情已与殉香告白,纵然无果,庶可无悔,也应畅快解脱了。只是非诗瑶不如殉香,亦非玄纶不如寒筠,但爱慕情思非能与好坏上下相当,恐怕这就是造化弄人之处。虽我了然因由,却不能看破,到底沦落红尘之中不能自拔。可叹我自谓目空一切,到底逃不过一个“情”字。痴矣哉!
不止玄纶如此,在座诸君愿来听小子说此无聊之事,想必也为文中一点心思所牵引,或喜或悲,或愁或怨,总而也算是性情中人。喜欢的未必能成眷侣,成眷侣的又未必是喜欢的。其实细细想来,竟不如长存着青年时的一点印象,把那云那雨,那花那柳,那情那景,都当做龙汉劫里的一点余灰罢了。若是真个长相厮守,到了白首相对,又有何趣味呢?世间姻缘,哪怕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滚滚红尘也能拆解开来。故而《西厢》里才感叹,“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至于其他鬼神运作之事,只不过为圆世间多情人一个黄粱美梦而已。歌云:
叹姻缘两壁空欢喜,笑人间一场元杂剧。
金玉奴棒打薄情郎,李秀卿义结黄贞女。
钱秀才错占凤凰俦,乔太守乱点鸳鸯谱。
原只在三言二拍中,有情人都成了眷属。
玄纶看着桌上一碟千层酥,一碟杏仁糕,垂泪叹道:“你何苦又要对我这么好,须知你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是要疏远你。若不疏远你,久而久之,纵能日久生情还自罢了,若是不然,人言可畏,只得凑合着结此姻缘,而并不非我心所愿。可怜你对我越好,就越逼着我和你在一起。纵使你不想为难我,连我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我既然得了你的青春年少时光,如若负了你的寄托,那我岂非是天下第一负心薄幸之人?而我又是秉性极倔强的,不愿做丝毫勉强之事,所以我势必要对你更加冷淡起来。可你偏偏又如此亲和可人,教我既不能淡若清风地告诉你,又不忍心找一个莫须有的理由来疏远你。而我越是不忍心,就越是不可自拔,越是不可自拔就越是愧疚。”玄纶泪眼朦胧一片,伏在桌子上呜呜地哭起来。《抛球乐》词云:
六月物华新,风光杂锦陈。
彼思今岁夏,侬忆去年春。
既鲜垂春色,何为逐后尘?
今日夕阳已斜,话说至此散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小子明日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