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说到文若邂逅碧云,双方互生暧昧,夫人看在眼中,便激文若去考一个功名,才许他们俩个成婚。文若听了,便连着几日在家温书苦读,真个叫悬梁刺股,圆木警枕,丝毫不敢懈怠。两日后玄纶回来,见文若在房中苦读,便推门进去道:“前几日不见你这么上进,我怎么才走了几天,你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文若道:“我这会儿没有功夫和你做口舌之争,等应过了神童试再来和你慢慢地说。”玄纶笑道:“原来是要应试啊,怪不得说,那我就不打扰了。”玄纶闭了门出来,正巧撞着潇潇,潇潇便把文若与碧云之事说了一遍,玄纶笑道:“我说怎么他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原来是为着娶老婆呵!真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玄纶出了文若的屋子,便要去诗瑶那里。忽然有人来报说玉麟来访,玄纶说请他到书房里来,便不去诗瑶那里,径直走去书房里坐着。少时玉麟笑呵呵地走进来,玄纶笑道:“玉麟兄春光满面,定然是有甚么喜事要来告诉我。”玉麟笑道:“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小弟就直说了。”玄纶笑道:“你有甚么好事,说出来大家一同高兴高兴。”玉麟扭捏了半晌,笑道:“小弟要定亲了。”玄纶道:“谁能入得了你法眼的,必定容貌才学都属上佳,快与我说说是哪一家的小姐。”玉麟道:“不是别人,就是你的表亲。”玄纶疑惑道:“我的表亲?”玉麟道:“你莫和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便是寄居府上的诗瑶小姐。”玄纶听罢不禁讶然失声。正是:
遍植梧桐满山野,他人却引凤飞去。
玉麟道:“诗瑶都同意了,公子还信不过小可?”玄纶道:“只是……”玉麟赌誓道:“小弟对诗瑶小姐之情,皇天后土实所共鉴,他日我若有负于他,该当五雷轰顶,万箭穿心之祸。”玄纶叹道:“既然你如此情深,我还有何话说呢。”玉麟拉着玄纶叫道:“这么说你是同意了。”玄纶无奈地点了点头,玉麟道:“我怎么瞧你一点儿也不高兴的样子。”玄纶勉强苦笑道:“高兴,高兴。”玉麟道:“既然说定了,那我过几日便来下聘礼。”玄纶无奈点头道:“好,好。”
晚上玄纶一个人呆在房里,丫鬟来请晚饭,玄纶道:“我有些累了,你拿进屋子里来罢。”丫鬟便答应着去了,过了一会儿把饭菜端了进来。玄纶挥手叫他放在桌子上,丫鬟放下饭菜便告退了。然而玄纶惊闻诗瑶要嫁给玉麟,真个是心痛欲绝,肝肠寸断,哪里还有心思吃饭。一晚上病恹恹的坐在凳子上,脑子里繁乱如麻,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甚么,此时此刻又该做些甚么。忽然有人敲门,玄纶懒得搭理。便默默地不应门,而诗瑶却自己推了门进来。
玄纶看了诗瑶一眼,想说些甚么,又说不出来,只好一动不动地不做声。诗瑶走到玄纶身边坐下,轻声问道:“你都知道了?”玄纶微微点了点头,诗瑶看桌上的饭菜一点都没动,便说道:“饭菜都凉了,我去教厨房热一热。”玄纶拉住诗瑶的膀子,又摇了摇头。诗瑶复又坐下道:“你出去了几天回来,应该很疲乏才是,怎么饭也不吃了?”玄纶道:“你都要嫁人了,我又不是个没心没肺的铁石心肠,怎么还吃得下饭?”诗瑶笑道:“女人总要有个归宿,我看玉麟对我很好,又是个举人,可喜他还能瞧得上我,就算是我一生的造化了。”玄纶道:“难道我就真的不如他么?这次回来,我第一件事就是和你说要娶你。”诗瑶起身踱到一边,说道:“以往你有千万次的机会说,偏偏你不说。如今我真的要嫁人了,你才和我说。然而我已应下人家,无路可以回头了。”玄纶走过去扶住诗瑶的双肩,说道:“现在退婚还来得及。”诗瑶拂落了玄纶的手,摇了摇头道:“事已至此,还是算了罢。”玄纶问道:“是你不爱我了?”诗瑶叹道:“就算是罢。你看这桌上的红烛,每过一时,就减一分。十年之间,就如我对你的情义日渐销陨。”玄纶道:“但你看这窗外的春笋,正如我对你的情义与日俱增。”诗瑶哽咽道:“红烛有时尽,春笋明再发。公子尽可以期待日后,而诗瑶却再回不到从前了。”诗云:
早知今日怨红尘,何苦当初不认真?
薄薄一层窗户纸,隔开多少有缘人。
玄纶叹息道:“你就忍心这样舍我而去。”诗瑶道:“我只有一样可以补偿你。”玄纶道:“你要如何补偿?”诗瑶道:“大凡女子最看重的是甚么?”玄纶道:“自然是以贞洁为重。”诗瑶呜咽道:“诗瑶今夜就留在公子房中不走了,算是以此来报公子爱惜之情罢。”玄纶默然良久,旋而哈哈大笑,又忽然涕泣哽咽道:“你将我玄纶当成是甚么样人!正因我爱你,就更不能和你做这样的一夜夫妻,否则你嫁过去,夫家要怎么样看你!况且我一直喜欢你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我若是将你留宿,岂不是违背了我自己的初衷?正因我爱你,就更不能留你,你请罢。”玄纶拭了一把泪,便背过身去。诗瑶走到门口,转过身道:“我本想留宿一晚,证明我爱错了人,明日便可将你彻彻底底地忘掉。然而我诗瑶没有看错人,公子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真正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坐怀不乱的真君子,但可惜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公子了。”玄纶背着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把手摆了摆。诗瑶推开门,长叹一声而去。诗云:
可怜心事不相知,爱到分飞恨已迟。
相顾无言胜万语,此情深处已无私。
自此之后诗瑶终日深居简出,从来不多走一步,闲来只是在房中看看书,做做针线活,玄纶再想见诗瑶一面,总也找不到机会,又不好贸然进去他的屋里。过了两日,玉麟果然央母亲上门提亲,玄纶纳了聘礼。玉麟的母亲道:“玉麟选了姑苏知县,年节前就要上任,我想择个吉日叫诗瑶过门。”玄纶道:“诗瑶的嫁妆还未筹备好,是不是再往后延一延。”玉麟的母亲笑道:“瞧公子说的,我又不是要他明日就到家里来。”玄纶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且把这项丢下,诸君岂不奇怪,玄纶与寒筠是一道回来的,你怎么光把玄纶与诗瑶说得热闹,却只字不提寒筠呢?俗话说“鞭打的快马,事找的忙人”,前几天桃娘派人来报,说已经定下请寒筠到家中来教书,寒筠一听自是喜从天降,每日早早便跑去点卯,比打更的还勤快。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寒筠这股劲头本不是奔着教书而去,实则是想一亲桃娘的芳泽。可惜桃娘只是坐在帘子里面监督,却从不说一句话,也从不露半边脸。寒筠心生一计,故意寻了个叉子将小儿责骂,桃娘却毫不理会,任由寒筠教导。寒筠无奈,只得继续装模作样地教书,心中却始终不能释怀。然而无巧不成书,过了三五天,却慢慢生出一个机会来。正是:
无波能起浪,空穴可来风。
一日寒筠在书斋里教书,却不见夫人在帘子里观看。寒筠虽然疑惑,却以为夫人只是外出办事,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寒筠下午上完了课正准备回去,路过花园的门口时却听到里面传来悠悠的琴声。寒筠想走进去看看,却被守门的家丁拦住道:“这地方也是你去得的么?”寒筠从袖子里摸出二两银子,笑道:“我就进去随便瞧两眼。”家丁把银子在手里掂了掂,笑道:“就许你瞧两眼,多一眼也不行。瞧见没,东边是夫人的禁地,你可不要乱跑。”寒筠笑道:“那是,那是。”家丁看周围没人,悄声道:“还不快进去。”寒筠便跐溜一下跑进去了。
寒筠听方才的家丁说东边是夫人的禁区,想必夫人一定身在彼处,乃花遮柳掩一路躲躲藏藏地跑了过去,见那里又有一道石门,上书“初音院”三个字。寒筠细细一听,琴声正是从里面传来的。寒筠觑着周围无人,便一闪身跑了进去。院中一顷池塘,曲曲折折的游廊直通向池中的一间小亭,亭中一个女子正在抚琴,寒筠思想这一定是夫人了。《蝶恋花》词云:
翠涨红销兰烟静。谁抚丝弦,漫系流年景。
似有闲情浑不胜,商声寂寞无人省。
任是阳春松竹冷。燕子纷飞,没入梧桐影。
好梦醒来愁未醒,残香铺满落花径。
寒筠看这个小院里遍植桃花,偌大的地方却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便索性找了个地方瞑目坐下,静静地听琴。听到妙处,真个是清逸曼妙,使人如绝尘寰,又忽在高音处戛然而止,好似丝弦崩断,继而传来桃娘幽怨的哭声。这哭声时断时续,若即若离,不由勾动了寒筠怜香惜玉的心思。寒筠因壮着胆子向亭中走去,一看果然是夫人枕在琴上哭泣。寒筠掏出手帕递上前道:“夫人。”桃娘见有人呼唤,便抬起头哭诉道:“祐祯,为妻知道你定会回来看我的。”便靠上来投在寒筠的怀里,寒筠心想:夫人一定是把我当成是他的亡夫了,红颜薄命,可惜可惜。寒筠看夫人穿了一声白衣,不施脂粉,不戴钗饰,年过三十,却如将将年及二十岁的妙龄少女,更是心荡神驰,不忍将夫人推开。夫人哭过一会儿,说道:“方才多谢公子,许我偿此好梦。”寒筠拱手道:“小生冒昧前来,还望夫人恕罪。”夫人站起身道:“我能遇见公子,也属天意。今夜我且安排公子在府中住下,还有些话想对公子说说。”寒筠欣然领诺。
晚上寒筠在房中点着蜡烛,随便扯来一本书来,看不上两三句,就跳到下一章,一个时辰就看完了,然而书中讲的甚么事情,有些甚么人物,竟然前后不能贯通,于是重新又读,依旧不能读通,便索性把书抛在一边,在屋里团团乱转。夜里万籁俱寂,只听到胸膛里一颗心噗通通直往上跳,若是一刻不吸气,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到了三更时分,桃娘穿着一袭黑袍,轻轻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寒筠见了夫人,就似猛虎见了羊羔,一下子便扑上去道:“夫人,你可想死小生了。”说着便把桃娘抱起来,拥进床帐里去了。桃娘此时想叫却不敢叫,挣扎了一会儿,终究是女流之辈,哪里经得起寒筠洪水猛兽般的温柔?况且桃娘三年未享床笫之欢,此时当着颠鸾倒凤的乐趣,心中把持不稳,只此欲拒还迎,半推半就地顺从了。
云雨已毕,桃娘道:“公子知道我为什么聘公子来作西宾?”寒筠道:“只因我的文章合意。”桃娘道:“这是其一,其二是因公子容貌颇似小妇人的亡夫。”寒筠道:“原来如此。”桃娘道:“今日是亡夫的忌日,所以我终日在园子里祭拜,不曾去看劣子读书。先夫在时,常与我在园中弹琴吟诗,所以今日特地前去亭子里弹琴,不意遇见公子,实乃天缘凑巧。”寒筠道:“小生倾慕夫人的容貌才学,愿意留在府上终身相伴。”桃娘起身穿好衣服,笑道:“今夜鱼水一欢,我们缘分已尽。明日之后,终生不再相见。”说完,便披上袍子匆匆走了。
第二日,寒筠欲再去拜见夫人,却被家丁挡住,说夫人道乏不想见客。寒筠去书斋里,又有家丁过来说道:“夫人已辞退了你,这是你的工钱,赶快走罢。”便把一袋银子丢给寒筠,寒筠见银子抛过来并不伸手去接,掉在地上也不去捡,只是长叹一声而去。下面接连几天寒筠求见,都被门房挡了驾。再过了半月来看,陶府已经卸了牌子卖给了旁人,合府人众不知所踪。寒筠向四邻打听,街坊说一夜之间就搬走了,甚么影都没留下,寒筠只好作罢。正是: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再说四月的神童试假借建康府的江南贡院举行,玄纶与寒筠,潇潇三人便收拾了东西送文若赴考。本朝神童科尽弃山呼海啸,歌功颂德之辞,而专以五经与诗赋两项取士,旨在尽显考生的本领。考试分两日进行,文若下场的时候,玄纶闲着无事,便对寒筠道:“昔日我出游经过此处时,枕石山的了了道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现在欲去寻访他,吾兄愿同行否?”寒筠正好想散散心,便说一同前去。玄纶故地重游,登寻旧迹,且看这山中风景如何?诗云:
葳蕤四月正,花落应虫鸣。
蝼蚁衔灰走,螟蛉负子行。
新芽枝上绿,芳草水中清。
窃喜无人境,遥闻击竹声。
击竹者何人,正了了道人也。道人见了二人笑道:“小道恭候多时,二位公子有仙缘之分,可惜还有一段尘缘未了,待文若登科之后,可再来寻我。”旬日放榜,文若果荣登一甲。归去后,玄纶翻查黄历,拣了个吉日叫玉麟与诗瑶,文若与碧云一同完婚。可喜一日里一府上一娶一嫁,弄得热热闹闹,满城皆传为佳话。后来玉麟做了两年知县政绩卓著,便升了巡抚,后又入京做了御史。诗瑶育有三子,皆为一榜进士,并成国家栋梁。文若会试之后又入京殿试,当今圣上看中他的才学,就把他留在翰林院作了庶吉士,碧云随之妻荣子贵。玄纶与寒筠见家中事毕,便又去寻了了道人,道人笑道:“再稍待几时。”乃指点二人如此如此。
再说当日了了道人到寒舍造访,与小子叙说二公子之事,就说至此处而别,并道:“先生可为作一部奇书。”小子自作了这部文字,便弃了锄地砍樵之业,凭此三寸不烂之舌,既可博诸君一笑,又能得买酒数钱,真乃两全其美之事。今日话本已尽,惜与诸君别矣。诗云:
故园回首泪难禁,顿悟恩深恨亦深。
两鬓沧桑凭笑骂,一蓑烟雨任浮沉。
是非历历余残命,善恶昭昭有寸心。
泣语斜阳今又尽,与君明日各商参。
今日夕阳已斜,话说至此散场。一部荒唐文字,幸与诸君以文会友,小子此心感激涕零,倘诸君亦可拈花轻笑,则吾愿毕矣。小子今日揖拜诸君,暂请相别。有道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人间尚有二十载可望,来日方长,小子与诸君他日有缘,天涯海角必有后会之期。彼时定是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的一个好世界,小子再与诸君把酒叙谈,赏风吟月,必当更胜今宵。呜呼!得之匆匆,付之草草。若欲好好,终须了了。敬诸君,《枕石旧梦》至此终矣。
当时有个落魄书生,不好经史,不好百家,自谓略略有点文名,又落落着件布衣,凭着手上一两文余钱,场中三四年光阴,专爱在茶楼酒肆中听玩稗官野史。这书生见吴江老人说得荒诞不经,曲折离奇,因大笑道:“你这老小子满口竟是无稽虚妄之谈,一腹皆为诡谲不经之事。任是痴男怨女,粉墨登场,又有牛鬼蛇神,麇至沓来。词不逮理,放荡无稽之事,囊中羞涩,蒙昧雅俗之钱。须知本朝欣逢盛世,喜戴尧天,玉烛长调,金瓯永奠。既无齐东野语,何劳汝南月旦。你为着养家糊口,竟冒冒失失作出一部杂章错理的书来,你可知罪么?”
话音未落,旁边转过两个清俊的少年走上前对说书者作揖道:“我二人连日听吴老说书,喜慰寸心,愤解愁肠,今日话终,特来相别。”吴老笑道:“勉劳尊驾,吾心何安,敢问二位公子高姓大名?”一人拱手道:“在下玄纶”,另一人道:“在下寒筠。”吴老与书生闻皆愕然,旁边转过一位长眉及须的道长,道长大笑道:“吴老,别来无恙否?”吴老笑道:“原来是了了道兄,人海茫茫,何期在此相会。”了了道人笑道:“这二位便是我昔日与兄所言,书中之二公子了。我算定他二人在世间还有一段因果未了,特遣二人前来了却尘缘,早入道门。今幸功德圆满,善哉善哉。吾兄羁连世务,烦扰不堪,何不与我同去云游天下,一双衲履,访遍名山大川,两袖清风,拂却新仇旧恨,岂不快哉!”吴老笑道:“道兄盛情,唯有如命!”
那落魄书生慌忙上前道:“小生无知,方才出语轻狂,冒犯之处还请吴老海涵。”吴老笑道:“区区小事,公子何必介怀。”那书生又道:“小生还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讲否?”了了道人道:“公子但说无妨。”书生道:“既然吴老有返璞归真之意,不知可否将此话本赐予在下。小生他日于花前月下快心一吐,庶可谈笑生风,发有缘者之心也。且斯等奇事,愿有闻于江湖。”吴老笑道:“滚滚红尘,浮萍聚散。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今日相逢,是亦缘也。老夫正欲寻一人代为传语,今日就以此书相赠。烦劳尊口,感激不尽。”书生谢道:“荷蒙厚赐,不甚惶恐。”须知今日诸君所见之文,便是这书生流传下来的。正是:
至今风月江湖上,千古渔樵作话传。
这书生得了文稿,又下过几次场,叵耐文齐福不齐,索性把上进之心都淡漠了。因将此书从头至尾细细品读,又把自家评述点缀一二,七年之中增删五次,便学着吴老执板持扇,开场说书。宁知今朝与诸君相见,何其欢也!噫!了了道人者谁,渺然不可知也,二公子者谁,杳然不可问也,吴老者谁,飘然不可名也,述之者谁,金陵程续缘也。后人有诗挽曰:
龌龊光阴恣我行,煎熬苦恨作书成。
雕章琢句初无益,佶屈聱牙老足凭。
驱遣豪辞说怪事,逶迤左道过平生。
徐温小盏陈江海,秋月春风任纵横。
斯事或以书传,或以口传。北海孔德佑闻之,叹曰:“似玄纶之与青禾,寒筠之与殉香,初以为天作之合,孰知既定之事翻成泡影;而诗瑶之与玉麟,碧云之与文若,乍看来出人意表,谁想陌路之人终偕美眷。可见因果渺冥,天意难测,非人力所能预卜。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真者亦假,假者亦真,喜者见悲,悲者见喜,真至情之文也!”昌黎韩甫年闻之,赞曰:“快哉斯文也!剑走偏锋,音发弦外,吾见皆时言也,安有儿女之情哉!”诗云:
世有风光物有鸣,搜寻野史为君呈。
尚书自古书高尚,平话从来话不平。
牛马随心开信口,春秋会意感哀情。
繁华富贵何须问,我辈天生向死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