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说到玄纶安排焕言与采薇乘车逃去,回到家中坐待明日事发自来担当。第二日诗瑶的父母见诗瑶一夜不归,以为他只是昨夜睡在采薇家里。此等事往日也有,因没有特别上心。看看到了中午诗瑶还不见回来,诗瑶的母亲便有些坐不住,即亲自跑到采薇家来询问。老爷道:“我亲眼见他回去的,怎么又说没有一夜未归?”老爷推开房门一看,那房里不是别人,正是诗瑶,身上还穿着采薇的衣服。老爷恍然问道:“采薇那丫头呢?”诗瑶施礼道:“我想这会子已到酒泉了。”老爷登时火冒三丈,怒吼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我这就去追他回来!”诗瑶拦住老爷道:“姨夫请听小女一言:采薇从来都是温柔贤淑的性格,此次既然私奔而去,必是决心已下,不计后果。莫说姨夫找不到他,就是找到他,他也不一定愿意回来,倒不如不去的好。”老爷道:“此乃我自家家事,岂容外人置喙!”采薇的母亲也在一旁劝道:“我看他俩少不更事,在外面锻炼两年,自然就晓得家庭之好了,那时自会回来。如今人海茫茫,你去哪里寻他!”老爷叹息道:“罢了罢了,我只当没有这个不肖女罢。”诗云:
葛藟绕飞茎,萝草傍樛木。
徘徊桑芷间,卷耳美如玉。
少年堪偕侣,缘来当自取。
两意长相思,一朝对父母。
父母何薄情,参商分两处。
庭树枯又绿,难当离别苦。
亲恩有时续,今朝暂逃去。
僻处天涯远,冷袖着风雨。
相亲味自甘,相携影自促。
宁教学村姑,不作思君妇。
再说玄纶回来之后,一个人在床上盘着腿从夜里直坐到天明,潇潇早起一看着实吓了一大跳,说道:“又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有见识的说你是打坐入定,没见识只当你蹬腿诈尸哩。”玄纶笑道:“你这小厮竟胡缠些什么,有那功夫嚼蛆,倒不如去多读两本书。我不过是定一定神,等着有人上门呢。”看看一早上过了也没人半个人影,潇潇因笑道:“我看你的望中人是不会来了。”玄纶道:“我想中饭之后是定要来了,他若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他哩。”潇潇听了,只是哂笑不语。有句话说“夏日炎炎很好眠”,果然暑气使人困倦,吃了午饭不一刻就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要是眼前有一张无论草席凉榻,再配上一方水晶枕,倒头就必睡得神知无知的了。再说玄纶一夜未眠,勉强撑了一上午,两个眼皮变着法的掐架,因搬了张竹椅在花阴下躺着小憩。是时树间蝉噪,肚里消食,酣然一梦,好不悠闲。《醉花阴》词云:
困人天气何时了,烈日蒸云少。
闲睡午阴凉,摇扇驱蚊,渐忘枯蝉扰。
石榴翠依蔷薇老,水静青莲小。
檐角泻流冰,沉李浮瓜,披发王孙恼。
正在呓语呢喃之际,睡眼惺忪之间,忽觉鼻子下面痒痒的,禁不住一个喷嚏把自己打醒了。眯眼一瞥,诗瑶正挑着一根狗尾巴草在自己鼻尖上乱晃哩。他看玄纶醒过来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玄纶道:“好妹妹,你可急死我了,我只当采薇丢了,你爹也要把你关在房里呢。”诗瑶摇头道:“可惜啊可惜。”玄纶道:“可惜甚么?”诗瑶叹道:“可惜采薇虽然被关在房里,还有个人在外头时时刻刻挂念着。我要是被关了,恐怕就没人像我这么着殚精竭虑地来救我了。”玄纶道:“莫说别人,我肯定是要揪心的。”诗瑶笑道:“你净会拣好听的说,你就顾着自己在这里睡觉,也不问问我的死活。红口白牙,也不嫌臊的慌。”玄纶道:“那我就实话实说,一夜未睡,方才小憩片刻,不防一觉睡到现在,真是该死。”诗瑶扭捏道:“你就不会说一两句好话儿来哄哄我?”玄纶道:“傻丫头,我什么时候哄过你?”诗瑶娇嗔道:“你才说的不哄我,却又来哄我。”玄纶笑道:“总之我没开口就已经错了。”《花非花》词云:
愁非愁,怒非怒,瞬忽来,旋而去。
来如风起了无痕,去似香消无寻处。
诗瑶道:“我还记得你前日跟我说,委屈我代采薇在房里困了一日,一定要做个东道来犒劳我,你可还记得么?”玄纶当日随便一说,早已忘了此事,今见诗瑶提起,不管有或没有,便说道:“当然记得,你说定在哪一天罢?”诗瑶道:“定在哪一天,难道这样的小事也要翻黄历么?正是‘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天气这样好,塘里的荷花也多开了,不如就是今天下午罢。”玄纶笑道:“小生敢不从命。”诗瑶笑着捏了玄纶一把道:“贫嘴!”玄纶道:“你先去约了平日要好的几个人在水亭里,我去地头捧两个西瓜回来。”诗瑶笑道:“你一定要挑两个最大的过来。”玄纶笑道:“得令嘞!”玄纶换了件短趁衣服,便带了潇潇去田里挑西瓜。
诸君可有幸品尝过关外的西瓜?若是论起来,可比我江南淮北的西瓜都好,真可谓是夏日消暑的上品。小子这样说,诸位先生便要笑了,我江南乃物产丰阜之处,甚么新鲜果子没有,怎么偏偏西北蛮荒之地更有佳品呢?无怪乎诸君不解,待小子来与诸君说道一二。西北地势高峻近阳,气候晴明少雨,地高则瓜果易取天地之精华,雨少则免雨水灌入而淡其品味,是故XJ瓜果硕大香甜,无虫无病。只可惜路远难致,则夏日盛会又少一佳品,实为憾事。
话休繁絮,且说玄纶与潇潇来到垄上,见了满地的大西瓜煞是惊诧。潇潇道:“我在江南几时见过这样莽戆的西瓜,都赶上初生的娃娃大小了。”玄纶笑道:“你去挑两个大的来。”潇潇颠颠地跑到地里,左敲敲,右蹭蹭,拣了这个,丢了那个,挑了一炷香的时候还没见挑好。玄纶坐在田埂上喊道:“你这浑小子怎么愣头愣脑挑到现在,还要我担着个大日头,背上都吃烤焦了。”潇潇笑道:“就好就好,你不是常说‘古人有美芹子而快炙背者’,你就效仿一回古人呗!”玄纶道:“我要是一根干稻草,恐怕这会儿都烧成灰了,你快着点!”潇潇喊道:“真是‘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自家来看看,哪有那么容易找。”正是:
不挑担子不知重,不行千里不知远。
玄纶见潇潇这么说,便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跑到地里面指着地上的一个说道:“你瞧瞧,这边这个还有那个,不都很好么?”潇潇说道:“别说这个好,那个更大呢。”说着便指了指那边,玄纶看了笑道:“我看你这脑子和这西瓜一样,个头虽大,里面全是一坨坨的浆糊。我只唤你拣两个大的,又不是叫你拣两个最大的。看你忙得满头大汗,真是笑煞我也。”潇潇道:“这个看起来大,跟那个比起来就不大了。”玄纶笑道:“照你这样讲,岂不是要把这十几亩瓜地里的瓜藤全都捋一遍,恐怕到天黑你都吃不到嘴里。听我的,就脚下这两个了。”说着,便摞起袖子先抱起一个来,潇潇只好抱了另一个,两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向水亭里来。
玄纶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似潇潇整天在外面打打闹闹双手有的是力气,不一阵便两臂酸痛,气力不支了。本来是把瓜抱在胸前,渐渐便挺在腹上了。潇潇在前面边走边笑道:“我说公子,你捧着个大肚子,可算是体会到十月怀胎的辛苦了。”玄纶吁道:“我只当他一肚子汁水,想不到却恁地沉哩。”说着话,两肩一泄劲,却早把西瓜掉在地上,滚进前面一件茅棚里去了。玄纶刚要进去拣,不防帘子一挑,走出一个老汉来。潇潇一伸舌头道:“坏了坏了,公子你拿了人家的家伙什,还要砸人家的场子,这不是要讨一顿好打。却不能再坚持着走几步,哄得经文到手,再骂如来不迟。”且看那老汉相貌如何?《天净沙》词云:
茅屋古井清茶,槿花槐树人家。
扎裤腰巾短打,旱烟薄褂,紫皮乌面黄牙。
这老汉尚且不认得玄纶与潇潇,因说道:“何方蟊贼,竟敢在我瓜田造次。岂不知这地里的西瓜个个都是我的子孙,你们要偷我的西瓜,就是断我的香火,老汉须饶你不得!”说着,抄起腰间的旱烟袋就要上来赶打。正是狗急跳墙,人急生智,潇潇见状赶忙把手里的西瓜向天上一抛,喊道:“兀那老官儿,快来接着你的乖儿子!”老汉见状,赶忙丢了手里旱烟,跑来把西瓜稳稳托在怀里,又轻轻放在地上。潇潇赶忙拉起玄纶道:“小哥儿,三十六计走为上,‘天晴不肯走,只待雨淋头’!”玄纶套了一件线布汗衫,丝线不甚牢靠,一扯就被潇潇扯破了,潇潇手里捏着一块破布早跑出十几步远,见玄纶还呆在原地,心里只叫得一声苦。
玄纶却不慌不忙,向那老汉施了一礼道:“老丈勿要动怒,我二人亦是乡中的子弟。只因夏日炎热,便来寻觅两个水果给众人解暑。小生周游中国,却从未见过这样好的西瓜,不合一时动了非分之想。方才眼拙未见老丈在此,失敬失敬。既然老丈主掌此处,则银钱依例拜纳。”说着就从腰带里摸出一粒散碎银子来。原来这老汉独一样就是爱护庄稼蔬果,见玄纶谦谦有礼,又盛赞他的西瓜冠于海内,哪有不喜之理。老丈见玄纶举止文雅,说话又切中他的痒处,因说道:“我观公子形容举止,必不是鸡鸣狗盗之徒。老汉在这里搭个窝棚,并不是要防乡人采摘,而是防着獾狸来糟蹋东西。既然公子说得明白,这窝棚里有几个上好的呼图西瓜,就请拿去解暑。”玄纶道:“这如何使得。”老汉笑道:“两个西瓜而已,有什么使不得。”于是做了个大方人情,索性送了玄纶两个上好的。玄纶道:“既蒙老丈美意,晚生愧领。敢问老丈贵姓?”老汉道:“姓张。”潇潇戳了个大拇指笑道:“妙姓!”三人大笑。正是:
趋炎附势天门闭,拍马溜须狗窦开。
再说玄纶与潇潇一人捧着一个西瓜来到水亭里,众人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你道来的都是谁?正是寒筠、殉香、婉如、清扬、长风、神秀、玉璋、咏荷几人,诗瑶先是与他们说了采薇与焕言出奔之事,众人听罢都感慨不已。诗瑶刚说完,两人便抱着西瓜来了,玄纶道:“可把我二人累坏了。”诗瑶道:“既然许下了,就不该嫌累。”说着便先破开一个来,玉璋与焕言平日玩得最好,见今日众人调笑欢愉,暗自微微叹息了一声,却不防被玄纶察觉,因问道:“玉璋何故叹息?”玉璋道:“今日欢宴,独缺二人,岂不可惜?”寒筠笑道:“‘大海浮萍,也有相会之期。’留他二人在此受罪,不如由他们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来得洒脱,你说呢?”玉璋点点头,咏荷与采薇是闺中好友,也说道:“寒筠说的是,我倒是很佩服他俩的心气呢。”
清扬见玄纶的衣服上划破了一条口子,皮肉上还有几道红印,像是给人抓的,因笑道:“怎么,偷瓜的时候被逮了个正着?”玄纶赶忙把手遮了道:“哪有的事。”清扬道:“还说没有,现在还留着爪印呢。”殉香笑道:“我看呢。”玄纶道:“不过一点小误会,有什么好看的。”潇潇笑道:“那张老汉恨不得把烟袋都夯上来了呢。”诗瑶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潇潇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道:“公子问那老头贵姓,老头说姓张,我夸了一句‘妙姓’,他就把两个西瓜送我了。”婉如笑道:“这么说,你倒是机灵得很。”潇潇叉了手笑道:“那是。”清扬笑道:“姐姐不过白夸了他一句,他就蹬鼻子上脸托大起来了,这姓还有什么妙不妙的。”
寒筠笑道:“这话就说差了,这姓还真有妙不妙的。”玄纶笑道:“这话又怎么说?”寒筠笑道:“我们趁破开来还是凉的先把这瓜分了,之后再慢慢地说。”长风笑道:“就是就是,这绿皮红瓤的,放在桌上直叫人流口水。”清扬道:“说得也是,我也有些等不及了呢。”众人便围着桌子吃起来,真个是汁水横流,清香四溢,手上腕上嘴角上,处处沾着汁水瓜子,好不快活。这时旁边屁颠屁颠跑来一只小狗,个头不过手掌那样大。白白的皮毛上撒着一点点的黑斑,毛茸茸的像个线球。大夏天把个小舌头伸在外面喘着粗气,真是又可笑又可爱。
这小狗跑到婉如脚下蹭来蹭去,弄得婉如腿上痒痒的。婉如见他可爱,索性把他托起来放在桌子上。那小狗也不叫也不咬,看着瓜皮上剩着的一点红瓤就拿舌头去舔,众人看了都好笑。方才大家吃了一个西瓜,另一个正放在婉如的右手边。诗瑶指着婉如笑道:“你看婉如左边一小犬,右边一大瓜,好不好笑?”长风不解何意,因问道:“什么好不好笑,我怎么没有看出一点端倪来?”清扬却推着诗瑶道:“叫你打趣我家姐姐!”咏荷拉着殉香道:“他这闹得是什么意思?”殉香笑道:“他这是和你猜字谜呢。”玉璋问道:“什么字谜?”殉香用手在桌子上写道:“你看,这左边一小犬,又边一大瓜,到底是个什么字?”咏荷与长风方才恍然大悟这场景竟应着一个‘狐’字,怪道玄纶与寒筠早在那里笑得前仰后合了。正是:
我才埃岭脚,人已到山头。
那小狗吃完“汪汪”叫了两声,清扬笑道:“他吃够了,可就要去了。”说着就把他抱起来,放在地下,那小狗便摇着尾巴一路小跑着去了。神秀道:“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可不能做这样半截买卖吊人胃口。”玄纶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快说这姓有什么妙处?”寒筠道:“你看那小说里写的,若是一个公子对小姐有意思,便要问丫头‘敢问你家小姐芳名’,丫头都说‘我家姐姐姓张’,或是‘我家小姐姓李’,小子‘芸娘’,‘玉姐’之类。要是那小姐姓刁姓毛,姓老姓鲍,你吆喝着看看?”清扬笑道:“吆喝就吆喝,我家姐姐姓刁,小子婉如。”婉如啐道:“去去去,你才姓刁呢。”一头骂,一头又忍不住笑出来。玄纶道:“看来这姓也不是乱姓的,还要姓得体面才好。若是姓‘公羊’姓‘宰父’,那才是真真说不出口哩。”
清扬问寒筠道:“那依你看,姓什么好嘞?”寒筠道:“依我看,姓‘何’好。”殉香道:“怎么说?”寒筠道:“这一个‘何’字,只是轻轻一问,恰如清晨的一点朝露,西天的一丝云彩,但正有万种情思蕴含其中。”殉香道:“正是含而不露才显得好。”玄纶道:“依我看,还是姓苏好。”诗瑶问:“怎么讲?”玄纶道:“你看这‘苏’字,形体丰腴,字音优雅,犹如濛濛细雨,青板石桥,油纸小伞,俏语阿娇,如何不令人心动?”诗瑶道:“确显清新典雅之姿。”神秀道:“我看‘慕容’尤好。”婉如道:“怎么解?”神秀道:“‘慕容’二字即‘倾慕容貌’之意,必然是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女子,且复姓本属罕见,想来更是与众不同。”婉如道:“到底露骨了些,反是男人姓‘慕容’更好。”长风道:“我看还是姓‘柳’好。”咏荷道:“如何好呢?”长风道:“柳者,乃世间至轻至柔之物,可想那女儿家定是温柔贤淑,小鸟依人的个性,真可说是‘妙姓’也。”咏荷笑道:“轻佻了些,还过得去。”玉璋道:“我倒以为‘秦’最好。”清扬道:“我听不出有什么好处。”玉璋道:“‘秦’可同‘螓首’之‘螓’,为容貌之美,又可同‘弹琴’之‘琴’,为音韵之美,又可同‘勤勉’之‘勤’,为淳朴之美,有此三者,不为美乎?”清扬笑道:“虽是牵强附会,庶几自圆其说。”潇潇摇头道:“我看还是姓‘花’最直截了当。”玄纶笑道:“傻小子,那样肤浅的才不好呢。”正是:
好山须带三分霰,好女要遮一半面。
殉香道:“我以为姓‘水’最好。‘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女人本就是水做的,正要清洁如水,柔顺如水才好。”诗瑶道:“我看还是姓‘虞’好。‘虞’可作‘忧愁’解,又可作‘欢娱’解,正如女子翩然一身,柔情万种,可为无景之欢,可为无虑之愁,所以极好。”咏荷道:“我却独爱‘晏’姓。维日落月升之时,霞散云归之际,阡花陌柳之下,绿水伏波之畔,既有晏晏来迟之态,又有晏晏言笑之姿,敢不令人心醉?”婉如道:“我犹觉‘楚’姓为佳。女子略带一丝轻愁时,最有楚楚动人之态。然此愁楚从何而来?固不知珠帘之下,泪为谁湿,若秉如此气质,总有一点叫人动心。”清扬道:“我最喜欢是‘凌’姓。‘凌’虽有高下傲人之意,却自透出一股冰清玉洁,洁身自好的气质,好似烟笼青山,雾遮秀水,孑孑不妄,世俗难匹,仿佛不食人间烟火,飘飘兮若仙境中人,正是我辈渴望不可及之气质。”
诸君听这一番话越发觉得稀奇古怪,不知所云。那边有位先生说了,不过是个姓氏,又不分什么贵贱高低。当年大槐树移民,皇上要你到哪儿就要到哪儿,跨地千里而食饭更不稀奇。人生当思四海之内皆兄弟之义,还瑟瑟分什么彼此。理虽对,但也有不应的时候。如何不应?比方说庄家要寻个做生意的对头,几家客商便来洽谈,庄家看看几家的条件都差不多,究竟给你也不是给他也不是,没个决断。这时,看看有一个和自己同宗的,便看在同姓的份上给了他家,其余人固当也没话说。初,皇帝有子二十五,得姓者十二。其后又经千百年变化,故繁衍出芸芸众生,百家姓氏,于是才有了这世上“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且不要笑“五百年前是一家”这句话,人情场上的用处可大着哩。除此而外,寻事从职上,还别有几件颇为不找边际的禁忌之处,说出来叫人哭笑不得。你道是哪几样禁忌?《菩萨蛮》词云:
千行百业规矩有,纵然无理人人守。
覆姓不摇舟,同名不盖楼。
贩夫如姓贾,包管人来寡。
掌柜若名培,定教生意亏。
今日夕阳已斜,话说至此散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小子明日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