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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野鸳鸯金蝉脱壳 活菩萨大智若愚

枕石旧梦 太平小物 6952 2024-11-14 07:59

  昨日说到诗瑶别了玄纶,晚饭之后便向采薇家里来。却说采薇这两日被父母关在房里,茶饭不思,水米不进,日日长吁短叹,顾影自怜,夫人看他每渐消瘦心中甚是不忍。夫人本欲放他出来,只是老爷家法严峻,连一日三餐都是送进屋里,不许他出来。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也没个奈何。夫人今晚见诗瑶登门,真是喜从天降,忙迎上去问道:“姑娘吃饭了也未?采薇这几日闷在房里,你去看看他也好。”诗瑶心里笑道:我还没说已经用过饭了,你倒先把我给打发了。我看姨娘有七八分的憔悴,想是心疼女儿,受不得这样折磨。姨娘是个没主意的人,我再灌几碗米汤,只要他肯帮忙瞒过姨夫,便有三四分把握在手里了。正是:

  入门休问荣枯事,观看容颜便得知。

  诗瑶因假作尚且不知此事,笑着问道:“他整日价不出来,只管闷在房里做什么?”夫人答未可答,正在沉吟时间,老爷本在一旁看书,因说道:“想是做些女红刺绣。”诗瑶笑道:“小女也正纳闷他这几日怎么突然学得乖了,也不出来陪我们一干姐妹说话了呢,原来是躲在房里专心上进,那我可就不敢冒昧打扰了。”夫人把诗瑶拉到一旁悄声说道:“我的好姑娘,你是真个不知还是故意来消遣姨娘?”诗瑶摇摇头道:“姨娘说什么,小女怎么有些摸不着头脑。”夫人道:“罢了罢了,我也不管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姨娘只要你开解开解采薇,叫他不要为了和焕言的那一点事,哭坏了自己的身子骨儿。我和他爹就他这一个女儿,他要有个好歹,叫我们下半辈子指望谁去。”诗瑶见姨娘说得痛切,因说道:“好,那我就去看看他。”这里二人嘀嘀咕咕,老爷在那里侧着耳朵听不真切,便使劲咳嗽了一声。诗瑶因上去说道:“小女见过姨夫。”老爷道:“你眼里只有姨娘,哪有姨夫。”诗瑶道:“女人家自有女人家的话说,姨夫就不要问了。”老爷道:“好好好,我不问就是了。”诗瑶道:“我想去见见采薇。”老爷道:“那你就跟姨娘去罢。”一壁说着,一壁就在腰上摸出钥匙,顺手抛给夫人。

  夫人一接没有接稳,落在地下又不好意思在小辈面前弯了腰拣。刚把膝盖微微向下屈了一点又赶紧直了起来,僵在那里讪讪地笑着不动。诗瑶见夫人左右为难,因过去俯身把钥匙捡起来,拉着夫人道:“夫人想是这几日发了风湿,小女代劳了。”夫人就坡下驴道:“是有些子腰酸。”二人来到采薇房前,采薇拿着钥匙开锁,却听采薇在里面有气无力地说道:“女儿已说过晚饭免了,怎么还劳妈妈来送饭?”诗瑶道:“是我来看你了。”诗瑶开了门,忽的看见采薇直挺挺地站在门前,鬓发凌乱,脸色苍白,大不复往日华丽风采,心中大是感叹,更转增劝其私奔之心。蓦然一阵风吹来,采薇薄薄的身板眼看就要被吹倒下去,诗瑶赶忙上前一把扶住。夫人叹道:“我先走了,你们姐妹两个好好聊聊罢。”说着,掩上门转身去了。

  诗瑶把采薇扶到妆台前坐下,指着镜子说道:“你看你,好好的一张小脸,弄成这个枯木槁灰的样子,叫我看了都心里酸酸的。”采薇道:“从我与焕言开始交往的那一天起,我这心里就总是提心吊胆的,想不到今日东窗事发,弄到如此地步。这几日被父母关在房里,我自己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怕就怕父母为坏了身子,焕言急坏了精神,那我就罪无可恕了。”诗瑶道:“妹妹何必说这样的话呢?”采薇道:“古人云‘哀莫大于心死’,都这样了还有什么说不得呢。俗话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姐姐务必要信我说的。”说罢,泪如雨下。诗瑶忙用手捂住采薇的嘴道:“什么‘死’不‘死’的,看看你都在胡说些什么。”采薇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如今一壁之隔有如天涯之远,我已然误了今生,只能痴痴等着来世,但愿生生世世勿再生于书香门第才好。”

  诗瑶见采薇已有必死的决心,但还未见得能立定红拂绿绮之意,便更以言挑之道:“妹妹乃至孝之人,不如就另择佳婿也好。一则顺应父母之命,二则早还自由之身,岂不两全其美?”采薇正色道:“有道是‘终成不侍二主,烈女不嫁二夫’,我与焕言早已山盟海誓,岂可背信弃义,为天下人耻笑?”诗瑶点头笑道:“妹妹矢志不渝,令人刮目相看。然而与其‘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不如孤注一掷,放手一博,未审表妹意下如何?”采薇叹道:“如今我是笼中之鸟,更痴做何海阔天空之想。”诗瑶道:“我来为妹妹指一条明路。”正是:

  空叹此身无羽翼,庸知路在险中寻。

  采薇道:“姐姐既有主意,便快救我出此樊笼,小妹此生感激不尽。”诗瑶道:“救是救得,只怕你不肯。”采薇道:“只要能出去,我有什么不肯的。”诗瑶道:“只怕你不敢。”采薇道:“我是万死不辞的人了,还有什么不敢的。”诗瑶道:“只怕你不舍。”采薇道:“这里我早已待得不耐烦了,还有什么不舍的。”诗瑶道:“既如此,我便说了,你听后不许大惊小怪,咋咋呼呼惊到姨娘姨夫。”采薇道:“我算怕了你了,怎么几日不见就变得这样拖泥带水。”

  诗瑶见采薇已被激得语无伦次,因说道:“我要教你和焕言私奔,你可听么?”采薇不听则已,一听之下霍得从椅子上站起来,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开话。诗瑶连忙一把拉他坐下,说道:“我早教你不要声张,还是被你吓了好一大跳。要是叫他们知道,此事休矣!”采薇道:“这却万万使不得,父母养育之恩采薇虽死难忘,我又怎能只顾儿女私情,抛下父母远走高飞,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诗瑶笑道:“我方才说什么来着,早就料到你不肯。”采薇道:“姐姐所说之事,妹妹实难从命。”诗瑶见采薇死心塌地不肯,只索长长叹了一口气,二人对坐着不说话。忽然房门被咿咿呀呀地推开,走进一个人来,二人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正是:

  好似江心逢险浪,浑如荒野见斜阳。

  你道这人是谁?原来正是采薇的母亲,诗瑶的姨娘。夫人把门双手合严,厉声说道:“诗瑶你好大的胆,姨娘信得过你才许你来看采薇,你竟敢撺掇小女与野汉私奔,你心里究竟把我二老放于何处?你今日不说给姨娘清楚,就休想踏出此门一步!”诗瑶道:“采薇与焕言两情相悦,二老为何偏要横加阻挠,岂不知‘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敢问姨娘与姨夫这么做是何道理?”夫人见采薇噙着两包眼泪珊珊而动,心里一时忍不过,便一转念说道:“我不过是试一试你们的心思,其实我早想着要设法子成全他俩,哪有做娘的不心疼自己女儿的。只是你这一去,只剩下我们两个老人家孤苦伶仃的……”说到这儿,夫人也止不住掉下泪来。

  诗瑶赶忙把手帕递上去说道:“姨娘不要伤心,我想姨夫不过是脑经有些陈旧。待焕言与采薇出去两年,到时候木已成舟,姨夫想也只所听之任之了。那时候合家团圆,共聚天伦,姨娘以为如何?”夫人点头道:“事已至此,也只有这样办了。”诗瑶道:“多谢姨娘成全。”夫人道:“你们现在也不小了,万事自己都有主意,我不过是尽一点面子上的微薄之力,究竟如何还要看你们前世的造化了。”采薇一头扑在夫人怀里,哭成了个泪人儿,诗瑶退到一边,也跟着暗暗垂泪。少停之后,诗瑶道:“今日既然话已说开,我便去跟焕言和玄纶商量一番,就是拼上性命也定要做成此事。”诗瑶话一说完,便撇了二人推门而去,当夜无话。

  第二日诗瑶清早便跑来文若家里找玄纶,恰巧玄纶与焕言约好了在池塘边议事,故而诗瑶扑了个空。诗瑶见潇潇在房里,便问潇潇道:“你家公子哪里去了?”潇潇有心要与诗瑶玩笑,因笑着说道:“我家公子哪里去了关姑娘什么事?”诗瑶道:“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今个儿不是时候,你快说玄纶哪儿去了?”潇潇看诗瑶气急败坏的样子,以为是玄纶与他闹毛了,故意上门兴师问罪,因说道:“我家公子还没许你什么呢,你怎么就这样管起他来,我看到底还是殉香姐姐更稳重些。”诗瑶是个心直口快之人,这次没头没脑地被潇潇抢白了一阵,因恼羞成怒地冷笑道:“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厮,说起话来都和公子哥儿一个调儿。谁说我要他许我甚么,我又何曾许过他甚么。”说着一甩袖子去了。潇潇嘴里还恨恨地道:“就算公子以后能将就着要了你,我可将就不得伺候了你。”话说诗瑶没在潇潇嘴里问出个所以然来,反而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正在窝火,恰巧撞见玄纶回来。玄纶笑着迎上去说道:“妹妹那头可停当了么?”诗瑶哼了一声道:“停当不停当,你去问你的小厮就是了。”正是:

  张公吃酒李公颠,杜母无巢雀母怜。

  诗瑶还没等玄纶答话,就扭头走了。玄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哪儿开罪了他,只得一头雾水地进屋里来寻潇潇问个明白。进来之后,看到潇潇一个人撅着嘴没好气地坐在椅子里在窗边晒太阳。玄纶笑道:“这么大的火气还晒太阳,火气不是越发得大了。”潇潇道:“公子上心的人,潇潇哪敢有什么火气。”玄纶道:“我哪里说对什么人上心了。”潇潇道:“你上心是上在心里,又不是上在嘴上,怎么就会说出来。”玄纶被潇潇呛得哭笑不得,因笑道:“你跟诗瑶淘气不要撒在我身上,我且问你,他方才都与你说了些甚么。”潇潇道:“我看他是来找你撒气的,故意把他气走了,好给公子出这口气。”玄纶道:“你这个小猴子,他找我是有要紧的事商量,你可真是会给我找麻烦。”说罢,便急急忙忙跑出去了追诗瑶了。

  诗瑶知道玄纶问了潇潇必然要追出来,故意在路上一步三晃,等着玄纶来追。少时玄纶果然追了上来,从后面拉着诗瑶的手道:“妹妹慢走,是潇潇不懂事,我在这里代他给妹妹赔罪了。”诗瑶道:“小女子哪受得起公子来赔罪。”玄纶道:“你还生我的气呢,潇潇是个撒泼才,你也值得跟他一样见识。”诗瑶道:“我还犯不着和他怄气,我只是想着我到底不如殉香姐姐稳重,所以心里惭愧。”玄纶笑道:“想必是潇潇断章取义地说了这么一句,空教我代人受过了。我原是说‘诗瑶稳重不如殉香,殉香活泼不如诗瑶’,怎么他就单单透了这一句给你。待我回去,定要好好管教他。”诗瑶被玄纶一番话说得转悲为喜,因笑道:“尽顾着和你扯闲篇,还有要紧的事要商量呢。”玄纶把两手一摊,似笑不笑地说道:“你看,这天降的大雨没来由偏又砸到我头上了。罢了,改日我请妹妹喝茶,就权当是与妹妹赔罪了。”诗云:

  女人心似海底针,弱水三千何处沉?

  谁把红绳穿细眼,一颦一笑更情深。

  诸君记得小子上回说到寒筠与殉香之间微微有些小隙,却把寒筠弄得焦头烂额方才重归于好,而今玄纶与诗瑶同样有些不虞,不过略略的几句话就道明了,只因殉香与诗瑶实在是两样不同的人物。若是这气来得快,当去得也快,若是这气来得慢,当去得也慢。若是这气如泰山般一下子压下来,再如锄草般霍得被拔了去,虽是先前如鲠在喉,但后来就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若是这气似煮燕窝一寸寸文火慢炖,去便要如祛风寒一点点雪梨化痰,少不得要经个十天半月才能慢慢痊愈。如今人情世故场上人人心怀鬼胎,城府高深莫测,那嘴上笑你的心里却在骂你,那嘴上骂你的心里却在救你,个个都有一副铁面具,实在难以捉摸。诗云:

  世理常偏颇,行人费琢磨。

  烈风难觅影,浩水不扬波。

  真相刺犹少,途闻除更多。

  浮沉能几度,君请辨之何。

  言归正传,这玄纶正感叹诗瑶才出了一口气却又和自己闹将起来,诗瑶却道:“你前日交待的事情我已替你办妥了,还多拉了一个人入伙哩。”玄纶愕然道:“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怎么又轻易说与别人知道?”诗瑶嘟哝道:“人家是一番好意,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教训起我来。”玄纶道:“是我的不是了,你到底告诉了谁?”诗瑶笑道:“此人包你放心。”玄纶道:“是谁?”诗瑶道:“夫人。”玄纶笑道:“我本是想让你劝动采薇后再去亲自求夫人的,想不到你假道伐虢,竟把夫人也纳入彀中了,真是奇哉妙也。”诗瑶道:“既如此,下一步又当如何?”玄纶道:“我这两日先将山川地理画为图纸,把来时的车马收拾妥帖,再修几封书信给沿途相识的官吏,至于银两衣服都一应预备整齐,然后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诗瑶问道:“风从何来?”玄纶道:“正要借你之手得来。”诗瑶道:“愿闻其详。”玄纶在诗瑶耳边说如此如此,诗瑶道:“如此,我三日后便依计而行,与君里应外合共同举事。”

  玄纶早算定三日之后是个天朗气清之日,正适宜出门长行。只要出得庄去,先经河西四郡入关中,再顺江而下直到江南栖身。玄纶已把路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所需物品都已就绪,直待二人夤夜起行。为何是曰“夤夜”?且看玄纶之计施展开来,诸君便知端的。是夜诗瑶晚饭后便到采薇家里,老爷正在书房里读书,夫人在堂前缝补。诗瑶道:“姨娘你看,这是我新学的花样,样子可还过得去么?”老爷在书房里听了没有做声,夫人道:“你去拿给采薇看看呢。”诗瑶“哎”了一声,便去找老爷要钥匙。老爷也没有抬头看诗瑶,从腰上摸出钥匙放在桌上,诗瑶接了钥匙道了声“多谢姨夫”,便转了身去采薇房里,夫人也跟着过来。

  诗瑶走进屋里,向外面望了望,见老爷没有动静,便把门合实,对采薇与夫人说道:“就在今夜!”二人讶然道:“今夜怎样?”诗瑶道:“不及多言,采薇你快把衣服脱下来,换上我的衣服,出门自有人接应你!”夫人道:“我明白了,这是玄纶的偷梁换柱之计,采薇你快脱衣服罢。”采薇日日盼着这一刻,但事到临头却又舍不得父母,忽然木木地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诗瑶催促道:“快些快些,夜长梦多!”采薇道:“我不走了。”诗瑶道:“你说什么?”采薇道:“采薇舍不得父母,舍不得众兄弟姐妹,舍不得乡里乡亲。”夫人道:“这傻孩子,来日方长,自有再会之期。”采薇再三不肯,夫人道:“你难道要为娘跪下来求你不成?”说着便要跪下来,采薇连忙扶住道:“既然母亲执意要孩儿走,孩儿就此拜别,改日再报父母养育之恩。”采薇脱下外衣,换上诗瑶的衣服,与二人一一告别罢,便随着母亲出来。正是:

  好似灵狐离上苑,宛如仙鹤出樊笼。

  出得门来,采薇背了脸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夫人自拿了钥匙还给老爷。不期老爷叫了一句:“诗瑶,我有句话和你说。”采薇不敢做声,又不好拔腿就跑,只能呆呆地站在那儿。此时采薇就像才离了火坑,又掉入冰窟,身上一阵阵地发抖。多亏夫人急中生智说道:“大晚上的留人家大姑娘在这里说什么话,这时候人家家里也该着急了,什么话改日再说罢。”老爷不耐烦道:“我不过是叫他给他父亲带句话,有什么费事的?”夫人道:“行了行了,你有什么话就在那里喊一声吧,别烦人家姑娘跑进跑出的。”老爷道:“你这老婆子,一刻也不叫我消停。”随即对外面喊道:“诗瑶,你告诉家尊,不要忘了明日手谈之约。”采薇应了一声,就跑走了。老爷摇头道:“这小丫头长大了,却越发地不谙礼数了,以后可真真怎么得了哦。”

  采薇此时就像出笼的鸟儿好不畅快,飞一般跑到门口正撞见玄纶,采薇蓦地一惊,玄纶道:“小生特来此处接应小姐去庄口与焕言相会。”采薇听了便急急地赶过去,玄纶却道:“小姐不可鲁莽,犹恐被人发觉。”玄纶亦是心急如焚,却硬是搀着采薇一步步慢慢向前走。正是事有凑巧,物有偶然,将将透过层林要及庄口时,远远的一个灯笼脸对脸照了过来。玄纶遥遥一望正是庄主。采薇见了连忙就要回避,玄纶死死拽住采薇说道:“现在闪躲岂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了。你且不要心慌,庄主未必风闻此事,你我小心应付便了。”

  二人侧到路边给庄主恭恭敬敬地施礼罢,庄主问道:“这么晚了,你二人到此幽静之处何干?”玄纶回话道:“闻说此处乃‘倦鸟归林’之处,故特来听宿鸟之鸣。”庄主道:“只怕你们来迟了,早过了归林的时辰了。”玄纶道:“既然来了,不妨坐着歇歇凉也好。”庄主道:“只怕你们非是‘倦鸟归林’,而是‘黄鸟于飞’罢。”玄纶道:“庄主走好。”庄主笑道:“我是向来不反对什么‘桑见濮上’的,既然你们赶我走,老夫也自识趣儿。虽然玄纶你是客居此处,采薇可要小心令尊家法严苛哦。”采薇笑道:“多谢庄主指点,我二人不过在此说说话罢了。”庄主去得远后,焕言驾着车从林子里赶出来,倒把二人吓了一跳。采薇见了焕言,焕言见了采薇,两人竟扑在一起四臂交缠着哭起来。玄纶道:“这里不是说话处,两情既是天长地久,又何必急在一时。”焕言与采薇听说放才收了泪,双双跪下道:“公子大恩大德一如再生父母,我二人没齿难忘,请受我二人一拜。”玄纶慌忙扶起道:“请二位速速上车,天涯海角自寻个安身立命的去处,日后再图后会。”二人方拜别玄纶,揽辔加鞭而去。正是: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然更不言“人过童龄而动云雨之思”,宋人曰“存天理,灭人欲”,然更不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年少光阴易过,相悦之情,既不违自然之理,又不背圣人之训,更不干上进之心,何以人人避讳乃暨天下大不韪之事?《何满子》词云:

  怅惋光阴旧事,漠然小院新晴。

  雨带春思平地起,落红飞过空城。

  寂寞柴扉半掩,点批芳史无声。

  犹有犀阶影过,似曾纤履香凝。

  悔不当初随性去,忍教今日零丁。

  闲掬桃花流水,得来何种心情。

  今日夕阳已斜,话说至此散场。毕竟翌日事发玄纶如何应对,且听小子明日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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