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哟!咱们大少爷回来啦!”姐姐端着冒着热气儿的鸡汤从厨房走出来。
“回来了?華铎。快,洗洗手去,咱们开饭啦!”
额头满是汗珠的楚華铎走到厨房门口捏了捏妈妈的肩膀。“好,我去换件衣服,出汗了。”
路过客厅,楚華铎看见爸爸正在看新闻,叫了一声爸之后停下来挠了挠后脑勺,等爸爸点点头说完“好,快进去换了衣服出来吃饭吧”,他才继续挪脚进了卧室。
换好秋衣,楚華铎摸了摸裤兜,发现没找到手机,慌张地把手伸进脱掉的衣服外套包包里,原来在这儿啊!
什么——你刚到?这不是我刚走那会儿吗?
丢三落四,别当什么祖国园丁了,踏踏实实做个憨憨吧,不用考试,直接颁发一个吉尼斯憨憨世界记录证书给你!那她现在岂不是还在塔山公园?
“楚華铎出来吃饭啦!弄啥呢你还不出来?”
“哦——来了来了。”
把手机揣在衣服兜里,楚華铎走向了妈妈为他准备的一桌“满汉全席”。吃了一学期食堂四格餐盘,楚華铎看着眼前的色香味俱全的四荤四素,不知道先把筷子往哪儿放。“来,華铎,吃个鸡腿,妈可是炖了一上午。”
“谢谢妈——我自己来就得了,你自己也吃。”
“唉,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姐姐用筷子两粒三粒地往嘴里送着白米饭。
“来——爸给咱大闺女夹个虾,补钙又补爱啊。”父亲看着姐姐慈爱地笑着。一家人在这碗碟筷匙的琤琮声中共享着团聚的天伦。
李柔瑶坐在妆镜前的工程完成了,接下来是站在镜子前的工程开工了:黑色的短裙要搭哪一双长靴呢?是带小雏菊耳环还是糖果呢?
“喂,柔瑶我到你家楼下了你下来吧!”
“别催别催,我这还没想好穿那双鞋呢!你在下面等着。”
我倒是不急,这不是你刚才用十万火急的语气让我过来的吗?赵耀也就在心里这么想想,“好,亲爱的,你慢慢来,别忘带了东西,待会儿咱又得掉头回来,这样你朋友不就得一个人在那儿待老半天呢吗?”
“我知道了,啰嗦。”
赵耀挂掉电话后,和往常等李柔瑶的时候一样,打开游戏好好地玩一把。这点时间是他仅有的可以安安稳稳打游戏的时间。
韩焓没有听楚華铎的建议,背着书包直接往塔山方向爬了上去。娱乐设施哪儿都差不多,自然风光可就因地而异了。
山脚下的指示牌介绍说塔山的三和塔象征着“儒、释、道”三教合一,上面的中心景点太平庵内的石碑上,刻着概括了三教教义的碑文;继续拾级而上365个台阶,就能到达山顶观音峰,这365阶,每一台阶,象征着每一天,而每往上一个台阶,代表着生活中的一个新起点,新境界。
传播与新闻专业知识在韩焓脑中有序运转,整个文化故事背景立足于神话和宗教传说,提供了此地一个独特的文化氛围,以此为特色,吸引游客观景,辐射周边娱乐服务业的发展。
365个台阶对于出门即爬坡上坎的重庆人来说,不过是家常。韩焓在看指示牌上的介绍说明的时候,先行开始爬山的那一行人,最后等韩焓在山顶俯瞰烟台城区时还在大概第185阶那儿喘气。
呼——哈
“我吃饱了。”喝完妈妈盛的一大碗滋补鸡汤,楚華铎放下了碗筷后立即边回卧室边拿出手机看。
应该还在那儿吧?
游乐场怎么着得二十分钟,爬山怎么着也得半个小时,我这吃饭过去了二十分钟,现在应该在爬山。
“都中午了,憨憨别在游乐场玩儿得太上头,忘记吃饭了。”发送出去后,楚華铎拿上钥匙,再拎了一个透明文件袋,走出卧室对还在吃饭的家人说:“我出去打印点儿东西,顺便去书店逛逛,你们慢慢吃啊。”说完就穿好了鞋准备出门。
“不打个盹儿休息会儿啊?”妈妈问。
“学校里边儿习惯了不睡午觉,没事儿,我要是困了回来休息就得了。走了啊。”
“那你慢着点儿。”后面这句他应该没听到,因为门已经关上了。姐姐和爸爸相视而笑,似乎对楚華铎的行为有着心有灵犀又心照不宣的理解。
韩焓刚拍完一张鸟瞰烟台城区的照片,准备仔细看看构图,把手机竖放回来就看到了楚華铎的信息。她其实有些不太想回复,因为若不是他的这条信息,韩焓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初是带着与他有关的期待来塔山,来烟台的了。而现在,他又像那一点星星之火,来燎韩焓原本渐渐自怡自乐的心原。
她很想直接地问他:你是不是要来,你想来见我吗?但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这样做。每次韩焓对人际关系一筹莫展的时候,李柔瑶总会出现。“我的韩焓姑娘,十分钟后你的柔瑶将要抵达塔山公园正门。”
把楚華铎的星星火扑灭,扔在脑后,韩焓带着自己的顿时旷远的平原,从这365个台阶下山去,和必定是打扮得像小妖精的柔瑶会合。而彼时楚華铎握着手机刚跑过到塔山公园前的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
“哎呀——左转左转,把车停在这边儿,上次停那边儿半天没停进去你忘了吗?”左手拿着迷你镜子,右手拿着口红的李柔瑶娇嗔地在副驾驶座位上对赵耀说。赵耀停好车后立刻下车绕到另一边撑着伞走到李柔瑶旁边,“柔瑶我先去给你俩买瓶水吧。”
“不用了,待会儿我们直接去买奶茶吧,韩焓也不喜欢喝凉水。”
李柔瑶和韩焓从外表上看,明显就不是一类人,也不会有什么共同的爱好。然而事实却是,李柔瑶与韩焓,在青春离奇的大学时光中,是陪伴共历彼此悲喜与成败,理解彼此自责和自豪最多最透的人。李柔瑶不化妆不出门,韩焓不被要求绝不化妆;李柔瑶处事圆滑不会拒绝别人,韩焓直来直去拒绝和接受都果断利落;李柔瑶懂得示弱和表达感情,韩焓固执要强又常压抑情感......
可就是这样两个不同的人,现在朝着约定中的同一个地方奔去。
或许,朝着一个地方赶来的,还有一个人。楚華铎已经到了零售店外面的护栏。
“啊——韩焓!”
李柔瑶撇下在旁边勤勤恳恳打着伞的赵耀,张开一路搭在斜挎小皮包带上的双手,冲向那个从前面小坡一点一点冒出来的韩焓。
韩焓在听到柔瑶那一声尖细的叫声的后,小跑完一个上坡的步子立即瞬间加速换成了流星大步,张开双臂迎过去。终于,不过三四天没见的俩人,像绕了三四年才撞上的两颗星球一样紧紧实实地抱在了一起。
“臭韩焓,不是说让你早点告诉我的吗?都到这儿才告诉我,显得我这东道主服务一点儿也不到位!”
“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再说了,帮你和你男朋友省点儿油钱啊。”俩人终于舍得结束拥抱站着好好说话了。
“赵耀——快来见过我娘家人。”韩焓和李柔瑶看着前面呆站在伞下的赵耀哈哈大笑。
“赵耀,你把我们柔瑶照顾得不错啊。”韩焓打趣说。赵耀只腼腆地嘿嘿笑。
李柔瑶伸出右手让赵耀把伞递给她,左手挽着韩焓。“你中午想吃什么?我们现在一起去吃饭。”当俩个关系紧密的女生,比如闺蜜、发小在一起逛街、游玩的时候,她们之间的话题和欢乐多到可以忽略甚至忘记男朋友的存在。所以俩人在伞下手挽着手往门口停车的地方走去,一次也没有回头看赵耀是否跟了上来。
赵耀觉得很奇怪,从她俩拥抱的时候开始,他就注意到岗亭后面有一个人好像时不时地盯着韩焓和李柔瑶,每次赵耀和他眼神交锋在一起时,他就退到岗亭后面去了。
然后几分钟后,那个人又望着她俩,直到那个人感觉到赵耀可能有向他走过去的趋势,他才又消失在岗亭后面。所以赵耀半天没有跟上李柔瑶和韩焓,不过反正她俩聊得起劲儿,也没发现。
“哦——对了,我的行李箱还在斜对面小商店那儿放在呢!”
韩焓在车前想起来这件大事,于是要跑过去取。柔瑶拦着她,说让赵耀去拿就好了。韩焓说要亲自去跟那个商店的老板道个谢,所以让柔瑶先上车等她。“你到鲁F25198上等我就行了,我马上来!”
韩焓小跑了几十步就到了小商店窗口,那个叔叔老远就看见了韩焓,对着韩焓笑,“这么快就把里边儿看完啦?小姑娘。”
“没有,我就爬了个山,我朋友来接我去吃饭了。”
“来,你的箱子。慢走啊.”
“谢谢叔叔!叔叔,你给我三根烤肠吧,我们先吃着垫垫肚子。嘿嘿。”韩焓其实并不喜欢吃灌肠类的东西。
“来,拿好啊!”
“谢谢叔叔,叔叔再见。”
“诶——小姑娘你转多了,只要六块啊!”韩焓拉着行李箱倒退着跟小商店的老板挥挥手。
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岗亭前面突然晃过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没等她看清就消失在了岗亭后面。
“来,我帮你提吧。”赵耀走过来帮她拿行李箱。“没事没事,我自己来就好了。”
“你就当给我一个在柔瑶面前好好表现的机会的吧,要是让柔瑶觉得我怠慢了她的娘家人,我可有的受的了。”韩焓哭笑不得地看着赵耀真诚的请求,把行李箱递给了他。
“来来来,快上来,我们吃饭饭去咯!”李柔瑶从副驾驶座上拿了口红,和韩焓一起坐到了后面座位上去了。
“你呀,把你家赵先生驯得真是服服帖帖的,要不要这么凶啦。”韩焓指着在后备箱放行李的赵耀说。
“NONONO——我以后好好教你啊,把男朋友驯得服服帖帖可不是靠凶就行了的喔。得刚柔并济。嘿嘿,不懂了吧。”李柔瑶这个妩媚的妖精在韩焓眼前晃动着手指和脑袋,挺直腰杆,装作要给韩焓讲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的样子。
“去大悦城是吧柔瑶?”赵耀放下了手刹,准备挂挡。
“对,咱们向着大悦城的肉蟹煲,出发!”
当车驶出塔山公园大门,右转汇入马路上的车流中时,韩焓又看到了那个岗亭角落的背影。那个人戴着帽子,低着头,身体侧向右边像是在打电话,距离太远,两百度的近视现在给韩焓带去了悬念。加上昨晚到现在为止,生命活动的维持仅依靠了几杯热水和250毫升牛奶,韩焓没有能量去猜测和分析了。
“看什么呢?没玩儿够啊,没事儿,咱们吃饱了下午再来呗!”李柔瑶把手机递给韩焓,让她看看想喝什么奶茶。
“你帮我点吧,老样子,烤奶,少珍珠,其他的什么都不加。”韩焓把头靠在李柔瑶肩上。
“你就不能换换吗?我从来没见你喝过其他奶茶。你这个保守顽固分子。”
关掉手机,柔瑶也把脸靠在了韩焓头上。两个人又可以同时什么都不说,只静静地听彼此呼吸的轻重缓急。
楚華铎在载着韩焓的那辆车转弯,直至看不见后,才从岗亭那边走到了公园门口中央。他看着和韩焓的对话框,最后的那条聊天记录,还是他的那个问题,一直没得到韩焓的回答。楚華铎长叹了一口气,他准备找个地方坐坐。其实平时这个点,在学校,他是在午休的。只是想撒个谎,方便出门罢了。
公平了,韩焓也为了自己的“偶遇”计划撒了谎,比如李柔瑶今天上午要去她男朋友家里吃午饭,比如昨天晚上韩焓就已经到了李柔瑶家里。看来上帝真的是公平的。可能楚華铎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一两点钟了,说李柔瑶已经去她男朋友家吃好午饭再来接她的,也完全说得通。
楚華铎还是走到了上午坐的那个长椅旁边,他惊讶地看到,那两瓶并排放在长椅上的纯净水,还在那儿,原封不动。
手里拿着一瓶水,伴随着一声苦笑,楚華铎鼻腔里的气流摩擦出了自嘲的声音。他用力地拧开了手里那瓶水的瓶盖,像喝白酒一样先嘬了一小口,放下,接着放开了喉咙,水像瀑布直流,泻了半瓶进肚皮,然后抬起左手,在袖口上蹭了蹭嘴角。他只是很沮丧,不知道算不算生气,因为他不知道该气谁。
气韩焓不等自己?这不是我让她记得去吃午饭的吗,我也没说过让人家等我啊;气李柔瑶来得太不是时候?别人也不知道我那个时候要去找韩焓啊,况且凭什么我去的时候别人就不能出现在韩焓旁边啊;气自己?自己从没跟韩焓直说......可是我也没有机会说啊,她不也没说吗?所以,他没有理由怪任何人,他也不愿意怪罪自己。
有句歌词,唱“暧昧总是让人受尽委屈”。既然不想留下先喜欢上对方的证据,又舍不得放弃,那就只能心甘情愿地受这些委屈。想必这一点,楚華铎和韩焓都明白。
“张叔,这瓶水我没开,放你这儿。”
“诶,我还没退钱给你!”
“下次跑步再来喝。”楚華铎回去了,说话的时候头也没回。
小商店的张叔整理着货架,嘴里念叨着:
“今天怎么着——我这运气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