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傍晚,天空飘起了雪,端坐在书桌前静静看书的秦后来,不知不觉听见窗外窸窣有声,他拉开窗帘,雨雪霏霏,为之欣喜,为之动容。
皑皑白雪,雪白雪白,是铃兰花的颜色。
天那么高,深邃寂寥。
那些落在空调外机前的雪,在风扇的扇动下,旋转、飞舞、升腾,冬夜因它们而热闹。
弇山市很少下这么大的雪,前几年,冬天总是拿雨夹雪敷衍人们。
时代飞跃,如今的春晚都能抢电视红包了。
那年除夕夜,市区还没禁烟花爆竹。
雪小了,秦后来的爸爸踩着厚厚积雪,在楼下放炮仗。
爆竹声中,即将一岁除了。
路灯皎洁的光芒打在雪上,蹭出个明月照积雪的感觉。
秦后来抓一把冬青上的雪,想做一个爱心,结果因为不够圆滑,做成了马脚上的铁蹄。
回到家,秦后来赶紧把双手伸进热水池里,就像那些大侠练铁砂掌一样,没过一会儿,僵硬的手渐渐恢复活力,此刻恰好听见手机铃声响。
可能是广告,也可能是消息,不知道是谁发的消息,此刻秦后来内心拥有这两种想法。
不经意的一瞥,又像是命中注定的一瞥。
是一段语音,林沉湘发给他的一段语音。
他跑回房间,关上门,抵着耳朵,仔细听。
“秦后来,新年快乐。”
青灯明户牖,微雪暗思量。
新年快乐,林沉湘。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呢?
喜欢一个人,就连她的字体也能记得清清楚楚。
喜欢一个人,就是在校园内偶遇,她朝自己甜甜地打过招呼后,自己走起路来,昂首挺胸,脚步更有力度,还哼起了歌。
喜欢一个人,会因为她而改变,变得更热爱身边的一切。
那么,就从下一片雪花开始,请让我继续喜欢你。
寒假里,有位同学在周一发了一条动态:谁能想到,下周日我们就开学了呢。好多人都不安起来,虽说还有十三天才开学,但这句话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开学近在咫尺一样。学校友情赠送的寒假大礼包——五十五张试卷,秦后来连五分之一都没写完。这么多试卷叠起来,厚得都够人挡子弹。
新年里,春哥找秦后来看电影,并附加一句:“带好作业。”
看电影是次要的,抄作业是主要的。
春哥不止叫了秦后来,还叫了另外五位朋友。
秦后来总是喜欢走在最后面,而另外七个人在他前方并排走着,像是在拍“七剑下天山”。余悦走在最当中,往左依次是春哥、春哥的同桌、壮汉同学,往右是陆某、不灵哥、余悦叫的初中同学。
从后面看,特别像定义在派到二派上的正弦函数。
看完电影,八个十六岁的青年,“浩浩荡荡”地走进了市图书馆,来到儿童学习园地坐下。
这里是儿童区,相对于楼上要喧闹得多,小孩子有乱跑的,有叫喊的,但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
因为抄作业不需要动脑子,只需要动嘴、脚、手。
“春哥,秦后来的历史试卷在不在你那儿,抄了一个小时了,该给我抄了。”
“陆某,你这是B还是8还是13,还有你这个字是什么,我看都看不清。”
“看不清就随便写写,反正老师又不仔细看。”
“秦后来,你的物理借我一下。”
“我物理你都敢抄?”
“余悦,我们来对一下化学吧。”
“我化学在不灵哥那儿。”
“不在我这儿啊,我刚刚给秦后来了。”
“我传给春哥了呀。”
“没有啊,我这儿没有余悦的化学卷子。”
“好家伙,你们不会把我的卷子弄丢了吧?”
“陆某,你脚下是不是余悦的卷子?”
“哦,好像是的。”
“这脚印谁的?”
“看我干嘛,又不是我的。”
“也不是我的。”
“让我踩一脚比对一下,哦,居然是我的。停,我错了,哥,疼,打我三拳,太狠了。”
大家吵吵闹闹的,就像旁边玩闹的那群孩子。
秦后来写作业写得脖子酸,于是离了大家,上二楼借点书看。
他穿起羽绒服,出了儿童区,他没有选择正在等位的电梯,而是径直走向了面前的楼梯,拾级而上,“去找点诗歌看看。”他想。
进入藏书区,空调的热气又烘得他脱下外套,他抱在手里,从一个书架踱到另一个书架,蓦地看见不远处有位女孩子,她的背影,她的衣着,她的发型,都在向秦后来诉说着她叫林沉湘。
她怎么会在这儿呢?
市图书馆在城东,而林沉湘家住城西,她应该不会跑这么远来这儿自习吧。
她怎么会在这儿呢!
既然不是她,那我好紧张什么,秦后来想。
他挑完书正准备下楼,蓦地听见不远处,从那个女孩子的方向传来的两声轻微咳嗽声,与那个“星星”移动的夜晚听到的别无二致。
她真的在这儿?
秦后来悄悄往前走,脚踩在地板上沙沙作响,他想着:这地板质量也太差了,要是让她注意到了自己怎么办。慢慢靠近后,秦后来躲在和那个穿绿色毛衣的女孩子并排的书架旁,微微探出脑袋。
她真的在这儿!
秦后来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驻足原地,紧张激动。
他又瞥了眼书包,是林沉湘无疑了。
心跳得好厉害。
“我要走上前去和她打个招呼吗?太刻意了吧。”秦后来想。
她就一个人,对面坐下一个小男孩,她仍低着头写字,换做是秦后来,周围有人咳一声、掉支笔,他都要抬头看一眼。
秦后来贴着书架,纠结地思考着。
“不打扰她了吧,下次来说不定还能见到,
下次遇见了再打招呼好吗?”
他说服了自己,默默地乘电梯下楼去。
后来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开学之前,秦后来就再去过一次,那次在二楼没遇见她,三楼也没遇见她,他真的好后悔,为什么第一次遇见她的那天不去和她打个招呼呢。
回去的路上,雨夹着雪,敷衍地下着,撑伞的手都被冻红了,“北风其凉”,吹得秦后来眼睛酸酸的,冬天还是快请回吧。
回到家,热空调底下,秦后来的双手疼得火辣辣,冻疮果然又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