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连串急促的门铃声,我连滚带爬地下了床。
“哈?你竟然在!”
李铭艺一脸坏笑地看着我。我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我家。
“你来做什么?”
纪繁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还有些沙哑,身上仍是那件深V黑色真丝睡衣。得,我们俩此时的装束…很搭…我低头将散开的衬衫扣子一一系好。但李铭艺却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在玄关换了鞋,走了进来。
“来蹭饭啊,昨天到现在还没吃呢。”
难以置信,这家伙竟比我还懒,眼看着就又到晚上了。李铭艺轻车熟路地走向冰箱,打开来,翻找了满意的食材,围上围裙就准备动手了。
“还愣着?搭把手啊!”
“我?”
从卧室里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纪繁已不知何时缩回了被窝里。我迷惑地看着李铭艺,指着自己等他确认。
“不然呢?”
“你确定?”
“作为你的长辈,你连杯水都没给我亲手倒过,你觉得自己像话么?”
“长辈?你也不怕自己命薄受不住!”
“不怕,我血厚。”
“成,想吃什么,晚辈给您露一手?”
“就这些材料,你看着办!”
“没问题!”
半小时后,纪繁慢条斯理地喝着眼前的小米粥,我和李铭艺大眼瞪小眼。
“艾笑!这些年你是靠吃盐长大的么?!”
“错,靠食堂。”
面对一桌子乌漆墨黑、看不出原材料的菜肴,我对着李铭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干嘛去?”
“出去吃啊!老子快饿死了!”
“等等。”
就在我脚底抹油准备跟上李铭艺的步伐时,纪繁阴沉沉地声音突然回荡在客厅里。
“把厨房收拾干净。”
感到有一股阴风扫过,我俩不约而同地回头。纪繁正弯着一双狐媚眼,皮笑肉不笑地注视着我们。
1
我拿出《after life》,将书签夹在里面。尺寸、大小、颜色都非常合适。我打开桃子网,量好了书签的尺寸,选了个合适的木匣子,下单付款。真的用它来做书签,我真心舍不得。
暂时将蔷薇书签妥善存放在抽屉里,我翻开了崭新的一页,准备打磨《after life》的新章节。
这个故事是小学时着笔书写的,那时候,我还不懂得如何写大纲、如何把握主旨,前半段剧情可以说,只是思绪信马由缰的记录。最近本子快要消耗殆尽,我才开始思考,我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主人公最终的结局是怎样?一方面迫切地想在寒假前完本,拿给老师瞧,另一方面又因主线剧情无法推进到结局而难以收尾。
“先去刷牙!”
贪食甜食,家里又管得严,小时候,我总是趁着大人睡着后,偷偷爬上橱柜偷糖吃。即使在乳牙换掉后,我仍未改掉此种恶习。结果,每年看牙医,都要大修大补。被蒙在鼓里的大人,都以为我是天生牙齿不佳。
“这么晚了,还在喝朱古力,一会儿,困了就潦草上床,看牙齿的时候,又嫌痛!”
只有艾浅知道,我这嗜糖的癖好。偷糖成功,为了迅速逃离作案现场,我都是将糖直接含在嘴里,运回卧室。经过精神高度紧张、超强体力的折腾之后,一旦踏入到安全的房间里,神经就会瞬间松懈,困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再没有多余的力气爬回上铺,挤在艾浅的下铺睡完后半夜,这是我的习惯操作。还没有彻底融化的糖,就这样在我无意识的砸吧嘴中,合着口水流到枕巾上,睡觉不老实的艾浅,经常一觉醒来,头上脸上都是黏黏的糖水。儿时的清晨,经常是在艾浅的跳脚嚎叫、我的跪求保密中来临的。
“要想长命百岁,你就要乖乖听话。”
我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极不情愿地一颗颗清洁着我的小牙。浴帘后,纪繁正在冲热水澡。切,和艾浅没问没了的监督唠叨不同,知道我怕死,纪繁总喜欢给我讲一些养生的鬼故事。比如,“牙齿掉得早死得快”、“咀嚼食物可以预防老年痴呆”、“要是牙齿都掉光了,却还没死,就先老年痴呆了吧”之类的。
“哭!”
来开浴帘,走出来的纪繁,幼稚地在挂满水珠的玻璃上,画了一个“笑脸”,随后打了个响指,“笑脸”便开始七窍流水。这是小时候,他用来捉弄我的恶作剧。
“快看,你快看,我画了一个笑脸!”
我雀跃着指着反霜玻璃窗上的笑脸给纪繁看。
“哭!”
随着纪繁的大喊,玻璃窗上的笑脸开始顺着眼角流下眼泪,诡魅极了,一开始像哭笑不得,不过一会又像是七孔涌血,吓得年幼的我嚎啕大哭。
那时候的我们,就像是言语不通的小猫小狗。每次当他不耐烦地快速摇尾,我都解读为他在向我热烈试好。我随之报以疯狂摇尾作为回应,换来的却始终是他对我的躬背炸毛。结果,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主动靠近,均以被他的撕咬攻击吓退收场。
“幼稚!”
时过境迁,我凝视着泪流满面的“笑脸”,早没了恐惧,漱完口,刷好牙缸,一伸手将整个镜子的水汽全部抹掉。镜子中,立马呈现出纪繁的坏笑。
“看招!”
我嘲讽的白眼还没来得及翻完,就被他用尚未擦干的头发甩了一身的水。
“……”
我沉默地转身,侧过已经擦干身体、正在套睡衣的纪繁,脱掉T恤,挂在洗手台上方的干衣架上,走向淋浴区。在他以为我懒得计较而放松警惕的时刻,愤怒地抓起花洒,旋转到冷水尽头,与他展开了殊死一搏。一时间,巨大的水压直冲到他身上,沉浸在奸计得逞的喜悦中的纪繁,脚下不稳,就这样被水浪直抵到墙壁上。
“有点意思!”
纪繁全然不顾睡衣已经完全湿透,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顶着水浪,向我扑来。我垂死挣扎,用花洒死命抵抗。奈何敌我实力悬殊,在出其不意的一击之后,便节节溃败,最终被彻底逼进了墙角。
“错错错,我错了。”
早知敌军强大,负隅顽抗,也只是以卵击石。我乖乖地将花洒双手撑上,缴械投降,以求宽大处理。
“晚了!”
纪繁并没有接过花洒,而是死命地抱住了我。寒冬腊月,冰冷的纪繁和着冰冷的水,我冻得眼冒金星,终于品尝到搬起石头狂砸自己脚的滋味。
2
“阿阿阿,阿嚏!阿嚏嚏嚏!”
之后又整整冲了半个多钟的热水澡,依然没有缓过来。我吸溜着鼻水缩在被子里,恶狠狠地斜睨着对床的纪繁。他则裹紧着鸭绒被,只留了个脑袋在外,正得意地眯缝着眼睛望着我。竟还有点含情脉脉?得,我一定是瞎了。我收回目光,趴在枕头上,将两侧的棉被拉紧,一页页翻着手里的《细雪》,借着床头的灯光,慢慢品读。
像是记录窸窸窣窣日常的手记,事无巨细地描述着性格迥异的四姐妹细水流长的生活。每一个作者应该都有偏爱吧,读到目前为止,我认为谷崎润一郎自然是偏爱雪子的。
“关灯了?”
“帮我拿下卷纸!”
“早就跟你说过,在脖子上挂个塑料袋,把卷纸放进去!”
最后洗完澡的艾浅,给上铺的我递了一卷承载着满满安全感的卷纸。我是严重的过敏体质,内卷严重的免疫系统,昼夜不息,勤劳谨慎,从不肯放过任何一颗微小的灰尘,让我成长为了一个被二十余个喷嚏唤醒的狠人。这会儿又受了凉,身体中的鼻水已如滔滔江河绵延不绝起来。
“关灯?”
“别啊,我还没看完!”
“……?不管!关了!一天天最后睡觉又不知道关灯,搞得我们宿舍每天早上四点送电就自然亮!”
我拧着鼻子,并没有反驳艾浅的怒吼,只是待他爬上上铺之后,从被窝里探出了半个身子,伸长了我的爪子,邪恶地再次扭开了宿舍的灯。
“艾笑!”
切,我才不管,我缩回被窝,继续读《细雪》。这本书从开学到现在,还没有读完,我也是醉了,今天必须一鼓作气将它解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