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进了十一月的天，凉风一吹，寒意浸骨。
郁周穿着一身黑色长款大衣，里面白色的长裙刚好比大衣长了一些，垂至小腿肚一点，踩着黑色的小皮靴站在人行道旁边的红绿灯指示牌下。
奇怪。
明明刚才在车上的时候看到了他啊。
程眠背靠着墙，看了眼站在李治对面的一群五颜六色的头，“李治，你没说是来打架的。”
一群五颜六色的脑袋看着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袄里面套着灰色棉绒睡衣，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还拎着一大兜蔬菜的程眠。
哦，还拖着一双灰色的、一看就很暖和的棉拖。
一众人：……
大哥，我们是来打架的好伐？
“眠哥，我都不认识他们，上来就打我，你看我被打的！”李治鬼哭狼嚎地扒拉上程眠，伸着侧脸，指着颧骨上一片淤青喊道。
程眠偏偏头，避开了李治那张放大的脸：“离我远点。”
李治：呜呜呜呜呜——
他眠哥一定是闻到他早上吃的韭菜盒子味了。
“操——你小子拐了我们的宝贝闺女居然不承认？”
领头的绿毛手里攥着一个空啤酒瓶指着李治，“我闺女现在饭都吃不进去，有个词叫什么来着——”
绿毛转头问向身后的一众小弟。
“我知道——叫食——食不能寐！”黄毛信誓旦旦。
“对，食不能寐！我们小公主这两天瘦了七两！”
一群不过二十岁的小青年，一口一句闺女叫的极为亲切。
程眠幽幽瞥了一眼李治，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李治：！！！
“我才没有！老子我母胎单身二十年！可洁身自好了！”李治说到最后还骄傲起来。
听出李治语气中骄傲的程眠：……
你骄傲个锤子！
对面的绿毛看着洋洋得意的李治，怒从心起：“操，嚣张！打一顿教他怎么做人！”
看着一群五颜六色的脑袋冲过来，李治哇呜大叫一声，“眠哥！”
“眠眠！”
“彭——”
三道声音一同响起，刚才还扬言要教做人的一众彩毛愣在原地，像是看鬼一样看着收回腿的程眠。
那么大的一个人，就这么看似轻轻松松的一脚给踢飞了。
一群红毛、黄毛、蓝毛、白毛丢了手中的酒瓶子，老老实实站成一排，弱弱地喊了一声：“眠哥。”
刚从地上站起来的绿毛：……
“操——你们这么这么没出息！”绿毛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小弟，捂住心口疾步走到程眠面前，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眠哥好，我叫张一。”
程眠没有理他们，而是转过身，看向巷子尽头。
无边光亮中有一人影跑来。
小小一个，越来越近。
郁周今天是出来给许务卿买生日礼物的，回去的路上从车窗里远远一瞥就看到程眠一手拿着手机走在人行道上。
上次分开时郁周没好意思要联系方式，后来每次想到程眠时自己总要懊恼一番。
每天早上她依旧会去致远路的老墙旁喂猫，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人。
那日的经历倒像是一场梦。
于是她和姜叔叔说自己还有事情，让他先回去。
等她自己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跟着人走到了小巷口。
程眠低头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
她回头说：“不怕。”
眠眠，不怕。
“郁周同学，你这么会出现在这里？”程眠微微弯腰，正好对上郁周那双亮晶晶的眼眸。
郁周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俊脸，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当她在巷口看到一群凶神恶煞的彩虹冲上来的时候。
似六岁那年，她抬头看到她的眠眠被狗扑倒的画面。
画面重叠，时光回溯。
她不知道那一瞬间的感受是什么。
只知道心都漏了半拍，揪心的痛，窒息的厉害。
程眠看着小姑娘红了眼眶后立马低下头，悄悄擦起眼泪，顿时觉得自己如坐针毡，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了。
程眠瞥了一眼后面一脸吃瓜表情的彩虹，给李治留下一句：“自己管。”
转身就要带郁周离开。
却被李治抱住大腿死死缠住。
“李治，松手。”
“我不，眠哥，他们那么凶，你走了我不知道要被打成什么样子呢！”
程眠低头看了一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李治，似乎是在思考从哪个角度将人踢出去比较好。
旁边的小姑娘扯了扯他的衣袖，程眠将视线转过去。
小姑娘抿着嘴，抬手将眼泪抹去，“我刚才报警了。”
一群彩虹脑袋：！！！
李治：？？？
警笛声适时响起，声音越来越大。
程眠拾起地上的购物袋，抓住小姑娘的手就往巷子深处跑，后面乌泱乌泱一众人跟着跑。
天边斜阳照下，少年攥着女孩的手，跑了很远。
有金灿灿的阳光洒下、有经久的老巷岿然不动、有万户的炊烟袅袅升起、有迎面而来的风、有心心念念的他紧握的手……
于是这一幕足够她记很久很久，久到两鬓斑白，已是耄耋之年，依旧历久弥新，似昨日之事。
“眠哥，我们闺女真的是被这小子被骗了啊！眠哥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刚才还一起逃亡的一众人，如今坐在老街街头的火锅店包间内，绿毛坐在程眠对面，句句凄厉。
“眠哥，我绝对没有在外面沾花捻草啊！”李治唯恐他的眠哥信了对方的胡言乱语，立马伸出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那我们能冤枉你吗？我们可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根正苗红的三好青年！”一众彩虹嗡嗡嗡地争辩了起来。
郁周听到这话抬起眼看了看那位三好青年的黄毛。
十一月的傍晚，黄毛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紧身衣，脖子上露着纹身延至耳后。
郁周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然后哈出一口气在双手上搓了搓，包间里的空调刚开，这会还冷着。
旁边程眠瞥了一眼，在一众人的注视下捞过热水瓶到了一杯热水放到房间唯一一位女生面前。
然后两人一起继续听着他们的对战。
李治：他眠哥好绅士！
一众彩虹：干了这杯狗粮！
李治一人对战一众五颜六色的脑袋，丝毫不落下风。
程眠用手指扣了扣桌面，声音不大，一众人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似的，个个安静下来，半点声音也无。
“你，说详细点。”程眠看了一眼对面的绿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