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周拉回思绪,盯着面前的两小只,伸手将躺在地上的白猫抱起来,撸着。
这两只是那只白猫的孩子,那天事发过后学校将猫送到附件猫舍中,可这两只似乎格外向往自由,在猫舍闹了两天过后又被人送了回来。
现在就靠榕大的学生投喂,一个月下来,长的格外圆润。
自己当初受了惊吓后一直在休养着,前几天国庆假期结束才返的校,这几天早上她都会拎一些猫粮来进行投喂。
两只小猫都已经认得她了。
“眠哥,那姓张的太狂了。”
“就是就是,都敢造眠哥的谣了,眠哥这次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我打听过了,这边偏僻,基本上不会有人,里面又栽着树,监控照不到,就是墙高了点。”
……
墙外远远地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对话声,郁周皱了皱眉,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招呼着两只小猫让它们消匿在矮灌木丛中。
郁周站起身来,跺跺脚,正打算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却正好被一团飞下来的阴影笼罩。
郁周:!!!
程眠:!!!
——
程眠走在几人的后面没有接话,只敷衍地听着李治他们为自己的愤愤不平。
“我打听过了,这边偏僻,基本上不会有人,里面又栽着树,监控照不到,就是墙高了点。”李治走到墙下,回头冲程眠扬了扬下巴,颇为骄傲。
程眠像是没看到一样,径直走过去,压低了头上的棒球帽后,疾跑几步,在离墙不远处双腿猛一蹬地。
李治只觉得自己身旁像是起了一阵风,再看时,程眠已然落在墙头上了。
双臂悬垂,像只猫似的蹲于墙头。
少年穿着一身宽大的蓝白两色条纹短袖,黑色的工装长裤裤腿被卷起一些,露出白皙而骨感的脚踝。
程眠蹲在墙头,草草扫了一眼下面的情况:金色的阳光晒下,道路上树影斑驳,晨起的薄雾还没有散掉,恍惚中,程眠甚至可以看到在雾中水珠投下的光线。
和李治说的一样,没有人经过。
心下了然,便不做迟疑,双臂撑着就要向下跳。
然后——
视线里多出一抹倩影。
程眠:???
程眠:!!!
程眠:这小白萝卜哪冒出来的?
李治看过无数次程眠翻墙,每次看还是会觉得帅气,真男人就该这样!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帅气逼人。
下一秒,在他崇拜的眼神目送下,他的眠哥潇洒地跳进榕大,之后就是两声不同的惊呼声,以及重物落地发出的声音和与凄厉的猫叫声混杂在一起的他眠哥的闷哼声。
“我操——眠哥!怎么了!”李治趴在墙上,努力向上跳了几下试图看到墙内的情况,入目皆是红砖老墙。
李治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冲着站在后面一脸看戏的林丹枫喊道:“林三,快!你来帮我。”
“别过来!——我没事——我踩到猫了。”墙里传来程眠的声音,“你们先回去,今天不找姓张的那小子了,我一会儿——带猫去看看有没有事。”
李治愣了愣,总觉得这声音不太像他眠哥的,有些奇怪,像是中气不足、胸前压了重物一样。
“啊?眠哥——”
“回去!”
“哦哦哦,那眠哥我们先回去了?”李治依旧趴在墙上,试图看到他眠哥的情况。
但是程眠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墙内失了声响。
李治最终在林丹枫的拉扯下离开。
——
程眠这边正躺在地上怀疑人生。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快速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女生。
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眸子,似山中的一汪清泉。
程眠没有缘由地觉得那双眼睛熟悉,像是很多年以前就见过那双眼睛一样,似皓月、似星海,明亮万分,于是仅一眼就刻进骨血中,印在灵魂上。
素面朝天,未施粉黛,姣好的面容上却神情呆滞,似橱柜里被珍藏起的玩偶。
右脸颊应是刚刚被划到了,一条红印在她姣好面容的脸上,显得尤为刺眼。
眸中有水光流转,为那呆滞的神情添了一分生气,不再似死物一般。
程眠甚至在那双杏眸中看到愣住的自己。
这是——哭了?
程眠:!!!
郁周上个月在榕大门口的那一抬头吓得她一个月心神不宁,周郁这一个月带着她四处游玩,寄情于山水之中。
回校这几日周郁也没敢让她在校住宿,都是季叔叔来早晚接送。
刚才那一抬头又正好撞见——天外飞人?
郁周只觉得胸膛中像是闷了一口气,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膝盖上被磕破的额伤口还在不断向外沁着血珠,火辣辣的痛觉搅弄着她的思绪。
然后下一秒,郁周视线暗了下,腾空而起的不安感让她下意识抱紧了将自己抱起的人。
淡淡的烟草味笼罩而来,将她包裹。
程眠抢在郁周反抗的动作之前开口:“别动,这事是我的不对,对不起。”说完又顿了顿,站起身来,迎着阔步向前,“别哭了,带你去看医生,看了医生腿就不疼了。”
风里有声音传来:“我叫程眠。”
郁周感受着不正常高度所带来的悬空感,将要从他身上下来的话语尽数止于唇齿,紧了紧圈在程眠脖子上的手臂。
他说,他叫程眠。
郁周盯着程眠好大一会,试图从他的眉眼中找到一些同她记忆之中的相似之处,可是没有。
郁周紧张地攥着手指,不是她的眠眠么?
就在她开口说自己可以走路时,手臂所触碰的异感又让她愣了好大一通神。
在她回过神之前,自己的指腹已经将程眠右肩上那块至今仍觉恐怖的、深浅不一的疤痕摸了一遍。
风中还飘着她那句发紧的声音:“这——怎么伤的啊?”
郁周反应自己都干了什么事情之后,感受着僵硬的程眠,倏地红了满脸,红晕蔓延至而后,心跳砰砰砰地、一下一下,像是要跳出胸膛一样。
程眠:!!!
她摸我?
我被非礼了?
程眠忍住将人丢出去的冲动——毕竟是自己把人整成这样的。
“狗咬的吧,忘了。”程眠声音很淡,像是那疤痕不是在他身上似的。
郁周只觉得自己的心狠狠地颤动了一下,带着她整个胸膛都隐隐作痛。
郁周没敢再去摸那伤痕,闭了闭眼,想让在眼里打转的泪水流的不那么明显。
已经十四年了啊。
十四年的风足够把她的眠眠吹得让她认不出来。
程眠发觉小姑娘又哭得时候,觉得自己也要哭了。
明明被摸的是自己,倒像是自己欺负了人家。
“不疼的,真的。”
郁周撇过头,闷声道:“嗯,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骗子。
六岁那天巷子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伴着她这十四年来的日日夜夜。
尤不敢忘。
好在,她的眠眠如今平平安安。
程眠抱着她走出林荫小道,走进暖阳中。
金光撒下,无差别的落在两人身上。
如此,也足够驱散这长达十四年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