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眠守了好大一会,确定小姑娘不会再醒了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程扬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衣衫完整的出去,悄悄松了口气。
“呵!”
程眠拖着身心俱疲的身体走过去,将一早打翻的杯子放好,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凉了的水喝。
“爸,你听我狡辩——不,你听我解释。”程眠深深凹进沙发里,扯过一旁的毛毯将自己裹紧,露出一双眼睛盯着程扬。
程扬最讨厌小兔崽子这副模样——包裹着全身,只露一双和她母亲极为相似的眼睛,似一汪碧潭,又似春三月的江南,含情潋滟。
可偏偏他就吃这一套。
程扬哼了一声,仰着脸,用鼻孔对着程眠,示意他有屁快放。
程眠笑了笑,极为委屈:“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啊。”
程扬愣一愣,随即又是一阵咆哮:“小兔崽子!反了你!”
“爸爸爸爸爸——邻居都睡觉呢,收敛点。”程眠伸腿踢了踢旁边的程扬,俨然一副教训学生的老教师的模样。
程扬窝回沙发里,喃喃道:“你不是自小就囔囔着要娶粥粥吗?还因此和人家哥哥打了好几架呢。”
程眠没听清,又踢了踢程扬:“你说什么?”
程扬叹口气,问:“人家姑娘叫什么?家住哪里?姊妹几个?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程眠:……
我上哪知道去?
“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兔崽子都把人带回来过夜了,我不和你妈商量商量什么时候去拜访一下人家父母?”程扬恨铁不成钢地刮了一眼自己养大的亲儿子,“你不要脸,人家小姑娘还要名声呢!”
“郁周,她叫郁周。”程眠摸了摸鼻子,有些泄气。
他们也不过第二次见面而已。
对她,自己好像只知道一个名字,以及榕大的学生这个身份。
可是至今仍然不规律的心跳告诉自己——她是不一样的。
从第一次见面,对上那双晶莹的眸子时、从拥她入怀时、从和她解释肩上伤疤时、从给她处理腿伤时、从买了巧克力哄人开心时、从后来不经意想起她时……
直到今天,某些东西终于破土而出,直指苍穹;不过瞬息,在他心里牢牢扎根,长满整颗心脏。
——于是心脏的每次跳动都有目的可循。
“郁周?!”程扬腾地站起来,吓了程眠一大跳。
“昂,郁周。”程眠一脚踢过去,在程扬黑色的毛呢大衣上留下一个脚印,他刚在进来的急,还没换鞋呢。
“你赶紧回去陪我妈,等明儿个一早小姑娘醒了看见你在这该不好意思了。”
程眠看着那枚精致的脚印,满意地收回腿,找了一个好一点的姿势继续窝着。
程扬在脑子里一圈才反应过来,哦,他儿子被狗咬进ICU后什么都忘完了,大脑保护机制性失忆,一忘就是十四年。
程扬低头盯着自己身上的脚印,古怪地笑了一声:“那行,哎——我现在就走。”
后面有你哭的时候。
——
郁周咕哝一声,翻了身去捞自己的抱枕。
却摸了个空。
手边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淡淡烟草味与木质香相融的味道将她包裹。
“醒了?”靠在床边的程眠听了声响,迅速翻个身改为趴在床前。
郁周:!!!
一道声音给郁周瞌睡吓得一点不剩,她迅速坐起来,跟程眠大眼瞪小眼。
郁周脑袋里像是炸了一束烟花,把她炸的晕头转向。
程眠看着一下钻进被窝里的小姑娘,哑然失笑。
“我先去做饭,你收拾收拾,出去右转就是洗漱间。洗漱用品我都给你找好了一次性的,就放在盥洗台上,进去就能看见。”程眠站起来。将垫在屁股下的袄子拾起来搭在手臂上,嘱咐道:“别在被子里闷太久,会不舒服的。”
“奥。”
这一声闷声闷气的,极为不真切。
程眠忍住没笑,再笑小姑娘该生气了。
郁周听见了关门的声音,悄咪咪地从被子缝隙中探出一颗脑袋,确定人是真的出去了,呼出一口气然后迅速从床上跑下去,躲得远远的。
像是躲什么洪水猛兽。
郁周赤脚踩在地毯上,懊恼地抓了一把头发,思索着昨日应该没有干什么失了分寸的事情,毕竟今天她还能安安稳稳地躺在人家的床上呼呼大睡,而不是被人提着腿扔出去。
如此一来,郁周的心稍微放了放,就看到推门而进的程眠。
“怎么光着脚就下来了?”程眠一手拿着一双拖鞋进来,看到赤脚站在地上的郁周皱眉道。
程眠将拖鞋放在床边,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人抱起来放在床在,“地上寒,以后该不舒服了。”
应该——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眠眠烧坏脑子了?
郁周脸上的温度从睁开眼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降下过,燎得她昏昏沉沉。
程眠蹲在地上,细细帮小姑娘套好棉拖。
小姑娘坐在床上,呆呆愣愣,直犯迷糊。
程眠拍了拍小姑娘圆圆的脑袋,“去洗漱。”
郁周仍然怀疑昨天是不是自己做了些什么,怎么大清早的一醒,世界都变得奇奇怪怪,“奥,好。”
郁周摇摇昏沉的脑袋,拖着拖鞋嗒嗒嗒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郁周从洗漱间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程眠站在桌旁,抬手取掉围裙。
“好了?来吃饭。”程眠抬头看了从玄关探出头的郁周一眼,转身将已经温好的牛奶倒进杯子中,“不知道你吃饭喜好,就简单弄了一点。”
郁周慢吞吞地走过来,拉开一个椅子坐下,有些局促。
程眠从身后递了一杯温牛奶过来,径直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来。
南瓜小米粥是程眠早就熬上的,粘稠软烂,甜度适中。
一份土豆丝鸡蛋饼,外皮酥脆,里面土豆丝也是清甜爽脆,吃起来有一点点油腻,但配上一碗南瓜小米粥就刚刚好。
郁周在美食中逐渐放松,甚至打起了人家手艺的注意。
一顿饭饱后,郁周瘫在沙发里。
这里正好可以看见厨房里程眠忙忙碌碌的身影。
那种老夫老妻的感觉又来了。
郁周摇摇脑袋,将这种可怕的想法抛出去。
毕竟不会有老夫老妻还看海绵宝宝。
郁周面无表情地盯着程眠打开的电视,里面动画片正放到经典片段——
“他真是太可怕了——一看到他我就恶心——那双大油眼睛——方身体——两颗大门牙——还有那个愚蠢的领带——真是太可怕了——但是这些在你身上就很好看。”
郁周歪头想了想,程眠也挺混蛋的。
怎么会有这么混蛋的人呢?
——他会吸烟、会翻墙、会约架,这还只是她们两次面照所发现的,似乎所有“坏孩子”的不良行为在他身上都能找到影子。
可是——
没有人比程眠更好了。
他会给自己扎辫子、冲到自己前面面对恶狗、哄着自己不哭、会给她买巧克力、会送她回家、还会做饭……他那么好的一个人,理应与这世上所有美好作伴。
这些坏的好的混合在一起才是最真实的程眠。
缺一点都不会是完整的程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