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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师徒散步

松月悬想 温柔的石井栏 3100 2024-11-13 17:18

  老何是个很罗嗦的人。

  原本吴锦梁觉得他很像《大话西游》里的唐僧,所以给他起名叫唐僧。可是渐渐的吴锦梁发现唐僧这个外号完全不足以概括老何的特点,后来渐渐就叫他老何了。

  唐僧啰嗦起来比较缺乏头脑,而老何啰嗦起来不但非常有条理,而且善于引用延伸进而提拔到形而上的高度,纵论千秋今古,横演民生国计。要说国际政治系中,颇有一些杰出人物,张口有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又仿佛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不过能把啰嗦发展到顶峰境界的,吴锦梁还只见过老何一人。

  老何的博学多闻让他可以从学生在食堂看女生这个话题升华到原子弹的制造技术,顺带讨论一下大夏在世界军事力量的排名,原子弹对环境的污染问题,南极中央臭氧洞的危害,地球南北两极形成的时间……最后还深入地讨论了黑格尔的《小逻辑》。吴锦梁他们每每是不小心去别的宿舍串门,推门就看见一帮同学面带惨淡笑容而围坐,中间是老何一脚踩着板凳唾沫飞溅。这时候他们又不敢当即逃跑,只好陪着笑脸去聆听班主任的教诲。然后一个晚上就被葬送了。

  吴锦梁虽然很烦老何,不过他倒不觉得老何讨厌。老何虽然唠叨,不过也有豪气勃发的时候。

  有一次老何说过:“其实老校长不行,老了,不行!要是我当校长,分校没准都盖到西域去了。”

  就凭这句话,吴锦梁觉得老何很知己。

  不过吴锦梁所知道的老何,还只是一个表面的老何,

  老何那年整三十,比吴锦梁大了十岁,在松苑里混得很不得意。

  说起当年,老何不是没有过风光的日子。从当年聪明甚至于狡猾的本科生到成绩排名第一的硕士,再是博士时候和别人联手出了一本畅销书。本来以老何的本事早该混上副教授,坐在安静的办公室里,不时悠然挥手指挥手下研究生们读读文献写写论文。

  不过坏事就坏在了她和别人联手出的那本畅销书上。当时出版社来找国政系,说准备出一本纵论天下当前政治纠纷的通俗读物来唤醒国人的危机意识,希望能派个高人出山帮助撰写。而被老何暗地里称为老太太的副主任——来了一个狮子大张口,直接说我可以帮你们撰写,但是我的名字要署在第一位,而且拿一半的版权云云。出版社一听就傻了,说我们这个系列可有八个作者,您一人拿去一半的版权费,剩下的不都只能喝汤了么?副主任摇头说那就请便吧。

  老何当时还年轻,纵笔如刀恶狠狠地臭骂外国心怀不轨对我们大夏山河居心叵测,居然暗地里支持别国抢我市场,长久以往人种沦丧国将不国。后来这本书大热,老何很是发了一笔小财。而且居然还被校领导看见了,校领导很高兴,说我们系还真有人啊,就聘请老何留校当讲师吧。

  老何留校当了讲师,她兴冲冲之余,却不知道副主任在旁边冷眼看着他。然后老何就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圈子,每学期排课从来没有她的份,政府重点支持的项目从来轮不到她参与,连分配办公室他都坐离厕所最近的那一间。如此这般老何就只有游手好闲,而下一年的工作总结会议上副主任就说老何这个学期没什么成果,这个大项目他不适合参与,让年轻人再锻炼锻炼吧。于是乎再锻炼一年,副主任继续说这一年老何没在什么重点项目上有贡献嘛,还是要打打基础,这个研究中心她就不要参与了。

  锻炼着锻炼着,老何三十了。在寸土寸金的中山,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学校的房子自然是轮不到他这个闲散的人。

  原本老何那天晚上去是准备再和学生聊聊天的,但是吴锦梁的样子让老何有点不放心。所以老何随便扯了几句就走了,本来已经准备牺牲整个晚上的江宇鑫他们好歹是松了口气。

  出楼门的时候,老何看见一个人在楼门外的自行车边,手揣在裤子口袋里,缩着肩膀踱来踱去。

  吴锦梁本来是拿了眼镜准备去图书馆看录像的,可是我们知道吴锦梁是个穷光蛋,身上经常不揣一分钱。虽然他还有些钱在宿舍的抽屉里,可是他又不愿意再跑回去拿。别的宿舍的人大多出去了,吴锦梁连个借钱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一出了宿舍的门,吴锦梁就真的成了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狐狸。他蹓跶来蹓跶去,被初秋的晚风吹得浑身发冷,只好微微打着哆嗦在楼门前转圈。

  楼长已经跑过来看了他好几次,关怀的问:“同学,丢自行车了?”把吴锦梁烦得不行。

  “吴锦梁吴锦梁,”老何赶快上去喊他,“来,一起走走。”

  凉风幽幽夜色黑,老何和吴锦梁两个人在林荫道上晃悠,旁边一对一对的小男女拉着手走过,吴锦梁不由得认为他现在很有点变态的嫌疑。不过他还不敢和老何说。

  “其实,”老何抓了抓脑袋,“其实……”

  老何觉得自己应该安慰安慰吴锦梁,毕竟这个小班长一直还是很配合他工作的。不过老何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又不能和饶诚一样。饶诚可以说你们班那帮孙子就是欠揍,你越给他们脸他们脸皮越厚。老何只能说同学们要互相体谅嘛。可惜老何并不想说这些,听了吴锦梁的抱怨,他是觉得班里颇有几个欠揍的人。想当年老何大学时候班级管理那叫严格,班长说怎么分下面哪来那么多废话?

  想说的不能说,能说的不想说。

  “其实这些都是小事,”老何终于憋出了一句,“过去了就过去了。别看得太认真,还是同学嘛。我以前大学的时候把一个同学打掉一颗牙齿,现在不也关系不错么?”

  “哟?”吴锦梁来了兴趣,“您那时候还那么猛呢?”

  老何这才明白自己说漏嘴了,赶快自己解嘲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时候大家都是穷光蛋,为了分餐券就打起来。想起来可笑。”

  “呵。”愣了一下,吴锦梁忽地笑了。

  吴锦梁本来想说:“看来我们这班可真都是您的学生。”不过好容易忍住了,说:“您打的谁啊?”

  “别瞎猜,”老何说,“他没有留校,你们不知道的。”

  老何黯然。当初无论怎么看,他都比那个同学更像个人物,可是沦落至此,颇有点英雄末路的味道。

  吴锦梁忽然感觉到气氛微妙的变化,看了看老何的神色,就此无话了。师徒两个在过来过去的小男女中漫无目的地往前飘,昏黄的路灯从头顶上一一经过,时间也就慢慢过去了。

  “抽根烟都这么晚了,”老何看了看表,“早点回去洗洗睡吧,明天你们还有课吧?”

  “还真是,估计楼门都快关了,”吴锦梁说。

  于是师徒两个调转身子一路往回飘。

  本来能言善道的老何费了好大功夫组织了点词汇,准备劝吴锦梁说班里工作更重要,同学要互相团结。可是最后老何觉得说出来一定很没劲,老何深深吸口气,把烟头扔了:“你们年轻,有些事情看得太重。”

  “我不是丢不起面子,我是……”

  老何摆摆手打断了吴锦梁:“你们现在这些小苦头,跟以后比都算不上什么。考试考不好就跳楼那种,他要是自己能再活二十年,自己都得笑死。给你说老实话,一两门课的成绩别在乎,同学们闹点矛盾也就算了,大师傅少给你二两饭你下次就换个大饭盆去。人年轻,要过得洒脱一点,别听外面搞伤痕文学那帮人瞎扯,老了有你伤痕的机会,别自己看着自己苦大仇深,以为党和政府欠了你二百万一样……明白?”

  吴锦梁呆了呆,点头:“您这话说得是。”

  吴锦梁在楼门口站了一会,看着老何远去了,转个弯,瘦瘦的背影消失在墙角。他想老何还得走很远才能到家,老何的家在校外很远。

  他微微叹了口气,悄无声息翻窗子进楼去了。

  后来老何因一些原因和老校长同一天离开了学校,很少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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