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赵长生电话的那晚下着小雪，隔壁的动物园时远时近的传来秃鹫的叫声。
某个周末张峙去看过那些呆头呆脑的大鸟，它们拥挤的蹲在那座假山上，头顶是两人高的铁笼。似乎触手可及的天空被铁穹笼罩，但它们的束缚也许并不完全来自于那些锈迹斑斑的铁条。
“喂......在吗？”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同以往的慵懒，沙哑中带着些哽咽，这让张峙微微一惊。
“好久不见，怎么了？”大学的大门敞开后，新信息、新事物一涌而出，两人竟然有快半年没联系了。
“嗯......你知道...鹿盈盈最近在做什么吗？”声音的主人有些吞吐。
“我哪里知道，你自己不晓得？”他也很久没和她有过联系了。
“她前天......和我提了分手，然后没消息了。”电话的那头，赵长生坐在阳台，手掌不断的捋着头发，双目通红。海风把烟卷回，都拍在他的额头。
他并不想联系张峙，一直以来他都能感觉到张峙对鹿盈盈不一样的情感，出于复杂的考虑他一直在犹豫，从昨天开始，他已经给鹿盈盈的朋友、李光洛以及从前熟悉的朋友打了电话，但转了一圈才发现，原来最有可能熟悉鹿盈盈的还是张峙这家伙。
“啊？怎么回事？我俩已经快三个月没联系了。”
这个消息让张峙从床上的靠枕中猛然直起身，其实很久之前他能隐约预料到这一天，但是他绝对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这样啊。”赵长生黯然到，深深吸了口手中的烟，消瘦的背影愈发的颓唐。
“怎么搞的，你们最近有什么矛盾？”
“没有，所以我才问你。”
张峙有些犹豫，其实他自己大概知道些答案，但是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没事，你该说就说。”赵长生的察觉他的欲言又止，语气间竟然有些哀求的意味。
张峙便不和他虚与委蛇，深吸一口气开始回想一些事情。
“我觉的她是对你很失望了，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那人沉默良久，吐出一个”嗯。”
“就单我知道的，九月的时候她过生日你好像很敷衍，那之前好像你打游戏很久没回她消息。”
“我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过......”赵长生靠在栏杆上，胸口一片麻木。
“高中的时候，我觉的在那会同学都排挤她的时候，我想她应该是希望你站出来的，但你没有。”
“这......”
“她一直想开个奶茶店你知道么？”
“不知道。”
“她挺讨厌你说嗯的，但这么多年你回复人一直都是嗯，从来不会加个嗯呢、嗯嗯什么的，哪怕是和她。”
“这些我都不知道。”
“你得改，而且她没告诉过你？”对于赵长生的反应，张峙有些出乎意料。
“可...可能说过。”
两人聊了大概有两三个小时，诸如此类的话题可以写出好些页A4纸，赵长生甚至觉得是不是张峙认错了人，讲的都是别人的故事。
夜色浓郁的像要滴出水来，电话的结尾张峙沉默了一下。
“我都没想到你这么迟钝，也真让她这么失望。”
他甚至没有气力应声，强撑着挤出一声苦笑。
赵长生忽然就觉得，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居然这么多，挂断电话他惊出一身冷汗，满心懊悔自己到底是有多迟钝。手边的课本划拉的一塌糊涂，乱糟糟的写的都是张峙提到的事情。
他不敢闭眼，过去的两个日夜，只要他合眼，耳边都会响起那天早上鹿盈盈发来的语音消息，简简单单的“我们分手吧。”几个字。好像这些年，她从来不曾如此冷漠的和他讲话，明明前一晚她还如无其事的道了晚安。
今天下午刚考完期末考试，他连夜联系了导员，听他厌烦的数落后低声下气的换来了几天的假期，他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指定下明日清晨飞回北地的飞机。
赵长生跳上上铺从那堆乱糟糟的大衣里摸索出身份证，来不及回应室友的询问。大门已锁，他从二楼的楼台翻下，下面的草丛一片黑暗，这次不会再有人再用手电小心意意的给他指路了。
拖着被震痛的腿一路奔跑到路口，叫停出租车，他不等司机询问就跳上后座，头顶的锡纸烫随风散开，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自己换了头型。
“去机场。”
机场离他的学校很远，司机被这个不明智的出行方式吓了一跳。
“小伙，得两张红的。”
“走！”
夜半的中年司机也许也有什么心事，手机放在那刷着抖音，一个又一个的伤感视频，有个视频的女声有点像鹿盈盈，靠在车门上的赵长生浑身一颤。
李健的《传奇》背景音乐里，视频里的女声娓娓道来：“可是这世间大多数的人是都想找个样样都好的人吗？我想大部分想求的不过是个能尽力对自己的人吧。”
他没有勇气再听下去了，想让司机关掉，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好像被什么辛酸的东西紧紧堵住。
人的身体总是有极限的，单调的发动机声响和风声中，他终于是被疲惫一点点吞噬。
残缺的梦里，场景破碎中女孩向黑暗慢慢走远，男孩奋力去拉她的手，却不能接近一丝一毫。走到黑暗边缘的时候，她回头向他挥手再见，他已经认不清她的脸。寒意一瞬间冲上颅顶，记忆的最后，他挣扎着低语。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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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某段时间，鹿盈盈借用张峙的手机，每晚都在熄灯后刷抖音。当时app有些漏洞，一个账号在不同的设备登录不会被顶掉。还给他手机的时候鹿盈盈没有退出自己的账号，于是张峙的手机可以看到鹿盈盈抖音的草稿箱和一些被隐藏的作品。
挂断电话后，呆坐了一会，张峙翻出那个破旧的手机，长按开机键，居然还有一点电。
这是个不道德的行为，但挣扎了一下，他还是打开抖音，鹿盈盈的账号多出了很多很多内容。
自己是什么时候不再关注她的生活了呢？他想。以前总是想到她，想控制也控制不住，后来慢慢的居然就放下了。
新的视频里，鹿盈盈比从前成熟了不少，妆容愈发的浓艳。她身边有了新的朋友，有些人出现的非常频繁。有个视频好像是她学校组织除雪，她从雪地那头跑来，接过一个男生递来的雪铲，笑的那么开心。
虽然很久未见，张峙还是能明确，那个瞬间，鹿盈盈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他有些恍惚，上次见到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这样的笑容。
划过一个个视频，他觉得，不见面的那些时光无声的流淌，自己好像快不认识她了。
电话里赵长生问他挽回的机会大不大，当时他心里没有答案，但还是劝他放手一搏，不然一定会后悔。
看着些视频的时候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如果赵长生在他面前的话，他想问问他：
“你真的还‘认识’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