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道从山野间来的涮锅，竟慢慢传了开去——福建武夷山的农户，至今还会在雪夜支起铜炉，涮兔肉吃；河南的饭馆里，也有了“拨霞供”的招牌；连福建大名鼎鼎的“八生火锅”，都说祖先是这道雪夜涮兔——八样生鲜在清汤里翻滚，像极了当年林洪笔下“浪涌晴江雪”的模样。

　　林洪写《山家清供》时，总说“山家清供，非为奢，只为鲜”。

　　就像那道“拨霞供”，没有珍馐，没有繁复的做法，却凭着雪夜炉边的一点暖，一点鲜，一点文人的雅趣，从南宋的山坳里，一直香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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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代御花园的宴会上，炭火正旺，铜锅里的涮羊肉冒着热气。

　　明孝宗望着炉中炭火，忽然得一上联：“炭黑火红灰似雪”——木炭本是黑的，烧旺了就红，燃尽了只剩雪白的灰，藏着火锅加热的逻辑，也藏着难对的巧思。

　　大臣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应声。

　　这时，十岁的杨慎站了出来，声音清亮：“谷黄米白饭如霜。”

　　众人一惊——稻谷是黄的，碾成米就白，煮熟了饭如霜雪，从谷到米再到饭，颜色层层递进，逻辑恰好对得上炭、火、灰的变化。

　　御花园的火锅还在沸着，炭火映着杨慎的小脸。

　　这副对联，既写透了火锅离不开的炭火，也写尽了少年的才思，让御宴上的火锅，不单有涮肉的香，更添了几分文人的风雅与智慧。

　　清代的炉火烧得旺，映着严辰吟笔下火锅的热络。

　　他为火锅写的联，字字都裹着烟火气——“围炉聚炊欢呼处，百味消融小釜中”，写尽了众人围着铜锅、筷子起落的热闹，任山珍海味在釜中融成一味。

　　“熊熊烈火烧出天下美味，滚滚沸水煮尽人间佳肴”，道破了火锅的真谛，烈火沸汤是底色，煮的是食材，暖的是人心。

　　“各取腹所需，各吃口所长”，更是把食客的神态描得活灵活现，有人爱脆爽毛肚，有人贪绵软豆腐，各取所爱，才是火锅的妙处。

　　可同是清代，袁枚在《随园食单》里，却专门写了《戒火锅》。

　　他瞧不惯冬日宴客必用火锅：“各菜之味，有一定火候，宜文宜武，宜撤宜添”，哪能都丢进锅里，用猛火一逼就完事？后来有人用烧酒代炭，他更觉不妥——食材经不住反复滚煮，再好的滋味也熬变了。

　　袁枚的“戒”，不是不爱，是懂食味的挑剔，嫌火锅粗率，辜负了食材本真。

　　一赞一戒，倒把清代火锅的两面写得分明。

　　时光转到近现代，民国十四年的北平，雪落得早。

　　胡适先生府上的客厅里，铜炉燃着银丝炭，暖意裹着一股浓醇的香气，从厨房飘到廊下——这天是冬至，胡夫人正守着灶台，给远道而来的梁实秋等人炖“一品锅”。

　　那口铁锅是胡适从绩溪老家带来的，黑黝黝的锅沿被岁月磨得发亮，口径足有一英尺，立在灶上像座小小的圆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