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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3章 独影叩玄关

春生江上 小猫六六 2600 2025-12-15 00:27

  笺玥在一旁悄悄抬眼,见夫人神色忽明忽暗,眼底却闪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不由心头发紧,忙垂下头去。

  柳清雅深吸一口气,将袖中微颤的手缓缓握稳。

  眼下这些微末小事都不值得挂心,一切都要等尊者出关后再议。

  她整了整鬓边微松的珠钗,重新迈开步子朝佛堂走去。

  阳光将她鬓边的金步摇映得流光闪烁,每一步都踏得坚定而急促。

  柳清雅引着一行人匆匆而至,院门内那尊蕴着“尊者”灵识的石像,便寂然于紧闭的殿门之后。

  她倏然驻足,裙裾曳地,划出一道冷硬的弧。

  她并未回首,素手略略一抬,作了噤止的手势,她道:

  “皆于门外候着。”

  声线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寒冽,宛若一道无形之障,隔开了她与身后诸人。

  笺玥并一众丫鬟小厮当即垂首屏息,恭谨地敛足于院门之外,泥塑木雕般分侍两侧,目不敢斜视。

  柳清雅缓缓侧过半张明艳的脸,眼尾余光似浸了霜的刀锋,逐一刮过那些低眉顺目的面孔。

  日光照见她眸底深锁的审度与狐疑——虽借尊者之力,发落过几个背主的奴婢,然那如附骨之疽的不安,竟未曾消减半分。

  她总觉着,尚有眼目藏于更晦暗处,窥伺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份直觉,倒难得真切。

  李牧之埋下的暗桩,岂会尽数显露?

  定有藏得更深的。

  只是她终究困于那点有限的机巧与过甚的妄念,窥不破那环环相扣的迷局。

  屏退众人,独身入内,是她此刻能思及的最稳妥之法。

  断不容任何未可尽信者靠近这佛堂,靠近她与尊者通联的禁地。

  朱漆殿门被推启一道罅隙,她身影一闪而入,旋即反手将门扉严掩,把那满院灼目的天光与一众噤声的下人,尽数隔绝于外。

  佛堂内,光线陡然一黯,唯见几缕微尘在窗隙透入的光柱中浮荡。

  那尊石像静踞原位,寂然无息,周身亦无半分灵机流转,恍若真只是一具无知死物。

  在柳清雅想来,此乃她所倚仗的“常乐尊者”之法身,此刻大抵正于沉静中涵养元神。

  院门外,众人亦皆缄默无言,只各自在心弦上绷紧了力道。

  夫人近来性情愈显乖张,疑心日重。

  他们为奴为婢,虽不明就里,却真切感知着府邸内日益凝重的气氛,行止言谈无不倍加谨慎,唯恐行差踏错,便步了那些触怒夫人而遭殃者的后尘。

  此正是柳清雅与李牧之根柢处的云泥之别。

  柳清雅面上或施些金银,道几句温言,扮出个宽仁主母的模样,然其心底,何曾将这些侍奉之人的生死体面置于眼中?

  喜怒无常,动辄捶楚打发,视之直如可随意弃置的器具。

  而李牧之,面若清冷,辞色严苛,内里却自有一番护短的章法与城府。

  彼时石像之前,情势何等凶险,他能于电光石火间制造动静,硬是护住了如翠莺这般尚未显露行迹的暗桩,便是明证。

  其谋算虽深,却非轻弃棋子之辈,尤是对那效忠于己的“自己人”。

  这份藏于冷峻皮囊下的周护与担当,恰是柳清雅那流于表面的小惠与刻薄心肠,永难企及之处。

  此刻,佛堂内外,一门之隔,竟似两重天地。

  门外诸人惴惴难安,门内柳清雅对着那尊她深信蕴有莫测伟力的沉寂石像,正盘算着心中的祈愿与谋策。

  佛堂内,光阴仿佛凝滞。

  午时本应最盛的日光,被厚重的窗棂与门扉滤去大半,只余几缕金芒如利刃般割开昏昧,照亮空气中无声浮动的微尘。

  柳清雅独自立于这片阒寂之中,先前独断专行的气势已悄然敛去。

  她向前轻移半步,绣着繁复缠枝纹的裙裾拂过微尘的地面,发出几不可闻的窸窣声。

  然后,她微微仰首,眸光凝注于石像那模糊的轮廓之上,檀口轻启,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混合了试探、恭谨与殷切期盼的复杂语调,在空旷的堂内幽幽响起:

  “尊者?”

  这一声唤,不似命令,亦非寻常言语,更像是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渴望着能激起半分回应。

  她屏住了呼吸,连耳畔垂下的明珠坠子都静止不动。

  全部的感官似乎都舒张开来,去捕捉任何一丝可能的变化——或许是石像传来熟悉的灵韵波动,或许是那脑海中直接响起的威严之音。

  然而,唯有寂静在蔓延。

  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如同细小的藤蔓,悄悄攀上她的心壁。

  这与往日“闭关”时的感觉,似乎有些许不同。

  往次尊者沉寂,她虽无法沟通,却总能隐隐感知到一种无形的威压与晦涩的灵机萦绕左右。

  而此刻,眼前之物,却空茫得令人……心悸。

  莫非是闭关到了紧要关头,灵识收束得更为彻底?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绢帕,指节微微泛白。

  踏入这方晦暗的佛堂前,柳清雅的胸中实则翻腾着千头万绪,如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首要的,自然是安儿的“提灵”大事。

  这念头如同最灼热的炭火,日夜炙烤着她的心腑。

  眼见李毓那小子越发显得聪慧肖父,她便觉得每拖延一刻,安儿的未来便黯淡一分。

  尊者虽曾许诺,可具体的时辰、需备的仪轨,总说得含糊。

  她今日来,心底是存了再细细叩问、甚至恳求早日施为的急切。

  其次,便是李牧之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动向。

  自陆婉婉那贱人死后,他看似如常,可那眼底深藏的冰冷与偶尔掠过她和安儿身上的审视目光,总让她脊背生寒。

  他匆匆以正妻之礼下葬妾室,这般荒唐逾矩,背后究竟在盘算什么?

  是在试探她的底线,还是……另有所图?她需得向尊者禀明这些异样,求一个解读,亦求一份应对之策。

  再者,杨嬷嬷的伤势也沉沉压在她心头。

  那灵植汤药灌下去,伤势虽在好转,但人却总昏沉乏力,说不上几句话便神思涣散。

  嬷嬷是她最倚重的臂膀,如今这般情形,许多事便少了最阴狠却也最缜密的一道算计。

  她亦想问问尊者,可还有更稳妥的疗愈之法,或赐下些别的灵验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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