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假回到实验室，穆叶把圣诞跟着柏舟母亲学做的千层抹茶蛋糕放在了厨房，又拿了一盒奶黄月饼和年轮蛋糕给老板。都是假期里闲来无事时，大家相互交流着做的。每个女眷每样做上一份，便堆积了不少。柏舟也拿了一些去系上。
老板一见那食盒就食指大动，迫不及待的起身泡了杯红茶，开盒拿了一块，顺便问道：“Richard怎么样了？”
“挺好的，下周就开始康复治疗了。”所幸穆叶的爸妈还在，每日能帮着柏舟母亲照料着。
“希望他能很快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吧。”
“谢谢。”穆叶回道，又假装顺道提到，“我这次见到Albert了。”
“哦？你运气不错啊。”老板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茶杯。
“他还记得你跟他说过想跟他就X荧光蛋白进行合作。”
“嗯，对。”老板啄了啄下巴，“难为他还记得。你不是觉得对你的课题很有帮助吗？”
“是的。他说他们的初步定性已经出来了，表现很不错。如果我们还感兴趣的话，可以跟他联系。我跟他说到我们可能需要在X细胞上特异表达，他说可以专门为我们构建相应的质粒。”
老板的眼里闪烁出如中大奖般的喜悦，“真的？那太好了。那这样……”老板把茶杯放在桌上，拉过椅子坐下，又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你坐下。”
老板亟不可待地跟穆叶讨论实验设计，如何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最有意义的结果。
“我想把这个蛋白跟BioSky的芯片同时使用。”这几日穆叶已经对这个问题思考了不少。
正在抽屉里取草稿本的老板惊异地停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穆叶，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消息，“You are crazy！这相当于把三个已经很困难的手术合并成一个。虽然你的手术确实做得很好，这样也确实能让你得到最全面的数据，如果成功的话可以让你和我都一鸣惊人。但这个技术难度也是超出想象的。”
“试一试还是可以的。我们也不会失去什么。”穆叶说得很轻松。
“时机，如果你花了太多的时间在技术上，你可能就会错过最好的时机。还是那句话，所有的技术都是为科学服务的，我们是科学家不是工程师，更不是技术员。我知道你想要把电信号机理和分子机理结合的美好愿望，但也许你现在花几年时间才能解决的问题等到合适的工具到来，你只需要一个星期就解决了。另外，你忘了Injung的教训了？”
穆叶记得，那是去年的事，她还为Injung惋惜了很久。Injung的一个实验结果跟之前的一个猜想不符，重复了很多次也是一样。她和她老板Ling都极为谨慎，坚持要用一种更前沿更能给出确定答案却更困难的方法进行验证，不过在方法还没建立好之前就被另一个实验室把相似的结果发表在了最顶级的杂志上，让她们失去了成为第一个推翻猜想的人的机会。如此，为了做出更有影响力的结果，她们决定继续深入研究机理，然而没几天，再一篇相似报道出现在了第二梯队的杂志上。最后她们只能草草收了尾，把结果发在了一个第三梯队的杂志。
穆叶闷闷地低了头，老板说得不错，他们好不容易抢了一个先机。即使不把这两种技术合二为一，她们也能拿到史无前例的数据，只是不能跟同时使用相比。但如果要让她就这样放弃可能得到更完美数据的机会，又似有不甘心。
老板看到穆叶眼里的举棋不定，想了想，退了一步，“这样吧，Albert构建质粒还需要时间，这之前你暂时把手上的不紧急的实验搁一搁，做几个模拟手术，看看结果。如果你能达到四分之一的成功率，我觉得就还可以尝试。”
话已至此，穆叶也确实没有立场坚持，点头答应。两人再就具体的实验设计商议一番，定了初步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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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穆叶接到柏舟的电话，“这两周是A市的美食周，晚上要去古巴餐馆吃饭吗？”
A市每年要举行两三次美食周，几乎所有叫得上名的餐馆都会参加活动。不仅食物价格有很好的折扣，还会借此推出新品，又或把几种招牌菜浓缩在一份套餐中让大家有机会一次性品尝完所有。
穆叶原本对这样的活动并不感兴趣，但去年秋天，她跟柏舟借此机会尝了几个餐馆后，就乐此不疲，完了还意犹未尽，“三十几个餐馆，只有两周，即使每天一个餐馆也不够啊？”
所以柏舟一收到活动邮件就给穆叶来了电话。可穆叶不假思索地就拒绝了，“我这两周没有时间。”
跟老板讨论完以后她立刻给Albert发了一封邮件，询问了一下他们构建新的质粒需要多久。Albert根据目前实验室成员的工作量预估需要3周左右。也就是说穆叶只有三周时间来建立方法。虽然她并不十分认同老板对手术难度的估计，毕竟老板已经二十多年没亲手做过手术了，但三周说长却也着实不长。并且如今她也不能像往常一样，可以整个周末泡在实验室，还需得回纽约跟家人团聚。平日便必须要争分夺秒。
跟柏舟稍加解释，他便立时明白，只是说：“那你也得吃饭不是？”
“我还有速食餐盒。”
“我给你送过来。”语气不容置喙，说完就挂了电话，没给穆叶说不的机会。
柏舟带着古巴餐厅的饭盒过来的时候，穆叶正在操作室，一边忍受着奏着交响乐的肚子，一边调试手术机器人。要跟荧光蛋白的实验融合，芯片的植入角度需要做调整。她接到柏舟的电话便去了厨房。柏舟已经把餐盒整齐地摆在了两个相邻的座位上。
穆叶一见那颜色鲜艳的餐盘就饿虎扑食般拿了叉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才盖了嘴抬头跟柏舟含糊不清地说了声“谢谢”。
柏舟见她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笑了，“中午没吃饭？”
穆叶眯了眼睛回了一个假笑，算是默认，待吞下食物才说道：“前一周在家里吃得太多了，又没怎么动，好像都胖了。”语气里有点难得的娇嗔。
“家里”，柏舟翘了翘嘴角，视线往下移，穆叶今天穿了件玫瑰粉的修身毛衣。
“没看出来。”认真的打量完，柏舟滚了两下喉结，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妈还说你瘦了。”
“那是刚回去的时候，那时候……”穆叶觑了柏舟一眼，马上换了语气，“现在肚子上都能捏出游泳圈了。”说着在自己腰侧捏了一把。
“是吗？”柏舟笑着伸手往穆叶腰上放。
感受到柏舟手指的那一刻，穆叶懒散的身体支楞了一下。怕柏舟难堪，又立刻回复到刚刚松松垮垮的姿态。脸上的表情变得不自然，立刻浮了红晕。见穆叶的脸快跟她的毛衣融为一体了，柏舟忙收了手。
“有点痒。”她小声解释，又怕被柏舟捕捉到什么，忙埋头继续吃饭。
“今天还有多久？”柏舟转移话题。
“把手术设备准备好就可以走，可能还有一个多小时吧。”穆叶仍旧低着头。
“那你快吃，我一会儿在你座位等你。”
“好。”
接下去的三周几乎天天如此，柏舟到了饭点便准时送晚饭上门，等到穆叶做完实验，把她送回公寓，再转回跟主席合租的房子。
系上的人见了都在调侃，“难怪穆的实验进展那么好，你们家这后勤做得太到位了。Isaac，你是不是接了任务要再在你们家养出一个X奖？”
“似乎是个不错的建议。”柏舟厚颜无耻地回道。穆叶剜了他一眼，太不谦虚了。他笑着作势往穆叶头上揉去，却在快触上时停住了。穆叶咽了两口水，把身子坐直了些，刚好把头撑到了他悬在空中的手上。他敛住的笑，屏住的气，立刻获得了出口，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他沉了肩，悬着的手终于找到了支点，拇指在穆叶丝滑的头顶摩挲着。凝视着她，旁若无人地露出了深深的释怀的笑。
“咳，要不要这样啊？”旁边一个单身的中国同事受了刺激，他没看出两人之间的异样。
反射弧意外变长的日本博士后，此时才意兴阑珊地突兀地冒出一句，“谈何容易，我们这条路实在太难了。早知如此，我早就转行了。”难得直白的感叹。
周围人瞬间噤了声，面色变成带着同情的晦暗。他两天前才又收到了一封拒信。听说他老婆已经开始对他忙碌的工作和少得可怜的博士后工资有了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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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找工作真的那么难？”回家的路上，柏舟问道。
“嗯，”穆叶点点头，“我们这行有个千老的说法，就是千年博士后。我们系上这样的人不少。”
“难怪。”
难怪穆叶似乎很热爱自己的研究，但在谈及未来时却总是迟疑。
“坦白说，其实有很多优秀的科学家并不适合做项目负责人。但现在学术界的体制就是这样，你不做教授，不做项目负责人，就只能是临时工一样的博士后。如果有个中间的职位，便能解决很多问题了。”
“那你怎么想？”
穆叶看了看柏舟，笑道：“跟你一样，努力做好自己手上的工作就好。”
三周时间很快就到了，组会上老板问到穆叶的手术成效。
“大概四点五分之一的成功率吧。”穆叶扣着圆珠笔笔夹，畏畏缩缩地汇报着，然后紧张地看着老板等着他的最后宣判。
“那四舍五入就是五分之一了？”老板做出一副遗憾的表情看着她。
“四点五是分母。”穆叶不太自信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哦……”老板带着莫名的浅笑点着头，“好像也有点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