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末的最后一个周末,春节至。
柏舟和穆叶例行回了纽约的家。虽然不能全家团聚,但气氛不能少。家里已经更换上了红红火火的节日装饰,排树上的彩灯换成了红灯笼,窗户上贴满了剪纸,正门前也粘上了老人亲笔书写的春联和福字。
老人和柏舟母亲都不知有春节联欢晚会。在穆叶爸妈的介绍下,吃完年夜饭全家都颇为好奇地坐在家厅的沙发上看春晚的回放。穆叶本向来嫌弃春晚的俗气,今年倒乖乖的跟大家坐在一起从头看到了跨年倒计时。
看着电视里的爆竹声声,柏舟母亲才想起来,“齐叔拿了一些烟花炮竹来,在车库里,你们要去放吗?”
柏舟看了穆叶。
“好啊!”穆叶兴致颇高,已经有三年没有真正的过过春节了,更没有听过久违的炮竹。
柏舟抱了两个大箱子到后院,穆叶细细看来,似乎很懂行地一个一个的点名,“地陀螺,魔术棒,喷泉烟花。”还有一些穆叶叫不出名字的。对烟花,穆叶既爱又怕,喜欢它的绚烂夺目,却又怕被烈焰灼伤。
放了几根魔术棒以后,柏舟取出两个地陀螺,“要点这个吗?”
穆叶支支吾吾地回了一个“好吧。”
柏舟把点火棒递到她手里。穆叶拿在手上晃荡了两下,才慢慢走近,侧了身,远远地半蹲着,试探地伸着手臂去点火,轻轻触了一下引线,立刻缩回来,一个火星也没有。柏舟在她身后觉得好笑,居然还有她怕的。
穆叶只好再来一次。看到一点红色的火星,立刻起身往回跑,撞了柏舟一个满怀。柏舟顺势圈住了她,地上的烟花还没旋转起来,穆叶心里脑里就已经炸出了亮闪闪的烟花,被晃得白灿灿一片。直到被地上燃起的彩色碎片打乱,她举了头看向了那张英俊的五彩斑斓的脸,似也有点晃神,曾经再平常不过的亲昵,此时却让人如梦似幻。
灿烂的烟火转瞬即逝,在余烬中只见柏舟滚动了两下喉结,突然展了嘴角,轻飘飘地呼出嘲弄的男低音,“我还以为你很行呢。”
穆叶被他这语气从梦幻中唤醒,立刻赌气地挣脱了他的怀抱,“我不行没关系,你行就够了。”
“嗯?”他稍稍倾了身,歪了头审视她,嘴角有丝狎昵的笑。
穆叶惊慌地瞪了眼,她不是那个意思,忙把手里的点火棒塞给柏舟,“放喷泉去。”转身朝着放烟花的箱子走去。
穆叶拿出一桶桶的烟花,试图在地上摆出一个独特的造型。挪来挪去,都不满意。
柏舟看不下去了,走过去,三下五除二的摆了个心型。
穆叶看着,瘪了瘪嘴,“好俗气哦。”
柏舟只笑笑,也不搭理她,把她支到几米开外,一个个点了火,再走回来,望着分外艳丽的烟火,揽了她的肩,“哪里俗了?”
穆叶没吭声,只往柏舟肩上靠了靠,扶了他的腰,眼里闪出一些绚丽的晶莹。
落地窗后,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和站在旁边的柏舟母亲,望着窗外焰火后的这对剪影,露出欣慰的笑。
烟花放了足足一个多小时,两人才意犹未尽地进屋。
穆叶洗完澡,坐在床边,心里都是刚刚的一幕幕,温暖得无以复加。却又似少了点什么,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因为时差的关系,早过了新年祝福的高峰,以致她忘了跟柏舟说新年快乐。
拿出手机,抿着含笑的唇,给柏舟发了条“新年快乐”的消息。
柏舟的消息很快回来,也不过短短四个字,“新年快乐。”
穆叶深吸口气,把自己放倒在了床上,“新年快乐,希望接下去的每一天都是这样的快乐与满足。”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实在太过兴奋,穆叶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突然想起来床头柜抽屉里的那个盒子。她坐起来,揿亮了床头的灯,打开抽屉,取出盒子,第一次把那枚明晃晃的戒子拿出来,套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真合适,一分不紧一分不松。
究竟什么时候睡着的,穆叶也不知。只隐约记得做了一个梦,梦到跟柏舟抱在一起在青绿的草地上翻滚,阳光晃眼,眼前的人时隐时现,这样晃啊晃得,伴随着一阵心悸,柏舟身后突然似开了天光,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醒来以后,去摸床边的手机,倒真被左手的戒指晃了一下。她居然戴着它睡着了。她在心里自嘲又满足地笑笑,摘了戒指放回了盒子里。再一看手机,已经11点,她还真是不见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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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卧室出来,穆叶就闻到了久违的鲜辣香味,赶紧跑下楼,果然,早餐桌上摆了一只鸳鸯烤肉锅。鲜红汤底已经汩汩地往外冒泡。
“穆叶起来了?”柏舟母亲正端了一盘牛肉出来,“齐叔合作的一个超市今天刚进了一批最高等级的和牛肉,我就让他们刨了片,烫火锅。”
“谢谢阿姨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她妈有意或无意地暴露了对火锅的想念。
穆叶去厨房帮忙端菜,见柏舟摆了一排瓶瓶罐罐摆弄,“你调鸡尾酒?”
“嗯。”
“这个搭配有点特别哦。”
“你不想喝?”
“想。”穆叶讪讪地笑。
“昨晚睡得好吗?”
“嗯……还好吧。”想到那个梦,穆叶回答得有点心虚,不禁有些耳热,忙顺手拿了一个柏舟准备在那里的杯子,去冰箱接了凉水。
吃完饭,穆叶妈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副麻将,娴熟地往阳光房的方桌上摆。柏舟母亲和老人极为默契地跟过去。
穆叶茫然地看向了柏舟,这是发生了什么?
柏舟耸耸肩,表示我也不知。
穆叶抱了一杯咖啡,假装无意地逛过去,“你们四个还正合适呢。”
“叶子,你要来玩吗?”爸爸指了指跟前刚码好的一溜长城。
穆叶忙摆手,“不玩,不玩。”
“叶子,你也过来学着玩玩,要不然等你爸爸回去了,都凑不够牌搭子陪你外公玩了。”妈妈说。
“妈,你确定是陪外公玩,不是大家陪着你玩?”
几人听闻都是呵呵地笑。
“看破不说破,这个都不懂?”爸爸假装教育穆叶。
在这个宅子里,穆叶还从没觉得如此接地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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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一家人窝在家厅的沙发上看地方卫视的春晚。穆叶抱了一碗切好的各色水果,偎在柏舟怀里,慢条斯理地吃着,时不时给柏舟叉两片。
老人和柏舟母亲不胜连续熬夜,看了一半便去休息了。
听到主卧的门关上,爸爸挪到穆叶身边,小声地说道:“叶子啊,下周爸爸就得回去上班了。只是你外公现在虽然康复得不错,但还是需要有个男人帮衬着。”
“是啊,你外公要强,这话也不好跟他商量。柏舟,你跟你妈妈说说,看要不要请个护工。短期的就可以,过几周叶子的二舅三舅就能过来了。”妈妈接道。
柏舟想了想,又看了穆叶一眼,“我跟导师说一声,这几周暂时就不去系上了。实在有事,临时请齐叔过来帮帮就好。爸不是很喜欢跟外人住在一起。”
“那样也好。不过不会耽误你学习吧?”爸爸问。
柏舟笑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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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穆叶再次把买车的计划在心里盘算一番。要是柏舟不去学校,她虽然也可以坐火车,但柏舟但凡能抽出身,肯定是要来接送她的。这样平白的多了一倍的时间在路上。再说妈妈还在这里,舅舅们也快过来了,总归要自己照看得更多的。
只是买车的话,她现在账户里的余额只够一个月的生活费。之前买双份的圣诞礼物,又给了她爸妈一些零用钱,便花光了羞涩的存款。贷款的话,听说学生签证很难拿到贷款,一般需要担保人。虽然让柏舟做担保一定是可以的,只是每月多出来的贷款……她如今本就离月光不远,再多几百的贷款,朝不保夕都有可能。
车库里的那辆911,她本能是拒绝的。要不给柏舟商量一下,跟他换着开。
“那车太小了,装不下我的网球包和大提琴。”柏舟抱歉地解释。说完就拖着穆叶出去练车。
在周围的小路转了两圈,又上附近的高速兜了一段来回。虽然穆叶从拿驾照算来也有个六年了,但开车的机会寥寥。她本以为会像曾经学车一样,会被旁边的教练不停的叨叨。但柏舟除了出发前交代了一句,“按你觉得舒服的速度来开就好了。”之后除了指路几乎就一言未发。
“还不错嘛,挺镇定的。待会儿你就开这车回学校好了。”当穆叶顺利安全地把车停回车库,柏舟轻描淡写地总结。
“啊?我们不一起走吗?”
柏舟弯了唇,“我坐你的车。”
所以,吃完午饭,穆叶就载着柏舟往学校去,虽然只是换了一下位置,但这种感觉颇为奇妙。
一路上穆叶时不时得感觉到来自别人的目光,心里颇为不自在,这车确实招摇了一些。她瞟了一眼旁边气定神闲的始作俑者,“我一直以为你很低调,无欲无求呢。”
那人露出个不解又不满的微笑,“是什么时候对我有这样的误解的?”
“从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
“所谓的低调高调都是从主观视角来判断,但是无欲无求?你真的那样觉得?”柏舟目不转睛地看着正紧张地开车的穆叶。
“不是……”穆叶的“吗”字还没说出口就发现进了某人的圈套,偏了头斜睨他。
“看路!”柏舟忙乎,转而笑道:“你以为这车是我的?”
“不是你的吗?那是柏森哥哥的?”
“都不是,”柏舟神秘地笑,然后揭晓谜底,“是你外公的。”
穆叶快速地把车里再扫视了一次,“这车多少岁了?看起来还蛮新的。”
“五六年吧。”
穆叶不可思议地扫了一眼柏舟。
柏舟笑道:“是不是对你外公有了新的认识?”
直到把车安全地停在了自己公寓楼下,穆叶才长舒了口气,第一次开这么远的高速。
柏舟看了看车前方通往穆叶公寓的楼洞,又看了看穆叶,“今天想要重新认识一下无欲无求的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