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穆叶妈妈问起旧事,二舅叹口气,想了想才说,“具体大哥的心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只能猜测,只是猜测哈。”又琢磨了一下说出来是不是合适,才开口,“估计当时他想跟爸一起走,爸没带他。”
几人惊讶地抬头看着二舅,“还有这事?”
二舅低了头,想到很久以前的事,苦笑一声,“那时候的情形,我也想过要跟他一起走。那时候,爸在大陆除了我们,已经没有什么直系亲人了,他能去哪里,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我那时候怕说出来让妈伤心,所以犹犹豫豫了很久也没好开口。那天晚上好不容易下了决心,本来是想去跟爸妈说这个事。但我走到他们卧室门口,就听到妈问爸究竟要把大哥带上吗,爸说他不希望我们任何一个人跟着他冒险。留在家里,至少能有个活路,跟着他却是生死难料。”
穆叶妈妈点点头,表示理解了。这段时间跟着老人在一起,他的经历也听了不少。当时特殊时期,又有敏感身份的关系,只能冒着生命危险用偷渡的方式去了香港,没多久便随家人一起移民了美国。只是没想到一向最有大局观的大哥却是想不明白这个,也奇怪二哥既然知道缘由,却不跟大哥解释,“你怎么没告诉大哥这个?”
“当时我也不确定是爸妈自己考虑着带上大哥,还是大哥自己要求的。如果是大哥自己要求的,也是悄悄说的,不见得希望我们知道。你又不是不了解大哥,从来大义凌然的样子,他要是知道我偷偷知道了他那点自私的小心思,哪里下得来台。”
“还是什么时候跟他解释一下爸那时候的处境吧。爸还是盼着能全家团圆的。”
“有什么解释的,你把这住的房子,这带湖景的大园子,还有车库里的那些个车子都照个照片发到群里。没准他自己就过来了。”三舅妈忙接道。
“你当大哥跟你一样?”三舅嗤笑着。
“你们家里的人啊,我看都一个样,有个词叫什么,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刚刚二哥不是说了吗,大哥也不是没有过那点自私俗气的想法。我是觉得吧,没有自然就算了,毕竟是亲爹,该孝顺也一样。只是如果有,却又偏心,你说谁不寒心。”三舅妈如此说,无非是自己一个人没有脸皮也没有立场去要,定是要把几个兄弟姐妹拉上。
“我这辈子能见亲爸这一面,我就已经知足了。其他的,倒没什么想法。”穆叶妈妈本来前倾的身子往沙发背倒去,摆出一道漫不经心的态度。
三舅妈只讽刺地笑笑,“你那不一样,无论怎样,最后这些不都还是要到你们叶子手里的。”三舅妈一边抑扬婉转地说道,一边眼睛在房子里打了个转,“也难怪,出了这事,你居然不顾伦理道德,还仍由叶子跟那个柏舟在一起。我看他俩这两天的神情,不见得欢迎我们过来的。我们这一来,就立刻把婚给订下了。双保险的。”本还想说你在这里待了这两月,究竟拿了多少好处我们也不知道。终究还是收敛了一些。
“够了。”三舅厉声道。
穆叶妈妈倒也不能任人说穆叶和柏舟的闲话,虽然语气仍旧克制,却也是要理论清楚的,“嫂子,这话可得说清楚,什么伦理道德。叶子和柏舟一来没有血缘关系,二来也要有个先来后到,是他们先在一起了,才知道这层关系的。”
“叶炜,不要听你嫂子瞎说。”三舅忙安慰。
“好了,本来团聚是件开心的事,爸生活富裕也是件好事,叶子要结婚了,更是喜事。不要把喜事变了坏事。”二舅难得拿出了一点兄长的威严,旋即打发了大家,“不是都说没睡好吗?去睡一会儿吧。”
几人起身离开了穆叶妈妈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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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阖上,穆叶妈妈立刻给穆叶发了消息,让她过来,把订婚什么的事问了一遍。
穆叶只说才刚订的,柏舟这忙着四五月要答辩,自己目前的实验也是分秒必争的,具体的再慢慢来。
妈妈没再追问,知道她无论说什么也不见的有用处。
吃完午饭,穆叶跟柏舟两人便回了A市。
家里人多了,做饭不好估计,中午剩了不少饭菜。穆叶带了回来做晚饭。
穆叶把油倒进了热锅里,等着油热了做蛋炒饭。她看了旁边正把菜往微波炉里放的柏舟,“柏舟,下个周末我们不回去了吧。”这几日,本就心事重重,却还要回去假装无事地面对家人,着实累上加累。并且柏舟的病理结果究竟怎样,还未可知。要是真的不太好,那时该是怎样的一个情形,实在不能想像。况且,如今有了舅舅们在,家里也不缺她们俩陪伴老人。
“好。”柏舟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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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两人正在吃早饭,柏舟就接到Dr. Strike的电话。
穆叶停了手上的动作,紧张地看着正在听电话的柏舟。
“Dr. Strike怎么说?”柏舟一放下电话,穆叶便迫不及待地问。
“她说细菌培养是阴性,没有感染。”
“就这个?”
柏舟点点头,“嗯,她说病理报告还要等两天。还有你要的冰冻切片,他们没有照相。”
“哦。”穆叶低头继续吃面包。
两人收拾好正准备出门,柏舟的电话又响了。平日里柏舟这个时候倒是没有这么多电话的。
柏舟接完电话,在驾驶位坐好,边系安全带边跟穆叶解释,“是S医院骨肉瘤科的主任的电话。我跟他讲过上周五在A大做病理取样手术。”说到这里,笑看了穆叶一眼,“你倒真是无师自通的专家。”
穆叶不解地回看他一眼,便听柏舟继续道:“他跟你说的一样,既然现场看不出良恶性,那便多半是好的了。他说恶性的病理特征应该很明显。”
“希望如此吧。”穆叶想到手术结束时Dr. Strike不自然的表情,“不过那天手术完,我总觉得Dr. Strike好像有什么瞒着我一样。”
柏舟接完电话以后似乎心情好了不少,此刻倒安慰穆叶,“不会的了。她们才没有那么多的仁慈呢,为了撇清自己的责任,往往更会往严重的说。”又想到什么,“你不是说那天出血很多吗?也许就是因为过程不太顺利吧。”
穆叶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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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的组会结束,穆叶没有立刻去做实验,坐在座位上查冰冻切片有多大概率不能判断肉瘤。
正看得专注,被Gaby吓了一跳,“查什么呢?”
穆叶勉强地笑笑,“没什么,一些组织学的东西。”
Gaby握着一张乒乓球赛程表,“你上周扭了脚,缺了两场比赛,这周得补回来。今天晚上跟Chris打,可以吗?”
穆叶本来是想回家陪柏舟的,不过想了想,待在家里难免胡思乱想,倒不如打比赛可以分散分散注意力,便答了“好。”
但见Gaby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穆叶抬了一下眉看她,示意“还有什么事吗?”
Gaby诡秘地笑,“今天组会我们都看见了哦!”又朝穆叶的左手递了个眼神,“Edgar最后问我们还有谁有什么要宣布的,你居然还能正襟危坐一言不发。没看见我们大家失望的表情吗?”说着拖了旁边的凳子过来,一脸八卦与好奇,“Isaac怎么跟你求婚的?”
“啊!没有,”穆叶低了低头,“没有特意的求婚了。我们是……顺其自然。”
“怎么了?”Gaby心思玲珑,立刻瞧出了穆叶的不对劲,“难道你不想跟他结婚,但不好意思拒绝?”
“不是,不是。”穆叶忙摆手,只是这些事却也不好跟Gaby说,只道:“时机合适了,我们会告诉大家的。”
Gaby耸耸肩,“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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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穆叶晚上打乒乓球赛,柏舟买了晚餐过来,顺道看比赛。
比赛没有丝毫悬念,穆叶一路领先,但她眉头却越皱越紧。对面的Chris以为她是越打越认真,越发地紧张,却不知她是头疼得厉害。穆叶这几日总觉头顶凉凉地发晕,此时运动了,便疼得更厉害。
头顶传来一阵抽痛,一个球擦肩而过。穆叶走去捡球,起身时一阵眩晕,一个趔趄,手在周围盲目地抓了抓,没抓住任何可以受力的东西,倒在了地上。
Gaby和柏舟听到咚的一声,吓得立刻跑过去。
柏舟扶了穆叶在地上坐起来,倚靠在自己腿上,“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有点头晕。”穆叶闭了眼,等待那点眩晕过去。
Gaby递过一瓶水来,“是不是脱水了,喝点水吧。”
穆叶接过,“谢谢。”
“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给你记着,你已经三局三胜了,改天再继续把剩下的打完。”Gaby说。
“不要改天了,我休息两分钟就好了。”穆叶说着扶了柏舟的手站起来。感觉了一下,又走了几步,确保没有问题了,便要跟Chris继续。
“不用打了,反正我肯定是输了。”Chris已经准备缴械投降把球拍往柜子里收。
“那不行,这样我赢也赢得不光彩。”即使在身体和心灵双重不适的情况下,穆叶也坚持要打到最后。
几人无可奈何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