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叶回家洗好澡,从卫生间出来,刚在床边坐下,柏舟就一瘸一拐地端了一杯水过来,递上了三颗褪黑素,“刚才我给哥打了个电话,他说你可能是睡眠不足,思虑太多。今天多吃一颗,好好睡一觉吧。”
“你告诉柏森哥哥你的脚的事情了?”
“没有。”柏舟低了低头,这事始终还是压在心里的一颗石头。他清楚,对于穆叶而言,也是一样。
“那他为什么说我思虑太多?”
柏舟淡笑,“这不是你的常态吗?”又握了穆叶的手,垂了眸,“不过我知道你这几天不仅仅是想得多。什么都不要想了,把一切交给老天吧。”
尽人事听天命,这是穆叶总结的柏舟处事的态度。
一个小时以后,穆叶沉沉地睡去。早上醒来时已经十点过,但药物显然还没完全从她的血液里清除,仍旧昏昏沉沉。
柏舟已经去了系上,房间里很安静。她顶着浆糊一样的脑袋,收拾好,去了实验室。
实验室的人见到她很是意外,“你怎么来了,老板说你生病了,今天不过来了。”
正好老板过来巡逻实验室,见到穆叶也很诧异,“Gaby说你昨天跟Chris打着球就晕倒了。Isaac今天早上给我发了一封Email,说你生病了,今天可能来不了了。没什么事吧?”
听着这些人夸张的描述,夹杂着酸涩的温暖直往穆叶鼻子里钻,“我已经没什么事了,就是普通的头痛。”她吸了吸鼻子。
老板伸出食指朝着穆叶点了点,“你啊!我可不想落个压榨学生的恶名。赶紧回去把身体养好了再来给我好好地干活。”系上有此恶名的教授不少,又以亚裔和女教授居多。
“可是……”穆叶还想说现在实验正是关键时期。
“不要等到积劳成疾了再来影响我的实验进展。你现在两天就可以养好的毛病,别等到以后花上十天半个月,那不是更误事吗?”老板打断穆叶。
说到这个地步,穆叶也不好不听老板话,只好坐了校车回家。既然要睡,那就睡个天昏地暗好了,索性又吃了两片褪黑素,躺床上睡去。最好一觉醒来就能听到柏舟病理结果的好消息。
沉睡两天两夜显然是不现实的,穆叶也不忍自己躲进熟睡的避风港里,让柏舟独自一人承受惊涛骇浪。
穆叶第二日仍旧听话地留在了家里,进行所谓的修养。她从冻柜里拿出了一只老母鸡,又清洗了妈妈给她的一些药材,用紫砂壶小火慢炖,想着给柏舟补补身子。又很快在旁边的橱柜上敲了三下,把刚刚的想法一笔勾销,补什么身子,他好得很,只是享受美味而已。
晚上柏舟回来便闻到了飘荡在整个屋子里的炖鸡的香味,立刻去厨房帮忙。刚洗好手,手机却响了。
柏舟去客厅接了电话回来,在穆叶身侧立住,抿了唇,低声道:“病理结果出来了。”
穆叶瞬间停了搅动鸡汤的手,转头紧张地仰望着柏舟。
“是良性。”柏舟伸开了嘴角。
听到这个消息,穆叶的骨骼肌肉似被突然抽走了所有的力量,不自己地蹲了下去,双手环抱了膝盖,把头埋了进去。喜极而涕。
柏舟在她身前缓缓蹲下,搂了她的肩,把她陇向自己胸前。穆叶紧紧地抱住了柏舟,开始抽泣。忍了这么久的眼泪,终于可以释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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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两人一口鸡汤一口红酒,热与冰的撞击,浓与淡的交融。时不时的目光交会,都会伴随着不由自主的微笑。
“周末我们请司静和昭然来吃饭吧。”穆叶提意。
“好啊。”柏舟抿了口红酒,笑回道,温暖得无以复加的笑,没有参杂任何其他情绪,久违的清透。
穆叶立刻拿了手机给司静和昭然发消息。
等穆叶放下电话,柏舟说道:“我妈妈前两天发消息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我说要与你商量。”
“看你了。”穆叶回道。
“夏天会太热,选择有限。要不春末夏初吧。”
“好啊。”穆叶再一想,那不是只有两三个月了吗,也正是柏舟答辩的时候,还是不要他分心的好,“不过,会影响你答辩吗?还有,时间来得及吗?”
“我可以把答辩定在四月初。至于筹备婚礼的时间是否够,下周回去跟他们商量一下。”
“只剩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你又因为家里的事耽误了不少,答辩能准备充分吗?”在穆叶看来一场漂亮的答辩自要比婚礼来得重要,她不希望柏舟太过匆忙而失了水准。
“黄太太,能把你对自己的信任分一点给我吗?”
穆叶嫣然一笑。是啊,毕竟是A大的优等生呢。只是答辩之后就是工作,穆叶收了笑,“毕业以后你怎么打算啊?”
“我已经跟系上提交了留校做教授的申请。”
穆叶看了柏舟,“因为我吗?”
“你说呢?”柏舟笑道。
“不过我明年也该毕业了,能去哪里还不知道呢。”穆叶想到自己未来的随机性,颇有些颓然。
“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好了。A大法学院的学位还是很受欢迎的。”
“换个州,你就得重新考执照。”穆叶听说考一次执照就是一次长达一年的煎熬。
“对。”
“听说很难呃。”
“因人而异。”柏舟眯了眼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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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躺在床上,柏舟还是如前几日一样,揽了穆叶入怀,但也就仅此而已。
穆叶不解地看着他,这个除了在特殊时期都是满脑子不良思想的人,此时怎么能如此镇定。
她悄无声息地把手探进了柏舟柔软的白色睡衣。
“干什么呢?”带着笑的男低音从头顶传来。
“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生病了。”穆叶喃喃。
“头不疼了?”
“不疼了。”
“不疼了也早点睡。你明天不是还去实验室吗?”
穆叶仰了头,把下巴倚在柏舟胸前,她的唇与他的咫尺之间,“可是,我想要。”伴着唇膏香味的幽兰之气,难得的撒娇。
柏舟唇角眼角弯得如月牙般好看,“黄太太,我还是病人。”
“是谁那天刚从医院回来就让我抓紧机会享用的?”
柏舟无可奈何,倒忍不住想捉弄她一下,“那照顾一下我这个病人,你来。”
穆叶立刻以行动回答了yes。她伸了伸脖子,吞噬掉了双唇间的咫尺之距,爬上了柏舟宽广的胸脯。
柏舟倒也不忍穆叶太累,进程过半,翻了个身,又拿回了主动权。
末了,柏舟揽了穆叶问道:“黄太太这顿宵夜可否满意?”
穆叶不好意思地娇笑,轻锤了柏舟的胸。而后轻唤一声,“柏舟。”
“嗯?”
“为什么是我?”
“嗯?”
“黄太太。”
柏舟陷入了沉思,却没能找到答案,“我也不知道。”
穆叶往柏舟身上挤了挤,“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柏舟又想了想,“说不上来,也许是第一次见你,又或者是慢慢的。”
柏舟说得一本正经,穆叶却调笑道:“所以是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柏舟锁了眉,示意不明所以。
穆叶只觉懵懂的柏舟很是可爱,没打算解释,只自顾自地喃喃,“我也是。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但却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你。”
柏舟没再追问为什么,想必都是赞扬的话。听枕边人的赞扬,便如自己吹牛皮,怪难为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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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司静和昭然的聚餐定在了星期六下午。
司静带了盐水鸭和糯米鸡,昭然带了极为本土的肉夹馍和舶来的抹茶千层蛋糕。据说肉夹馍是陆熙做的,而千层蛋糕则是昭然的杰作。
穆叶见到抹茶千层蛋糕,眼睛放光,“这可是我的最爱。”
“所以昭然专门做了。”陆熙笑说着递给柏舟放进冰箱。
一桌子菜摆好,司静伸手偷吃,被穆叶一巴掌拍在手背上,“等等,柏舟的头盘还没出来。”
司静不甘地缩回手,“搞得神神秘秘的,还有头盘。”
“我去端吧。”昭然起身要去帮忙。
“不用,你坐着,我们来就好了。”
四人面面相觑,倒也乖乖地坐在餐桌边耐心等候。
而后见穆叶从厨房端出各式花样的酒杯,杯里液体的颜色还不尽相同,“柏舟调的鸡尾酒。”穆叶把不同颜色的液体分放在几人面前,“柏舟猜你们喜好调的,待会儿试试。”
“这是头盘?”司静诧异问道。
“不是,马上。”
之后看穆叶端着两个盘子,柏舟握了四个,一起从厨房出来,依次摆在众人面前,“柏舟做的黑松露鹅肝。”
“柏舟,柏舟,柏舟”,穆叶每句话必带“柏舟”,这显摆意味实在昭然若揭。
四人眼睛已经眨得快抽筋。见他两人终于落座,司静忙道:“说吧,这么大阵仗,有什么好事宣布?”那么大一颗明灿灿的戒指,几人早就看见。
穆叶羞涩地笑笑,看向柏舟。
柏舟清了清嗓子,“我跟穆叶,要结婚了。”
几人长长的一声“哇!”,举了酒杯,“恭喜恭喜!”
“司静,昭然,来给我做伴娘吧。”穆叶邀请。
“当然,什么时候婚礼?”昭然毫不犹豫地回道。
“具体时间还没定,但大概会是四月底五月初。”
“没问题!”司静拿着酒杯又跟穆叶碰了碰,“木头,太替你高兴了。我前段时间还真有点担心你们呢。”
“那都是小事了,前两周我们才……”穆叶在桌下握了柏舟的手,把惊心动魄的肉瘤事件讲了一次。
“你很厉害。你一直说血管瘤的概率更大,结果真的是血管平滑肌瘤。”柏舟适时机地拍了一通马屁。
“这倒不奇怪,她估计看几篇文献就能把这个病的生理病理了解清楚了。做生物的要想掌握医学理论上的东西都是易如反掌的,不仅仅是知识结构,更重要是思维训练。难的只是临床操作。”陆熙说道。
“可惜我们的学位不能有个捷径从医,要不然也不会堆积一堆千老了。”司静叹息。
“人命关天的事,自然要谨慎。”颜旭说。
“其实再去拿个医学学位的案例也是有的。”陆熙转向穆叶,“还记得你以前系上的一个师姐吗?你很崇拜的那个,她读了四年博士,没等毕业就转去医学院了。”
穆叶想起来,那个师姐去的便是后来陆熙上的在加州的那所大学,难怪他知道。
“不过木头再过一年就该毕业了吧。辛辛苦苦熬了这么多年拿了最高的哲学博士的学位,再回头去读个专科博士的学位不是很亏?”
“应该更是得天独厚吧,就如数学出身的转而研究物理,总是会更得心应手一些。”陆熙一直很羡慕学数学的人,曾经便遗憾过自己上中学时的无知与幼稚,导致上大学时直接选了物理专业。
“再说,学位只是一种资历和一种职业选择,不存在孰高孰低,更无所谓亏不亏了。”陆熙接着说。
几人讨论得欢,昭然却自顾想着陆熙刚才的话。待他们话题似乎告一段落,才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穆叶崇拜的师姐啊?”我都没听说过。
穆叶和陆熙立刻愣神地对视一眼。陆熙随即轻叹口气,沉了沉肩,笑看着昭然,“我们原本在国内的时候就认识,不过有些不愉快的误会,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告诉你。”
昭然看了穆叶,穆叶点点头,“对啊,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根本就不会再遇到呢。”
昭然本还想问什么误会,但听两人口气并不想现在解释。聪明如她,自已经猜出几分,准备回家慢慢审问陆熙。却听司静脱口而出,“什么误会啊?”
穆叶无奈地端起酒杯饮酒,倒听柏舟出声:“穆叶说你只爱吃中餐,这个鹅肝可还行?”
司静竖了大拇指,“非常的行。酒也是。以后你们最好常常地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