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穆叶就被房子里轻微的响动吵醒。这几日脑子里总是盘桓着柏舟的病情，入睡本就困难。即使偶尔迷迷糊糊地睡着，也极为轻浅。

　　此时虽已经醒了，头却昏沉得很。她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没想柏舟已经醒了，也随即动了动。他从身后抱了穆叶，握着她放在身前的手。

　　“你也醒了？”穆叶问道。

　　“嗯。”柏舟在穆叶耳后懒懒地答道。

　　而后再次归于沉静。

　　两人手指交错，柏舟无意识地把玩着穆叶的手。穆叶习惯性地摩挲着柏舟左手指腹处的茧，突然想到什么，“柏舟，”她轻呼一声。

　　“嗯？”柏舟闭着眼发出一声鼻音。

　　“抽屉里红色盒子里的东西是给我的吗？”

　　没有听到回答，穆叶象征性地往后侧了头。柏舟只把搂着穆叶的手紧了紧，把头埋进了她的颈窝。穆叶耳畔的呼吸越发的深长，片刻后才听到闷闷地一声“嗯。”

　　“能帮我戴上吗？”

　　柏舟吞咽了一下，明显的犹豫。

　　“真的是给我的吗？”穆叶翻了个身，正对柏舟。她自是清楚柏舟此刻为何犹豫，便使了个激将法。

　　柏舟轻点了头，略为苦涩地笑道：“还能给谁的？”

　　“那帮我戴上，好吗？”

　　柏舟紧紧地盯着她，沉沉问道：“你确定要现在吗？”即使在昏暗中，穆叶也能感觉出那个眼神深如海底。

　　穆叶坚定地点点头，“除非你是想留着给别人。”

　　柏舟搂紧了穆叶，在她额头深深久久地一吻。而后缓缓翻身，半撑了身子起来，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了那枚闪亮的戒指。

　　转过身来，穆叶已经把左手伸到了他眼前。

　　他把它轻轻地套进了穆叶的无名指。

　　“你没什么话要说吗？”穆叶举起手，盯着手上的钻戒，又看着柏舟。

　　柏舟深吸口气，“如果……”

　　穆叶立刻把食指放在了他唇上，“没有如果。”

　　柏舟再次把穆叶紧紧地抱进了怀里，在她耳畔轻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穆叶的唇边露出似喜似悲的笑，“我愿意，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疾病还是健康。”

　　柏舟吻了吻穆叶的耳垂，往下寻到她刚刚吐出誓言的唇。

　　******

　　两人洗漱好，准备下楼吃早饭。刚打开门，便遇到三舅妈跟着三舅也正往楼下走。

　　“早上好。”柏舟问候了一声。

　　“舅舅舅妈早，昨天睡得好吗？”穆叶问道。

　　“挺好的。”三舅打了个呵欠回道。

　　“哪里好了，就睡了两三个小时，半夜就醒了。”三舅妈忙纠正。

　　“倒时差是这样的，过几天就好了。”

　　几人来到楼梯口。三舅妈突然瞥见穆叶撩头发的手，眼睛闪亮了起来，“叶子，你这……”

　　“舅舅舅妈，柏舟脚不方便，我们走电梯。一会儿楼下见。”穆叶猜出了三舅妈要说的话，忙搀着柏舟往电梯的方向走。

　　只是没想早餐时，三舅妈又当着众人提起，“叶子啊，刚才就想说，你这戒指真好看。”

　　穆叶平日做实验，首饰是很少戴的。手上突然出现一枚戒指，大家自然都留意到了。老人早就跟柏舟母亲和穆叶妈妈之间暗暗传递了不知多少个眼神，只是怕他们当着这么多人难为情，想私下再问。

　　“是好事将近了吗？”二舅妈笑问。

　　穆叶跟柏舟对视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穆叶索要戒指是表明心意，希望柏舟在这样的时刻能真切的把她当作至亲看待，不觉孤单。而柏舟给戒指，也只是觉得这戒指本就是为她订做的，无论将来如何，都该是属于她的。至于其他的誓言，他只当是哄穆叶而已，能当多少真，都得依情势而定。所以具体操作，实在超出了他们现在能考虑的范畴。

　　穆叶只好冲二舅妈尴尬地笑笑。

　　看出两个小辈的不知所措，老人打个圆场，“这个可得好好地计划安排。三句两句倒是说不好。”

　　“那是，这可是个大事，看看叶子手上那颗戒指就知道。我前些日子陪侄女选结婚用的戒指，商场里这么大的得好几万。”三舅妈嗓子本就清亮，这两句话说得更是如唱戏般婉转。

　　穆叶在桌下伸手轻按在了柏舟的大腿上，又满眼歉意地看了他一眼，毕竟是自己的亲舅妈。而这戒指，她也清楚，恐怕换个货币单位也不见得能够得着。

　　“管它几万，只要力所能及，不去偷不去抢。女孩子家不趁着年轻戴个好看，讲个仪式，难道等老了来？”三舅斥道。

　　“我没说不好啊。只是你儿子将来未必给你未来儿媳妇买得起这样的戒指。”这句话倒是放低了声音说出来的，似是跟三舅一人抱怨，但众人也都听得清楚。

　　听出弦外音的几人窃窃地看了一眼老人，他的脸色瞬间沉了几分，露出明显的不喜。几人见状都埋头闷声吃早餐，只穆叶妈妈把一汤碗的米粉往三舅妈身边推去，“三嫂，知道你可能吃不惯西式的早餐，专门给你做的米粉，你多吃点。柏舟和叶子都能干，都有A大的全额奖学金，柏舟还在那个纽约最大的律师事务所兼职。所以，他们的这些事情啊，倒不用我们操心。”穆叶妈妈却也向来是个不会吃亏的。言外之意，你儿子买不起，那是他没本事。

　　“大家快吃饭吧，要不凉了就不好吃了。”柏舟母亲招呼着揭过这一岔。

　　换做从前，老人倒是早就拿出家长的威严来了。只是，今天才是刚刚跟两个儿子见面的第二天，定是下不了狠心来斥责的。又见柏舟和穆叶终于把事情定了下来，心里本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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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饭后，但凡不是下雨下雪天，老人都是照例要去后院走一走。柏舟在的时候，便是柏舟搀扶着。柏舟不在的时候，柏舟母亲和穆叶妈妈便轮流搀着老人，另一人推着轮椅跟在旁边。累了，便让老人坐一会儿轮椅。

　　今天两个哥哥过来了，穆叶妈妈便撺掇着他们去献献殷勤或说尽尽孝道，也顺道熟悉一下园子。她自个儿跟柏舟母亲一起收拾厨房，一边解释，“你不要介意，我三嫂就是心直口快。”

　　穆叶妈妈没有姐妹，这两月只身在美国，跟柏舟母亲便渐渐亲近起来。

　　柏舟母亲只笑笑，慢条斯理道：“我有什么介意的。我如今过的这日子，还有柏舟和柏森能有今天，都是我们捡来的，早就知足了。我们享了别人的福分，那是事实。既是事实，又为何要在意别人说呢？”

　　穆叶妈妈颇为惊异地看了柏舟母亲。素来只听人说该得的少了，便少不了为了各种利益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再不济的也会在嘴上抱怨抱怨。像如此通透的，实在少见，可以说是头一遭，不无钦佩地说道：“你这见识胸怀倒配得上你这福分。”又难免为自己母亲和家人感怀一下。

　　只是殊不知，虽说这样的性子定有几分天生，却也离不了后天的环境。她自己的母亲又何曾不是如此通透豁达，正是如此，才让她父亲当年舍弃了锦衣玉食锦绣前程，甘愿跟着她在那个西南小城偏居一隅。只可惜穆叶妈妈只见了她母亲繁华褪尽后的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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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散步回来，柏舟母亲已经在阳光房泡了茶，点了檀香。

　　一家人围着壁炉唠嗑。柏舟和穆叶不好独自回房，也跟着坐在沙发上，懒懒地听着。

　　大家都对这园子赞不绝口。柏舟母亲说再过一个月就更是生机盎然了。到时候天气暖和了，也可以带他们去周围逛逛。

　　二舅妈听闻，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开心。做了一辈子的英语老师，平日里纸上谈兵地跟学生们讲英美文化，却从未身临其境地体会过。这次过来，本就抱了旅游的愿望。又见穆叶和柏舟一直都没吭声，怕是对他们长辈的话题不感兴趣，便有意问道：“叶子，你也过来三四年了，去了哪些地方啊？”

　　穆叶正抱了杯茶，靠在椅背上，怔怔地看着壁炉里的火苗发呆，头顶时不时地一阵抽痛，此时正在心里数着时间，等待着下次抽痛的到来，并未听见二舅妈的话。柏舟拍了拍她的肩，提醒道：“舅妈在问你话。”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那么出神？”穆叶妈妈问道。

　　“哦，没什么。”穆叶直了直腰，“在想工作。”

　　“怕是在想怎么做个美丽的新娘子吧。”三舅妈调侃。

　　穆叶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聊了没多久，舅舅舅妈们便呵欠连天，老人见状说道：“你们都去休息休息吧，我也要去书房看会儿书了。”本想叫柏舟穆叶去书房问问结婚的事，又看此时人多，怕单独叫他们，再引来闲言碎语，便暂时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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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舅们叫了穆叶妈妈一起上楼，说是给她带了她点名要的土特产。

　　舅妈舅舅们提了几大包的菌类，药材，茶叶之类的来了妈妈房间。

　　“这些东西，过海关的时候可吓死我了，生怕被没收了，好几千的东西呢。还好他们看了看，问了二嫂一句，就又放回去了。”三舅妈说道。

　　“我只告诉他们是各种茶叶。”二舅妈解释。

　　“谢谢嫂子了，总共多少钱，我给你们转账。”穆叶妈妈说着摸出手机。

　　“转什么帐啊，不都是给爸的吗？”三舅阻止。

　　穆叶妈妈想了想，“也行，要不待会儿我们一起拿下去吧。”

　　看着穆叶妈妈又把手机收起来，三舅妈偷偷斜了三舅一眼。

　　“叶炜啊，我们刚来，很多地方不熟。你看着什么地方我们能做的，就跟我们说说。做饭什么的，你两个嫂子也能帮上一些。爸的康复治疗什么的，现在什么情况？”二舅说着在沙发坐下。

　　妈妈把知道的简单介绍了一番。而后犹犹豫豫地问道：“二哥，我一直想问问你，大哥跟爸之间有什么过节吗？爸问了两次大哥的情况，我只说他还要上课，不得空过来。我总觉得如果只是下乡那点事，不至于这样吧。你也一样下乡了，后来年纪不小了考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