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孩子没了,我们也没有必要来往了。
一个下午,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
或许是因为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或许是因为怀孕了,我觉得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的放松一下了。
我躺着,回忆着今天的往事,我想到了贤超把头埋在我的手上,我想到了他说的那句话:“我能补救吗?”对,如果我没有记错,他说的就是这句话。
我确认了这样一句话,一下子变得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我这个人的脑子一直不是很清晰,这是我对自己最好奇的地方!很多时候,特别是关键的时候,我总是迷迷糊糊。而现在,我又像一个天真无知的小女孩,我在幻想中陶醉在曾经失落的梦想里。
我觉得,我赢得了张贤超的心。但是我不知道我无意间又让我们的距离拉开了。比如,他刚才离开的时候,那鄙视轻蔑的眼神,我就完全没有注意。
我就是这样一个可恨可气的人。我完全搞不懂自己的心,比如我很希望他回来,但是当他来到我身边,我的内心就会想到心酸的过往,控制不住大哭大闹,把他赶走。
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感。
睡到下午,我以为张贤超已经回来,但是和我共处的仍然是空寂的房子。我的床头还放着中午吃完的面条,碗没有洗,杯子里的热水已经凉了。
我自己走进厨房想弄一点吃的,刚打开火儿,一股奇怪的味道,我又要吐了。
我只要稍微一难受,我就开始怪罪张贤超,如果他在,我可能又要哭哭啼啼,甚至摔摔打打破口大骂。
我想我心里住了一个恶魔,或者说有了一股恶气,只有他能把我这魔鬼激发出来,也只有他是我恶气的承受对象。
我心里抱怨着他,怎么还不回来!一边在家里寻找水果。冰箱里还有几个苹果,是当初博然买的。
昏昏沉沉地我又睡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贤超依旧没有回来,我从一开始的纳闷变成了愤怒。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知道我怀孕了,现在身体很虚弱,他竟然不回来。
我不会给他打电话的,我就要看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漫长的等待,他依然没有回来。我觉得自己的等待变得索然无味了。
我又睡着了。夜里我忽然觉得有一点点不自在,我翻个身,觉得其奇怪。打开灯一看,内衣上一片鲜红。
没有任何预兆的我见红了,我吓坏了,这是怎么了。在慌乱中,我拿出手机拨给贤超,手机响了3声,他没有接,我委屈低挂断了电话。
总是爱浮想联翩的我要面对现实了,我和张贤超没有什么关系了,我怎么还好意思在这里埋怨他,等待他甚至先把自己的怒火发泄到他身上呢?
他走之前看我的眼神还不能让我清醒吗?我和他之间只有这个孩子,而且还是突如其来的情感纽带。这不是互相吸引,心心相惜的情感。他上午的体贴和温柔都是因为孩子,也都是对孩子的,我怎么可以自作多情,自寻烦恼呢?
看来,我太高看自己了。
我没有时间悲伤,我准备用手机百度一下见红的情况是怎么回事,谁知我刚刚稍微挪动一下身体,出了更多血。
我彻底慌乱了,拿手机的手开始颤抖。我又拨了贤超的电话,电话响铃4声,依旧没有接听。
我容不得多想,立刻拨打了娅楠的电话。
娅楠来的时候,我已经疼得站不起来。娅楠看到我一腿的血,更是惊慌失措,一个电话把胜义也叫了过来。
而胜义在和博然正在一起吃饭,两个人听了情况立刻一起来了。
然而娅楠、胜义和博然一个比一个慌乱,最后还是我强忍恐惧,指挥他们打120 ,拿各种用品,他们终于手忙脚乱把我送往医院。
进了急诊室,护士看着吓傻的他们三个,也不知道责怪谁,只是说了一句:“都怀孕了还让孕妇这么伤神!”
“谁是家属啊!”另一个护士喊了一声。
三个人一阵沉默,我仰起头艰难地说:“家属加班没有来。”
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不想太丢颜面。
医生说话总是很直言不讳,更不会在意我身边有人,声音很大的说:“你这个得刮宫,你怀孕都一个月了,不知道注意点吗?”
博然和胜义悄悄走了出去。
“大夫,刮宫什么意思?”娅楠小声地闻。
“孩子没了,宫腔要清理。”护士冷冰冰的说。
我听了后打着哆嗦问:“我今天去医院检查还好好的。”
护士像没有听见我说话,给了娅楠很多单子,然后轻飘飘地说:“没保住原因有很多,你这个应该一开始就不太好,其实你得想开,这是优胜劣汰。”
优胜劣汰,这个词也可以用在孩子身上吗?太残酷了,我和贤超的孩子为什么会被优胜劣汰?是不是因为他没有得到爱,他知道他的到来和爱无关,所以就选择了离开?
娅楠不知所措的走了出去,我听见博然说:“你们回去吧,可可姐的老公一会儿就会到了,交给他就好了。”
我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留下来。博然了解我,他知道,我不想失去尊严。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孩子出事了,孩子的父亲却不在。他抛弃了我们,不顾我们的死活,还和我离了婚,这种事情让人知道,我会承受更多痛苦。
因为疫情,博然需要做核酸才能进入病房。核酸结果出来前,他一整晚都医院大厅里呆着。第二天,他的核酸结果出来,便开始待我配合各种术前检查。他扶我回病房休息的时候,张贤超忽然风尘仆仆的推门进来。
他看到博然扶着我,眼睛里的紧张和不安变成了悲伤。
“哥,你来了……“博然松开了我的胳膊。
贤超径直走向我,抓住了博然刚刚松开的我的胳膊,眼睛在我脸上扫视着,他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可可姐,我先走了。”博然黯然退到门外,我目送他离开。
待我收回目光的时候,看到贤超还在瞪着我。他的眼神里迸出很多很多的情绪,责备、怜悯、嫉妒、哀伤和悲痛……迎着他的目光,我情不自禁地流出眼泪。
这不是自怜的眼泪,我是明白了,我没有了倚靠,我开始屈服于命运了。
“你怎么回事?”这是心有灵犀吗?他又问出了我想问他的话。我不解并嗔怪地瞪着他,冷冷地回答他:“你看到了,孩子没有了。你怎么有空来呢?”
我轻轻地坐在了床上,他跟着瘫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娅楠问我你的情况……”
我不想听了,我躺下闭上眼睛,不想再说什么。
这时候护士来了:“家属,有床位了,准备手术吧。”
手术是全麻手术,所以必须有家属陪同。一直到我被推走的那一刻,贤超一直紧闭双唇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医生为了确认推走的是我,大声喊我的名字的时候,贤超用充满悲哀的声音说:“是,她是窦可可。”
当我趟上手术台的时候,麻药还没有起作用。手术台那冰冷的仪器还有直冲手术台的灯光,让我觉得很恐惧。
现在,我无人可以倚靠,我必须想办法驱散这样的恐惧,我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听着医生传递托盘的声音,还有他们拿各种手术刀碰撞的声音,渐渐地失去知觉。
随着知觉的消失,我感觉自己面前某一扇大门被关上了,这扇门从此堵得严严的,我就只能置身于黑暗之中。
我沿着黑暗走着,胸腔里涨满了遗憾和失望,我想哭哭不出来。我又有了一些很恍惚的感觉,我加快脚步,像一只发现了危险的小兔子,慌乱地找着出路……
忽然我感觉有人在狠狠地抓我的胳膊,我睁开眼睛,原来是医生在测我的血压。医生看见说:“醒了,手术结束了。”
好快啊……孩子就走了,彻底放弃了我这个妈妈。
医生叫来了家属,贤超脸色煞白的把我推回了病房,他的下巴一动一动的,却始终没有说话。
等麻药的劲儿过了不久,我看着床边尽显疲惫的贤超,有气无力地说:“你忙,你就走吧。孩子没有了,咱俩也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贤超听到这句话,有一点不自觉的后退,好像受到了很大的伤害。甚至,我忽然发现他比昨天消瘦了很多,他像是个在等待宣判的人。
他忽然哀求一样抓住了我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他把我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他的嗓音有点嘶哑了:“可可,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孩子。”
他说完这句话,我闭上了眼睛。我告诉自己一定不要哭,一定不要哭,我再也不在他面前哭了。
他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无动于衷的脸。
他忽然用力要把我的手捏碎一样,他压低嗓子冰冷地说:“可可,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你不想要我的孩子吗?”
刚说好的不哭,我的眼泪却不争气地滑落了。
“是我总是让你伤心,你一定不想要我的孩子——这个孩子怎么来的?我是强迫你的……”他的头深深地埋到了我病床上的被子里,他满头的黑发触碰到我的手,阳光洒在他的黑发上,我忍不住想安慰他。
忽然他又仰起头,他的脸好像已经变形了一样。这一次他离我那么近,我不由自主地往后撤了一下身子。他好像一个凶恶的野兽一样盯着我:“窦可可,你恨我对不对!难道,这个孩子是……”
他还想继续说,但是当他看到我虚弱、害怕的样子,他咽下了话头,只是他的嘴巴还是张开的。
他推开我的手,避开了我的目光。贤超是一位君子,他不会说出卑鄙的话。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我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事到如今,嫉妒和猜测已经没有意义,我们已经离婚了。
让我们都给对方一些尊严吧。毕竟夫妻一场,体面分手吧,那怕看在我们孩子的面子上。我的眼泪涌出眼眶,我想起手术室里那个梦,人生的一扇门已经关上了,无论我多么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我也要自己走下去了。
贤超又一次握住我的手,他很认真地把我的手展开,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然后低头轻轻亲吻一下我的手心:“可可,你去寻找你的幸福吧。不要在我身边受苦了。”
他的眼泪滴到了我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