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婚事盛大繁华,街上的每个百姓都津津乐道,喜庆的祥和已经持续了好几日。大婚当日,南宫泽红袍裹身,剑眉星目,鎏金冠束发,胸前的五爪黑蟒更衬他威风粼粼。
一大早,他就去皇太后、皇后、圣上面前行三跪九叩大礼。銮仪卫抬着彩轿,护卫参将沿路保护,按吉时去迎娶太子妃。
梁婉头戴金丝凤冠,细眉高挑,朱唇红腮,百鸟朝凤的红色裙服逶迤身后,并蒂莲开的红色绣鞋若隐若现,她摇曳生姿款款而来。
高堂在上,她跪在软垫之上,在一片鼓乐声中向双亲拜别。梁婉在喜娘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上喜娇,鞭炮乐声齐鸣,她隐在大红盖头下的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悦。
太子殿外,仪仗万千,阳光照耀在蜿蜒的大红地毡上,明艳耀眼。南宫泽眼中是难掩的苦涩,看着那抹身影行如流水般缓缓走近,裙摆轻轻划过地毡。
他终究抵不过母命,娶了梁府的嫡女梁婉。
他终究抵不过韩溪的薄情,抗拒不过太子身份的无奈。
吉时已到,二人携手,拜礼、受礼、奉茶、奉果、奉酒,在张灯结彩的欢庆声中,梁婉接过金册金印,礼成,百官朝拜祝贺,乐声不绝于耳。
“恭贺太子大婚!”回声阵阵,气势磅礴。
正午时分,宫阙之巅,阳光刺眼,她站在他身侧,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背手而立,表情肃穆,眼中闪过一抹讥笑。
百官携家眷赴宴,宴席六十桌,亭阁水台设舞乐,烛光影映着水面,通透辉煌,不禁令人沉醉,仿若如登仙境一般。
每次婚宴总有不同的新鲜感,墨白嘻嘻笑着和南言轩不时说几句,仰着小脸分外畅快的模样,南言轩捏捏她的脸,“怎么这么开心?”
她捂着嘴偷笑,“这不是新鲜嘛,再说太子大婚后我们就可以出去游玩了。”
韩溪拿了青瓷酒壶倒了杯酒,缓缓喝了一口,注意到南言轩和墨白要去南宫泽处,她面上流露出几分疲累,“我头有些晕,去外面透透气。”
韩溪不去也好,墨白点点头,轻声嘱咐她,“注意安全。”
韩溪惬意的呼出一口浊气,许久,她估摸着时间,搓了搓微凉的臂膀,起身返回席间。殿门外,南宫泽隐在暗处,看到熟悉的身影,一把拽紧她的手。
“跟我来!”
他低低的声音响在耳畔,韩溪升起一股怒气,这可是他大婚席上,又抽什么疯?!
进来出去的人不时将目光落在两人身上,韩溪几次痛下毒手,他拽着她的手罩在宽大的袖袍下,死咬着牙不出声,只倔强的盯着她。
韩溪抵不过他的无赖,不想徒惹是非,只能跟着他离开。
“韩溪,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愿舍了这天贵皇家的身份,赌上我所有的骄傲和自尊,你可愿与我做一对平凡夫妻?”
他热切的看着她,眼含期盼。韩溪没有答他,她眼中的凉意一点点耗尽南宫泽的勇气,他轻轻怀抱着她,眼泪浸湿她的肩头,“求求你……就当我求你还不行吗……”
“怎么办,”韩溪没有给他任何回应,直挺挺的站着,“对不起,我不爱你。”
南宫泽自然知道,他们在荒野外艰难求活的时候他就知道,她的心里装着一个人。韩溪从未宣之于口,他不知道是谁,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他自认各方面都比得过一个虚无缥缈的人,“你们不可能在一起,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不求你爱我,只要你不要推开我,这还不行吗?”南宫泽卑微的祈求。
“南宫泽,别丢了你的骄傲,不值得。”韩溪微微叹息。
“我终究放不下……”
“相识一场,好聚好散。”韩溪望着天边的星光,“驰骋御马踏浪去,天涯何处是逍遥。只当为了爱你的人,好好生活。”
大婚第二日,南宫泽携梁婉去各宫行礼拜见。下午太子府上,南宫谦刚从户部忙完公务,应南宫泽邀请到府上小聚。即便身后跟着不少服侍的人,他还是小心的护着身边的颜锦媛。
南宫泽、梁婉、南言轩、墨白和韩溪早已等待多时,见他二人过来,俱都起身相迎。
墨白掩嘴一笑,上前亲热的拉过她的手,“肚子比前两天我见你时圆了不少,现在你可是双身子的人,凡事要多注意。”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颜锦媛眼角眉梢都透着幸福的柔光,转头看了看南宫谦,凑近她耳边轻声抱怨,“每天管这管那,再不出来透透气,我真是要闷死了!”
话虽这么说,可她语气中哪有一丝埋怨。
颜锦媛看到墨白身侧的韩溪,微微屈身行礼,“韩大人,上次送您的谢礼也没收,估计不和您心意。王爷又重新备了一份,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过两日差人送到府上,请您务必收下。”
墨白太了解她了,锦媛说不是贵重的东西,那就是很贵重的东西了。
韩溪本想出言拒绝,墨白轻轻推了推她,“韩溪想收也不行了,我们明日就离开夜城,所以你就留着自己用吧。”
“走的这么急?”南宫谦转头看向南言轩。
南言轩淡淡一笑,“时节刚好,晚不适宜,我们顺道出去转转。”
“真好,我也想去。”颜锦媛语带羡慕,她现在每日闷在府里,好无聊。
“你还大着肚子呢,”墨白抬头笑说,“当心孩子笑你!”
颜锦媛闹了个大红脸,上手就要拧她,她嬉笑着躲过。韩溪微微护着墨白,“谢过好意,谢礼就当臣给孩子的见面礼。”
韩溪话都说到这份上,颜锦媛也不好再坚持,俯身谢过。
南宫泽视线从韩溪身上移开,亲切的笑起来,“哪有站着聊天的,都入座吧。”
大家笑着又说了几句,纷纷落座。丫鬟鱼贯而入,各种各样精致美味的菜肴摆到桌子上,还有许多难得一见的新鲜水果。
南宫谦环顾四周,末了还不忘赞叹,“景致真不错,能看出殿下花了不少心思!”
“大家都是故人,就别见外了。”南宫泽难得轻松,拍了拍南宫谦的肩膀,“我也没废工夫,喜欢就常来走动。”
“那可要累着三嫂了。”
“怎么会,”梁婉温柔的笑着,“你们常来,殿下也高兴。”
颜锦媛低低和墨白咬耳朵,“那生孩子你会回来陪我吗?当初可是应了我的。”
墨白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保证,“放心。”
古代医疗条件落后,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墨白自然明白锦媛的害怕。她和韩溪说好了,到时候一定会回来助她生产顺利。
南言轩看梁婉目光几次落到韩溪身上,客气的寒暄,“本王与泽儿自幼相熟,你是个好姑娘,既然成亲了,你们二人定要相互扶持,互相体谅。”
梁婉仰头喝下杯中的酒,向南言轩颔首,“多谢十三叔教导。”
南宫泽特别安排了舞姬助兴,丝竹管弦乐之间,美酒佳肴相陪,大家推杯换盏,气氛又活络了几分。
南宫泽身后的丫鬟机灵的上前替他斟酒,他端起酒杯,“今日请大家来府小聚,一庆五弟妹有孕之喜;二替十三叔一行人践行,今日一别,万望珍重。”
席间染上了一抹离别的萧瑟之感,还是梁婉起身温婉笑说,“又不是生离死别,只要各自安好,在不在一处又有何防。”
酒席一直到日暮西斜才散,一行人告辞离去。墨白挽着韩溪的手臂,“太子妃人不错,温婉善良,南宫泽好福气。”
昨晚喜宴散后,韩溪执意要马上离开夜城,墨白虽不明所以,但细细想来,他们早日离开于南宫泽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清风微恙,韩溪微微闭眼,赞同的点头,“是啊。”
南宫泽望着韩溪的背影,薄唇崩成一条直线,梁婉微微叹息,“这就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韩大人神秘洒脱,如同缥缈的云雾,注定是你留不住的。”
他的表情似蒙了一层颓然,想起昨夜韩溪的话,神色冷了几分,“我自然知道……”
梁婉眼中闪过一抹嘲弄,动情最是伤身,所以她更喜欢利益。世间哪有永恒不变的真情,即便有,也少的可怜,南宫泽不倾心于她,最终也只有她站到了他身边。
时间会抚平一切,她会好好待他,将来她更会是独一无二的皇后。
她转而换了一副温柔的神情,抚了抚他的背,“天凉了,我们回去吧。”
颜锦媛在床榻上辗转难眠,还是决定要送韩溪一份谢礼。南宫谦被她闹的睡不着,夜色已深,他也不想再叫小厮,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将她要的箱子抬过来。
这是她的陪嫁,一直也没好好整理,颜锦媛斜坐在榻上,让南宫谦翻出来祖母送她的一套玉面首饰。金镶玉镂空设计,拇指粗的古朴雕花玉镯,在烛光中泛着隐隐光华。
看南宫谦微微吃惊的表情,锦媛笑着仔细放回首饰盒中,“祖母留给我两套,韩溪见多识广,这套首饰送她最合适。”
南宫谦知道她不吝钱财,出手阔绰,还是被她的语气逗笑,“也对,你仔细挑选的,韩大人应该会喜欢。”
颜锦媛眉头微皱,一股恶心涌上心头,南宫谦见她面色怪怪的,凑上前替她抚背,关切的询问,“怎么样,好点没?”
恶心缓解,她微微噘嘴,抚着肚子叹息,“他能多体恤我一些就好了。”
南宫谦虔诚的低头靠近她的肚子,轻轻吻了一下,“好孩子,乖乖睡觉,别折腾你母亲了。”
颜锦媛面色一红,他笑着起身,“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颜锦媛点点头,坐着不太舒服,她扶着腰站起来,行动间注意到箱子夹角处有一抹光亮一闪而逝,她走过去寻到那抹光亮,是一个精巧的耳坠。
她隐隐觉得熟悉,仔细思考片刻,还是毫无头绪。颜锦媛顺手将它放到一旁的妆台上,转身躺回床榻之上。
南宫谦喂了她半盏水,她神色舒展,舒服的窝在他怀中,一夜拥眠到天明。惦记着去送墨白,颜锦媛醒的比往常早,唤丫鬟来梳洗打扮。
冬菊收拾妆台时发现了这枚耳坠,“王妃,你怎么把这个耳坠拿出来了?它只剩下一个,奴婢还是收起来吧。”
冬菊是她陪嫁丫鬟,自小在她身边服侍,或许记得这枚耳坠。颜锦媛出言询问,“我总觉得它很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你还记得吗?”
“小姐偷溜出去玩那次,差点出了大事,这枚耳坠就是当时丢的,说起来多亏……”冬菊笑容略显尴尬,“奴婢多嘴,这就收起来。”
冬菊慌忙去收,估计搁置在箱角太长时间,上面镶嵌的玉石滚落,停在颜锦媛眼前。她伸手拿起,终于明白为何这般熟悉。
它与南宫谦脖子上戴着的坠子一般无二,一时间她思绪纷乱,许多片段涌上心头。颜锦媛眼角尽湿,你早已认出我,为何不与我相认?
想到她曾对南宫谦的冷落,心上的痛沿着脉络传遍全身,让她几乎坐立不住。
冬菊不明所以,以为她身子不适,赶忙要去宣大夫,慌乱中撞到了进屋的南宫谦。南宫谦听了冬菊的回话慌了心神,跑着进了内室。
他上下打量着颜锦媛,确定她没事,这才放下心来。颜锦媛清楚的看到了他眼中的疼惜,伸手怀抱着他,准确的吻上他的唇,嬷嬷赶忙将屋内的人都遣走。
她难得这般主动,南宫谦怦然心动,还是顾着她的身子,微微错开,“怎么了?”他感觉今天的锦媛格外不同。
颜锦媛心中如投下一粒种子,霎那间枝繁叶茂,看着这个疼惜自己的男人,她埋首在他怀中,忽然没了询问的念头,“南宫谦,我爱你。”
南宫谦静静的抱着她,这还是成婚以来她第一次向他表达心意,他鼻子微酸,“傻姑娘。”
城门外围着一圈来送行的人,看三人轻装从简,只有一辆马车,南宫泽微微皱眉,“怎么都没人跟着?”
南言轩微微一笑,“我们先走,其他人过几日收拾好再走。”
不远处,颜锦媛拉着墨白眼泪汪汪,“记得给我写信。”
“知道了。”
“等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一定要回来看我。”
“没问题。”
“真是舍不得你走,我会很想很想你的。”
“我也会很想很想你。”
颜锦媛眼睛红红的,越发不舍,低声嘱咐她“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之类的。南宫谦和南言轩说完话,温柔的揽她入怀,“好了,都要做娘的人了,不哭了。”
“后会有期!”
三人挥挥手,策马而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光亮中,南宫泽久久的看着韩溪离去的方向。
韩溪,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