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尸遍野,战火燃烧在这片土地上,城墙内外更显沧桑之感,黑压压的天空不见一丝星光,仿佛永远沉寂在黑暗之中。
城门刚破,羽修正欲率先驱马进城,就见黑暗中冲出一个身影,只听得马声嘶鸣,她用了几分内力吼道,“南国白副将,要与羽修战一场!”
她穿着尼尔士兵的衣服,满身血渍,拿着枪的手微微颤抖,明显受了重伤。羽修听后怒发冲冠,他隐隐有几分明白,大喝一声,活像一头雄狮,他年纪已有四十,满脸络腮胡,浓眉大眼,此刻双眼怒红,瞪着墨白的模样似要将她的头咬下来。
他不欲与墨白纠缠,示意弓箭手准备,可墨白怎会给他这个机会,她猛地御马冲向羽修,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时拉的极近,羽修的大刀几乎要抵到她的额前。
弓箭手怕伤了自家将军,俱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墨白语带挑衅,“听说羽修是尼尔第一勇将,竟这等怕死,也是个懦夫!”
羽修大刀抵住墨白的攻势,他武功远在墨白之上,只觉得她是在自寻死路。他怒喝一声,驾马上前,大刀再次气势汹汹砍向墨白,墨白拼尽全力迎上去,火源枪死死挡住羽修的大刀,她似乎不要命一般,与羽修刚一交手,招招不留退路,一时间羽修竟未讨得半分赢面。
两人交战一处,身形都很快,缠斗的难舍难分。此时南言轩带人已逼近城门处,两军俱都拼死相搏,猛攻猛打。
羽修矮身避开火源枪的攻势,转身一刀直冲墨白劈来,她避无可避,被逼得摔下马,还未站定,羽修紧接着第二刀凌厉劈风而来,以雷霆之势砍向墨白的头,她单手挥舞着火源枪挡下,被震的身形颤抖不止,当下吐出一大口血来。
墨白身上有伤,终究敌不过羽修,羽修哈哈大笑,眼中嗜血的光芒犹如地狱的魔鬼,他用了十足的内力,势要将刀下的墨白劈成两半。
墨白嘴角溢出一股鲜血,她已无反击之力,眼看就要葬身城门之下,许弘飞身落下,死死抱着羽修不松开,他身上绑着炸药,快速燃尽的火光似生命的倒计时。
羽修挥舞着大刀向背后砍去,许弘背部鲜血淋漓,他依旧紧紧缠在羽修身上,眼中闪过视死如归的光,许弘抬眼看向墨白,咧嘴笑起来。
一声巨响,墨白狠狠将火源枪插入地下,借力硬撑着站起来,她飞扑过去,却也只接到许弘被炸的血肉模糊的身子,温热的血溅了她满身,她带着哭腔,几乎说不出一个字。
许弘紧紧握着她的手,口中不断涌出大片大片的鲜红,“小白,我……们……赢了……”
墨白低着头,脸上已是一片水光,她拼命用手擦掉许弘嘴角的血,可那血源源不断,她痛哭出声,“来人啊……救命……救命啊……”
许弘想到的都是与墨白在军中相依相伴的时光,嘴角扬起一抹向往的微笑,“真怀念……小白……以后打仗……我们……再也不……”
他握着墨白的手渐渐没了力气,跌落在一片血泊中,墨白颤抖着紧紧拉起他的手,“许弘,你是不是累了,你别想偷懒……现在仗还没打完,我不准你死……不准……”
除了少数逃散的尼尔士兵,其余都被歼灭,燕都重新回到南国手中,南言轩找到墨白时,她正被一圈士兵围着,低着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见南言轩过来,士兵们自觉让出一条道,“言将军,白副将……”
南言轩蹲下身子,轻声唤她,“墨白。”
墨白低着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陪着她坚守奋战的战士只活下她一个人,连许弘都为救她牺牲了。他是她最好的伙伴,最亲密的战友,墨白曾经答应他,他们一定会活着回夜城,到时候她给他介绍美女。原本他是有机会升到大尉的,可为了和她一起上战场,他心甘情愿只做她手下的一个参将。
南言轩轻抚她的背,墨白沉默的捂脸哭泣,原本该死的应该是她,许弘把生的机会给了她,她只觉如坠地狱,生不如死。
墨白身上的伤都已上药,听闻西城门还活下来二十名士兵,她不顾伤痛过去查看。伤兵营帐中他们正在包扎伤口,见墨白进来,俱都激动的痛哭出声。
一名士兵拖着半截伤腿,紧紧抓住墨白的胳膊,“许参将……许参将他真的……”
墨白沉默,她环顾这些士兵,眼中是隐忍的伤痛和感激交织,士兵们也都看向她,虽然彼此没有一句言语,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从伤兵营出来,一路都有向她行礼问候的士兵,城内都耳语相传白副将骁勇善战,攻无不克,锐不可挡。地上被积雪覆盖,将血迹和狼藉一并掩去,四周寂静的可怕,墨白站在城墙之上,天空前所未有的清澈透亮,南国的旗帜再次迎风扬起。
有晃动的烛火向这边靠过来,墨白注意到是八百多名伤兵,其中有她不认识的衣服,也有她认识的士兵,他们相互搀扶,跌跌撞撞前行。
她飞身而下,急速飞奔过去,为首的那人墨白并不认识,他伤的很重,胸前的铠甲血迹斑斑,左肩伤口极深,可见森然白骨。
那人认得墨白身上将领的服饰,低身说道,“我们从怀县方向来,怀县已被攻占,韩大人中箭跌入江中,我们拼死才逃出来……”
墨白只觉脑袋嗡嗡直响,“韩大人……可是韩溪……”
得到那人的肯定后,他之后的话墨白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难怪一直没有见到韩溪,她以为韩溪留守江城,她只顾陷入伤痛,竟全然忘了怀县之事,她紧紧抓住那人的胳膊,高声吼道,“她从哪里掉入江中的!哪里?!”
那人被她的气势吓到,说出地点后不忍的劝她,“肯定找不到了……”
墨白夺过士兵手中的一匹马,全速奔向怀县。城墙上远远就能看到尼尔的旗帜,她孤身一人,反倒不易引人注意,小心翼翼栓好马,她从那人说的地点开始顺江而下查找。飞雪又洋洋洒洒的落下,刺骨的寒风冷冽的吹着,她来来回回找了数次,始终没有找到韩溪。
墨白被石头绊倒,狼狈的摔在地上,她心头是无限的恐慌,脸上的泪水凝结成冰,睫毛被粘连在一起,怎么办,到底应该怎么办……
入眼皆是一片迷茫,看不到希望,她拼命擦掉泪水,脚下的动作不停,韩溪一定不会死的,上次她身中一刀也没死,这次也不会死的!
远处岸边有一处凹坑,因为长期被川水冲刷,此处形成一个洼地,墨白脚下一软,从上面翻滚而下,撞在一处凸起上,她挣扎着起身,只觉手感不对。
墨白心下一阵欣喜,她疯狂拂去落雪,看到韩溪青白的脸,她闭着双眼,仿佛再不会睁开。
墨白颤抖着手,扑过去探她的呼吸,非常微弱,她不禁痛哭出声,还好……
她不敢耽搁时间,背起韩溪躲到一处背风的地方。韩溪身上只有一处箭伤,她应该简单处理过,血早已凝固,眼下最重要的是脱掉冻得僵硬的衣服。
她飞快除去韩溪身上的衣服,她体温虽低,却比墨白预想的情况好太多。墨白来不及细想,紧紧怀抱住韩溪,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两人肌肤相贴,外面裹着墨白身上所有能保暖的衣服,她颤抖着双唇,不断替韩溪揉搓四肢,在她耳边轻喊,“韩溪,快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韩溪体温稍稍恢复,她依旧没有睁眼,意识却渐渐苏醒,感觉到怀中的柔软,她下意识收紧双臂,从未有一刻这般感激上天。
韩溪呼吸温热,轻声喃呢,“墨……白……”
还好韩溪没有睁眼,墨白赶忙穿上外衣和韩溪的铠甲,再将其余衣服都裹在韩溪身上,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这个地方。
韩溪安静的趴在她背上,墨白顾不上害羞,自顾自的一直说话,“韩溪,别睡着……”
“我们已经赢了,燕都城重新扬起了南国的旗帜,你看了一定会开心的……”
“韩溪,还记得以前都是你背着我,每次都是你照顾我,你说会永远陪着我,你不能食言,我离不开你……”
“韩溪,许弘已经死了,你千万不能有事,不然我……”
“韩溪,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墨白累的一次次跪倒在地,又一次次强撑着站起来,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终于走到之前拴马的地方,费尽力气将韩溪放在马背上,她抬眼看到了南言轩。
“这不是幻觉吧?”
南言轩扶住她,“墨白……”
墨白灿然一笑,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和意识,缓缓的倒下……
她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之前刺骨的寒冷被驱散,墨白悠然的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营帐,身边坐着熟悉的南言轩。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忽然感觉有一丝愧疚。
她缓缓开口,似撒娇一般,“我渴了……”
南言轩轻柔的喂她喝水,垂眸看着墨白,他心中悲喜难辨,只听墨白缓声询问,“韩溪,她怎么样?”
南言轩接过水杯放好,“已无性命之忧,她在雪地里太久,现在高烧不退,军医正看着她。”
墨白猛地起身下床,焦急的要往外去,“我去看看。”
南言轩知道拦不住她,也就没有出声阻拦。想到她为韩溪奋不顾身,心中就有翻江倒海的情绪无法言说,格外郁闷。
墨白直奔韩溪的营帐,她睡得昏昏沉沉醒来,刚喝了药躺下,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见是墨白,她微微笑起来,朝她招手,“过来。”
墨白乖乖的过去,她伸手探向韩溪的额头,果然很烫,眼中不免担忧。
韩溪拉住她的手,柔声安慰,“只是发烧,我体质一向很好,你别担心,过几日就好了,”她看向墨白,温柔缱绻,眼中似有万花盛开,风姿卓然,“我知道是你,救了我。”
墨白身体一抖,忽觉紧张,她到底害羞,不敢再看韩溪,低着头不知所措的用脚尖点地,“我也没想那么多……还是多亏言轩来的及时……”
韩溪将墨白柔情的模样尽收眼底,她只觉满心欢喜,轻而缓的说,“墨白,我会永远记得。”
墨白连脖颈都红了,“……”
韩溪淡淡的笑起来,怜惜之情泛滥成灾,她飞快的揉了揉墨白的头顶,再没说什么。墨白只觉得此刻格外难得,她双眼朦胧,几乎控制不住要落下泪来。